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天色不早,侍衛過來叫人去吃飯。</br> 說是春生來了,還給大家從京城家里捎來書信東西。</br> 哎喲,這下眾人都沒了心思。</br> 段猛也趕緊過去,誰想不止春生,春生他爹,黃志遠也來了。</br> 這不是琥珀一心想嫁胡太醫么?</br> 跟家里去信后,黃家兩口子可是整宿睡不著覺了。</br> 商量過后,覺得非有個長輩過來看看不可,于是黃志遠便也跟著來了。</br> 閑聊時聽說幾句案情,老和尚自稱從前是保鏢的,丟了鏢才跑到邊關躲著,黃志遠當即表示不信。</br> 真正保鏢的,大都有家有口。就算丟了鏢,誰敢不回去?</br> 否則家里爹娘孩子一樣要賠錢。</br> 人死債不賴,無論官府民間,都是這樣規矩。</br> 段猛心思一動,干脆飯也不急著吃,帶他悄悄去看了看那兩個和尚。</br> 其中年紀最大的,就是在許惜顏跟前裝神弄鬼,瞧著頗有幾分仙風道骨的那個。左眉靠眉心處,長著顆黃豆大的痦子,瞧著總是個笑模樣,還顯得頗有幾分慈和。</br> 因菩薩眉心有痣,故此他也以這顆痦子自傲。常說自己天生就是佛爺轉世,可是哄了不少善男信女。</br> 黃志遠忽地想起件舊事,試探著喊了一聲,“笑金剛!”</br> 那老和尚本能的詫異轉頭。</br> 這是他從前在江湖闖蕩的渾名,怎地還有人記得?</br> 可他這一轉頭,就暴露了。</br> 黃志遠激動的大叫起來,“就是他!笑金剛,熊九麟!我家當年被劫鏢,砍傷我祖父的,就是他!”</br> 當初那些強盜蒙著面,但黃老鏢師還是記住了此人左邊眉毛上的痦子。</br> 后多方打聽,才知是個成名的江湖強盜。</br> 原還是個鄉下富家子弟,因家境寬裕,又有天份,便拜在一位拳術大師門下,修習武藝。</br> 可等他學藝有成,卻日漸驕縱,不服管教。</br> 在一次喝酒鬧事,被師父責罵時,竟怒而打殺恩師,奸殺師娘。要不是那天家中孩兒去出嫁的姐姐家走親戚,差點就被整個滅門。</br> 此案一出,震動鄉鄰,也震動了官府。可緝拿多年,皆給他逃脫。</br> 因手段酷烈,心腸狠毒,他在江湖中還闖蕩出了不小的名聲。</br> 可做了黃家這件大案之后,此人就銷聲匿跡,遍尋不著。</br> 卻萬萬沒想到,會在這寧州壽城,把人尋到。</br> 不說黃志遠激動萬分,被叫破真名的老和尚,熊九麟神色大變。</br> 他就算得罪了許惜顏,可總有僥幸心理。因為許惜顏識破極快,并沒有給他們占到便宜,能扯出來的,都是小事。</br> 但給人叫破真身就不一樣了。</br> 他自己犯下多少血案,自己都記不清了。若是被官府追討起來,可當真不是能輕易開脫的。</br> 看出他有逃脫的打算,段猛卻不再是毫無準備了。</br> 當即掩鼻灑出一包粉末,熊九麟聞了之后,頓時軟倒在地。</br> 這是才去找烏姑姑討的。</br> 能讓人骨軟筋麻,若無解藥,數日內都失去抵抗力。比江湖中的軟骨散,可高明太多。</br> 再次將熊九麟五花大綁,扒光了細細檢查。還真從他身上,搜出好幾把暗藏的小刀片,小針之類的利器。</br> 這般危險人物,可不能輕忽。</br> 也怕他畏罪自盡,不僅把他的牙拔得七七八八,連那把大胡子,都給剃了個精光。</br> 熊九麟自知陷入死境,面若死灰。</br> “你們別殺我,別找我家人,我什么都說。只要我知道的,我什么都說!”</br> 很好,黃志遠父子倆親自過來,過問了自家案子。</br> 段猛原想回避,可得知消息的許惜顏讓人帶話,依舊叫他管事。</br> “郡主說,她信得過您?!?lt;/br> 這一句,比什么都珍貴。</br> 段猛沒什么可說的,站在那里旁聽。</br> 尉遲均也被他哥打發來了,稀里糊涂就聽了一件驚天大案。</br> 當朝吏部尚書白守中白家,竟涉及買兇騙錢!</br> 假意弄了些珠寶,找來同鄉的黃家保鏢。</br> 黃家不知是計,還真以為是看在同鄉份上,格外信任。</br> 誰知快到家鄉時,被白家請來的強盜,伙同被買通的鏢師,里應外合,劫走了鏢物。</br> 弄得原本富甲一方的黃家,傾家蕩產,甚至不得不賣身為奴。</br> 而已經蕭條敗落的白家,卻里外里吃了個雙份,平白占盡黃家數代家財,并供著白守中一路升官發財死老婆,直至今日。</br> 至于這些強盜為何躲到邊關,同樣是吃了白家的算計。</br> 熊九麟恨恨道,“當日那白家找上我們幾個去打劫,其實早就打聽清楚了我們各家情況,知道我們皆是有牽掛的。等到事情辦成,白家就翻臉不認人了。不僅說好的銀子全都不分了,還逼著我們遠走高飛。說若是我們再敢踏足中原半步,給官府擒住,就要弄死我們家人。大伙兒也是實在是沒了辦法,才跑到邊關。”</br> 尉遲均聽得目瞪口呆,還有這般操作?</br> “那你們,怎么又做起和尚?”</br> 這就是個意外了。</br> 剛來邊關,地廣人稀,想打劫都找不到人影。且邊關百姓更窮,民風就剽悍,真敢搶劫,人家是要跟你拼命的,實在難混。</br> 只一次路過玉泉寺,他們偶然發現廟里香火竟然不錯,善男信女多有肯舍錢的。</br> 那天趁夜偷了香火錢,才跑出沒一段路,可不意遇到幾個外地來的和尚,正要去玉泉寺掛單。</br> 熊九麟幾人頓生歹意。</br> 與其成天躲躲藏藏的過日子,為何不干脆換個身份,跑到玉泉寺正大光明的當和尚?</br> 反正官府也不查修行之人。</br> 說不定,還能過得更好呢。</br> 于是他們就殺了幾個和尚,搶了他們的文牒。剃了光頭,燙了戒疤,冒用這幾個和尚的名義,混進了玉泉寺里。</br> 進寺之后,開始表現得極為老實。雖佛經差些,但挑水劈柴這些粗活,都是搶著干的。</br> 后發現廟里的老主持身體不好,底下幾個大和尚都有接任主持之心,彼此有些齷齪,幾人覺得機會來了。</br> 各種挑拔,弄得寺里烏煙瘴氣。</br> 當老主持發覺不對時,已經無力回天了。想要報官,卻是被幾人活活捂死。</br> 先扶持著一個大和尚當了主持,等他們漸漸站穩腳跟,再把人攆走。</br> 不上數年,這起子強盜倒接管了玉泉寺。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