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強盜接管,玉泉寺原先那些正經和尚斗不過,要么不愿為伍,另尋別處掛單。要么無處可去,只能留在寺中埋頭修行,裝聾作啞。</br> 余下之人,全倒向了這幫強盜。還被教習武藝,充當武僧打手。</br> 漸至后來,甚至招攬了一批流亡的強盜土匪,霸占寺廟,招搖撞騙,收取買路財,搞得烏煙瘴氣,成了個賊窩。</br> 這回之所以會來找升平郡主的麻煩,也實在是因為皇上賜給她的龍嶺馬場,礙了這些賊和尚的眼。</br> 離得太近了。</br> 又剛好切斷了玉泉寺南北通道。</br> 從前無人監管,自方便了這些賊和尚行事。如今成天有士兵們來來去去,萬一哪天有人識破他們的身份,那可怎生是好?</br> 所以非得想個法子,先將許惜顏拿下不可。</br> 這些年來,強盜們在玉泉寺安逸慣了。</br> 又不用打打殺殺,只是動動嘴皮子,搞幾個障眼法,都能輕松騙來錢財,誰都不想舍棄這份安定富足的生活。</br> 故此他們盤算著,要么就收服升平郡主,給他們做靠山,要么就索性要把她的名聲搞臭。回頭再有什么事,百姓們不肯信她,可憐他們這些賊和尚,日子就好過了。</br> 尉遲均聽完,只覺下巴跌地上,半天都撿不回來了。</br> 要說這些和尚笨嗎?</br> 真不笨。</br> 能從強盜搖身一變為和尚,還招搖撞騙這么多年,哄騙一大堆的善男信女,實在是有幾分本事的。</br> 今兒也就是遇上許惜顏了,真要換一個對手,譬如尉遲均自己,恐怕都得上他們的當。</br> 偏偏他們挑錯了對手。</br> 升平郡主從不是普通的女流之輩,她這塊鐵板,連一些官場老油條踢到都得自折腳骨,何況這些賊和尚呢?</br> 但是案子雖然問清楚了,接下來要怎么辦?</br> 去跟白家打官司么?</br> 這要捅上京城,可是驚天大案!</br> 許觀海也沒想到,不過是提前來寧州陪女兒待產,抓幾個招搖撞騙的和尚,卻遇上這樣大事。</br> 更沒想到,女兒居然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幫黃家隱瞞了這么久,半點風聲沒透。</br> 事關白守中,這案子他肯定是想揭發出去。</br> 但如今犯案的地方是在寧州,這是女婿尉遲圭的地盤,必須由他來衡量決定。</br> 所以許觀海還勸女兒,不要為了自家私仇,太多干涉。</br> 誰知尉遲圭聽了,頓時直言,“天子犯法,還與庶民同罪呢。不管涉及了誰,秉公執法,該怎么辦就怎么辦。”</br> 許觀海,頓時安心了,也是他想太多。</br> 因為自家跟白守中有心結,就會覺得如果是自家揭發出來,會不會有“公報私仇”的嫌疑。但事實上,沒理的又不是許家,許家擔心個毛線啊。</br> 于是接下來,玉泉寺很快就被查了個底朝天。</br> 里頭的問題,還真是觸目驚心。</br> 這幫子賊和尚,可不僅是坑蒙拐騙,騙些香火錢。他們甚至還打著出家人的幌子,替人干些不法勾當。</br> 其中涉及不少人家隱私,有長兄害死幼弟,媳婦毒害婆婆,細數起來,樁樁件件,直令人頭皮發麻。</br> 奉命接手此事的同知田鞏,到底老實,不知如何是好。</br> 這么多人家,又涉及內宅女眷陰私,要是一一追查,得有多少家破人亡?罪魁禍首倒不值得同情,可那些無辜的家人呢?</br> 尉遲圭反問,“你若同情無辜之人,誰又來同情那些枉死的,被害的人?若咱們當官的,都不能替他們主持公道,難道只能讓他們去到閻王老子跟前,才能討個說法么?”</br> 田鞏悚然一驚,頓覺汗顏。</br> 然后尉遲圭也告訴他,雖說律法無情,但人亦有情。</br> 這些案子若牽連的太廣,可以視其情節輕重,不同處理。</br> 譬如那個長兄害死幼弟的,全然出于私心,想獨霸家產,必須嚴懲。</br> 但媳婦毒害婆婆的,卻是因為長期遭受婆婆虐打,實在忍無可忍,才想出的法子。且也沒敢毒死人,不過是讓婆婆生病,沒力氣折騰她罷了,所以可以適當減輕責罰。</br> 如此一來,田鞏便知道怎么辦了。</br> 在和尚們招供之后,該嚴懲的嚴懲。但有些情有可原的,雖然同樣罪責難逃,也適當的網開一面。</br> 當然,還要聽取受害人及其家屬的意見。</br> 如果受害人及家屬愿意諒解,也不是不能輕判。</br> 象那個被下毒的婆婆,因看媳婦誠心悔過,且她也有不對。后來就表示看在孫子孫女的面上,愿意原諒媳婦。</br> 她病著這幾年,也是媳婦日日伺候。真要有心加害,她早就沒了。</br> 故此最后這個案子,便私下審理。</br> 也不用這家媳婦上公堂丟人現眼,但也被罰織布舂米,諸多苦役,以作懲戒。</br> 如此,這家婆婆也很滿意,案情順利了結。</br> 以此類推,最后真正鬧到需要上公堂的案子,其實并不多。去了的,也能得到公平處理。</br> 一時間,田鞏聲望大漲。</br> 百姓們均管他叫田青天,叫得田鞏十分慚愧。</br> 真正的青天金光侯,卻不愿意出這個風頭,硬是讓他受了。</br> 但笑金剛這個案子,尉遲圭卻不讓田鞏他們插手。而是讓自己的親弟弟尉遲均,去主審了此事。</br> 一是為了保密,二也是對寧州官員的保護。</br> 省得他們得罪人。</br> 故此,當尉遲均理順了案情,寫了生平第一份奏折送往京城后,震動朝堂。</br> 因為尉遲均身份不夠,沒用密折,走的是明路!</br> 早在皇上看到之前,這奏折就被負責整理的大臣們,提前看到了。</br> 然后,齊齊詭異的沉默了。</br> 也不是沒有人想過瞞報,在白守中跟前討個人情。</br> 可這等大事,如何瞞得下來?</br> 于是,這折子在朝臣中傳閱過后,最后還是送到了皇上跟前。</br> 白守中身為吏部尚書,朝中重臣,不可能這么多臣子都知道了,他還不知道。</br> 親自摘下烏紗,脫了官袍,以罪臣模樣,跪在金殿外請罪。</br> 此事睿帝其實早接到密報了。</br> 待看過奏折,那是尉遲均寫的,沒經任何人潤色。故此沒用任何春秋筆法,詞藻也不華麗,特別樸實,特別真實。只是簡單明了把事情經過交待清楚,涉案人員的口供遞上來而已。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