天天看著小媳婦孕吐遭罪的小模樣,尉遲圭快心疼死了。</br> 要是可以,他都愿意把身上肉割幾斤給媳婦吃。</br> 雖說胡太醫開了補身湯藥,倒不至于影響太大。但天天瞧著媳婦那小可憐樣兒,他也是愁得吃不下睡不香,人都瘦了幾斤。</br> 衛績雖然半點不同情金光侯,嗯,如今不打仗了,侯爺略有些發福,瘦幾斤倒是正好。</br> 但到底他也是要做爹的人,很憐惜升平郡主。</br> 這女子懷孕,還真是怪可憐的。</br> 任她身份再高,一樣遭罪。</br> 自家媳婦眼下還好,誰知后面會不會也這樣?不如做點好事,想想辦法吧。</br> 衛績摸著下巴想半天,給尉遲圭出了個主意。</br> “你看啊,郡主太好的吃不下,能不能試試民間食物?別那種眼神看我,我又不是故意難為她。這不實在是沒辦法,啥馬當成活馬醫么?又不是給她吃糠咽菜,鄉下也有殺豬菜呢,就是不怎么體面而已,但香啊!前些時我媳婦忽地饞起那個,特意殺了頭豬。后來這北方廚娘還拿你家給的酸菜,和粉條一起燉了個鍋子,可是愛得不行,吃了足足有一盆子呢。”</br> 尉遲圭心想也是,要不就試試?</br> 于是當天晚上,許惜顏正餓著,又沒胃口,就聞到一股子香味了。</br> 不是她平時吃的那些,象是民間百姓,用柴禾燉出來的肉香。但不是普通的柴禾,似還帶著果木清香,十分好聞。正想打發人去問問,尉遲圭親自提著食盒來了。</br> “做了幾樣新鮮菜,你先看能不能聞。”</br> 如今許惜顏敏感得很,哪怕再好吃的東西,或許昨天還能多吃幾口,今兒聞到就得吐出膽汁。所以尉遲圭小心翼翼,揭開食盒。</br> 里面擺著四樣兒小菜,一碟蒜泥白肉,一碟鍋包肉,一碗酸菜粉條豬雜湯,還有一份用五種粗糧菜汁和面,烤成小兒巴掌大的五色小燒餅。</br> 說是農家菜,還是做得精致了許多。但配的卻不是貴重瓷器,而是民間的土碟土碗,別有種質樸粗獷。</br> 許惜顏瞧著新鮮,一下來了胃口。</br> 先拿起一只小燒餅,咬一口,噴香。</br> 口感雖有些粗糙,卻奇異的讓人喜歡。</br> 再喝一口豬肉湯,酸香滿口。</br> 嘗一口豬包肉,外酥里嫩。</br> 但最對她胃口的,是那份蒜泥白肉。</br> 里面還特意擱了楊荔枝從巴州捎來的茱萸醬,又酸又辣,蒜香誘人,吃起來十分過癮。</br> 尉遲圭一顆心,總算是忽忽悠悠放下了一半。</br> 說是一半,是因為如今許惜顏也偶爾有好胃口的時候,但吃完沒一會兒工夫就吐了。</br> 現在吃是吃下去了,回頭能不吐出來,才算是成功呢。</br> 正絞盡腦汁,一會兒要怎么找話題,分散她的注意力。</br> 下人興沖沖的來報,“京城來信了。”</br> 尉遲圭怕有事兒,想自己先瞅瞅,誰知許惜顏徑直發話,“拿來!”</br> 得,有孕的人最大。</br> 尉遲圭親自接了信,遞給越發霸氣的小媳婦。</br> 大雪封路,這還是年后第一封從家里收到的信。</br> 之前細雪送回來的不算。</br> 它帶回來的帛布上,只簡單寫了一個生辰八字,兩句話。</br> 尉遲圭突然想起來,許惜顏好象就是從那天起,開始變得格外嬌氣。</br> 上面的生辰八字,自然是她小弟弟的。</br> 一個名字,許桓,就是他的小小舅子了。</br> 并一句,“告愛女許榕:阿壺歸矣,母子俱安。父。”</br> 是小媳婦親爹寫的,無法冒充,因為那筆跡和許惜顏幾乎一模一樣。</br> 許惜顏那天看到,沒說話。</br> 晚上睡夢之中,卻是留下眼淚。</br> 尉遲圭被嚇醒了。</br> 還怕她做了惡夢,趕緊把她輕輕拍醒。</br> 小媳婦卻依偎在他懷里,流著眼淚笑著告訴他,“是個好夢呢。”</br> 許惜顏一直以為,許觀海雖然自她六歲起,肯管教她了,但小時候還是不喜她的,才故意不給她按家族排名,起木字輩的名字。</br> 但其實不是。</br> 一雙嫡出子女的名字,許觀海早就想好了。</br> 兒子叫許桓,女兒叫許榕,</br> 桓,官衙旁的立柱,華表。</br> 榕,獨木成林,長壽而繁茂。</br> 皆是極好的字眼,且寓意深刻。</br> 也真難為他想到這兩個字。</br> 須知當年伯祖父許遂,因只得了許湯一子,便在兒子成親時,不顧門庭略低,執意挑個珠圓玉潤,好生養的媳婦,即趙大奶奶。偏偏二人成親后,雖很快生了許松,卻再也懷不上。</br> 但當時許遂不知,還霸了許柏,許杉等許多木字輩的好名字。</br> 是以二伯許潤有了兒子后,故意起名叫許樵。意思是將來當個平凡的樵夫就好,不跟大房爭了。小兒子起名柯,也是跟樵字呼應。</br> 但許家嬌貴女兒。</br> 許潤可以接受兒子名字平凡,卻不能接受女兒的名字太平庸,所以一定要了桐字去。</br> 許惜顏小時候,就極羨慕許桐的名字。</br> 梧桐,可是鳳凰棲息之樹。</br> 但她沒想到,自己在族譜中,會有一個更好的名字。</br> 榕。</br> 獨木成林啊。</br> 這是有多大的期待,才會起這樣的名字?</br> 許惜顏一見,就喜歡極了。</br> 但她自小習慣了不動聲色,也不擅長表露情緒,故此心里就算驚濤駭浪,面上始終不顯。</br> 只在夢里,到底忍不住哭了。</br> 喜極而泣。</br> 就象受了委屈的小孩子,始終憋著一口氣。</br> 如今氣消了,心中只剩滿滿歡喜。</br> 許觀海一個字沒有為自己辯解,但許惜顏已經全然能明白他的心了。</br> 從前只肯說她叫惜顏,只怕也是因為這個榕字太大,小孩兒壓不住。</br> 等到弟弟意外夭折,許觀海就更不敢說了。</br> 直到如今。</br> 尉遲圭恍然,卻又遺憾,“還想等著你二十歲時,我幫你起個字的,誰想岳父兩個都占了。”</br> 許惜顏倒好奇了,“你想給我起什么字?”</br> 尉遲圭嘿嘿悶笑,特意干咳兩聲,才驕傲的道,“北方有佳人,一顧傾人城,再顧傾人國。所以我給你起的字就叫傾國,夠好的吧?要想不那么招搖,咱就叫傾城,這才夠威武,夠霸氣。且讓人一聽,就知道你特別好看。”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