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沒問過白守中,是喬氏作主收下的。</br> 收好東西,她拉著阿春的手說,“好丫頭,回去跟你們王妃說,她的心思我都明白。我沒有旁的可說的,將來她幾個弟弟就算吃些苦頭也沒什么,只女孩處世不易,幾個妹妹好歹請王妃看顧著些。”</br> 阿春點頭,把話帶了回去。</br> 白秋月感慨,這個繼母,也夠難的。</br> 嫁了這么個男人,明知是條中山狼,偏偏離不得,還能怎么辦?</br> 回頭白守中知道此事,大發雷霆,幾欲對喬氏動手。</br> 把女兒的嫁妝拿回來,算怎么回事?</br> 他就是再討厭白秋月姐弟,也不能落了這樣把柄。</br> 看他要打,喬氏也不躲,只慘然一笑,“老爺若是不缺錢,為何要偷賣我的嫁妝?老家那么多條性命,不拿足錢財,怎么填得平?”</br> 白守中閉嘴,臉色鐵青。</br> 喬氏道,“如今王妃還了嫁妝,正好解了家里的燃眉之急。且叫她脫了干系,日后真若有個差池,總能保住一個。想撈人,也多份力量不是?”</br> 最后這句,總算是把白守中勸住了。</br> 世人都重孝道,白秋月姐弟再如何,也不敢公然忤逆他的。遇到難處,非搭救不可。</br> 正欲拂袖而去,喬氏又撫著小腹,苦笑里帶著幾分試探。</br> “好叫老爺知道,我這胎又掉了。大夫說,若是再叫我養孩兒,別說孩兒立不住,便是連我的性命,都保不住了。若是老爺還想求娶名門淑女——”</br> 她話音未落,就被白守中厲聲打斷,“誰跟你說了什么?”</br> 喬氏心中一涼,抬手撫過鬢邊隱現的銀絲,凄涼一笑,“沒有人。可妾也是深宅內院長大的,沒傻,也不瞎。”</br> 白守中眼中陰晴變幻,最終拋下一句,“少想那些有的沒的!不能生,不生便罷。”</br> 他轉身走了,但喬氏心中越發明鏡似的,跟吞了黃連般的苦。</br> 當年,若不是自己任性,因為一點小事,就鬧著要和離。如今的她,應該過著平凡踏實的日子吧?</br> 而不似象現在這般,烈火享油似的煎熬。</br> 不過,能護住白秋月,她總算心安些了。</br> 阿春來的時候,除了退嫁妝,還悄悄告訴了她一個口信。</br> 她的大女兒,有消息了。</br> 原來那孩子被虞家照顧得極好,已經嫁了人,也當了娘親。聽說生了個兒子,極是聰明伶俐,母子倆都很得夫家疼愛。</br> 真好!</br> 喬氏撫去臉上不覺滑落的淚,無聲笑了出來。</br> 所以,就象升平郡主明明跟她萍水相逢,卻仍是肯替她留心女兒的消息,甚至關照女婿,調入軍伍一樣,喬氏也想做個好人,關照白秋月姐弟。</br> 哪怕不為任何利益,她也會幫她們的。</br> 若非白守中不同意,她都想將這份家產全數送出。</br> 如今吃著用著,她也覺得害怕,怕遭報應。</br> 喬氏能看得出白守中前兩個妻子死得不尋常,也看得出白家這回的案子,沒這么容易揭過。</br> 大概是年紀漸大,她不似年輕時輕狂,反而開始篤信一句老人常說的話。</br> 善有善報,惡有惡報。不是不報,時辰未到。</br> 白家以為皇上發了話,就能過關?</br> 沒這么容易的。</br> 如今是皇上還要用到白守中,暫且揭過。等回頭犯了事,再并作一處,那就是驚天大事了。</br> 可她說了,有誰會聽呢?</br> 只能盡力做點好事,替孩子們積點德吧。</br> 寧州,壽城。</br> 消息再傳來的時候,許惜顏已經平安生產了。</br> 果然,是個男孩兒。</br> 有成安公主送來藥材奶娘嬤嬤,甚至她還派了兩個醫女來。不是宮中的,是從民間找來的。</br> 如今在孫白芷的帶動下,京城有更多的醫家女子敢出來行走了。因為性別上的便利,不少女子都將接生作為主業。</br> 選來的這兩人就是其中的佼佼者。</br> 因為曾經有過嫡子夭折的經歷,成安公主簡直查過她們祖宗八代,才把人送到寧州。</br> 別看年紀不大,做事很是得力。</br> 所以許惜顏生產得特別順利,基本沒遭罪,順順當當,不到半天工夫就生下一個紅通通的小猴子。</br> 是的,饒是以金光侯的英俊,和升平郡主的美貌,新生兒也不是白白凈凈的。</br> 頭三天就跟個紅通通的小猴子似的,皺皮巴巴的,除了哭聲特別洪亮,實在看不出究竟。</br> 直到三天之后,小模樣漸漸長開,才顯出清晰的眉目。</br> 赫然,又是一個成安公主!</br> 除了一雙眸色隨了尉遲圭,真心跟許惜顏,還有成安公主一個模子扒下來似的。</br> 許觀海瞧得又喜又憂。</br> 小外孫象女兒,這點極好。可這么象成安公主,尉遲家人會怎么想?</br> 不管別人怎么想,尉遲圭是非常滿意的。</br> “象公主殿下才好呢,日后我兒子肯定也是個有福氣的!”</br> 他不僅是這么說,也是真心喜歡孩子。</br> 只要在家,成日里抱著兒子就不撒手了,連換尿布都親自來,閑得奶娘和一大堆下人反而沒事做。</br> 弄得許觀海又欣慰又妒忌。</br> 這是生的兒子,要是閨女,他還能這么愛么?</br> 好在他沒問。</br> 真要生個跟許惜顏一樣的小閨女,尉遲圭那是要把人寵上天的。</br> 不過小小一團的兒子,也很可愛啊。</br> 就連聽他中氣十足的大哭,新爹金光侯都覺得是一種享受。</br> 哭聲大,才證明身體好呢。</br> 要跟個貓叫似的,那才愁人。</br> 關于這一點,新晉得子的岳父許觀海不能同意。</br> 他家小兒子就不愛哭,就是哭,也是小貓般哼唧幾聲,特別淡定。</br> 太醫也說挺健康的。</br> 可尉遲圭就說,小舅子那是書香門第,有君子之風,他兒子這是大將之風。</br> 這話說得許觀海勉強同意了一半,眼看二人又要就育兒展開新一輪交流,許惜顏實在聽不下去。強令奶娘把孩子抱走,要正政事了。</br> 尉遲圭眼巴巴瞅著兒子的小襁褓,還挺不舍。</br> 就白家那點破事,有什么好說?</br> 如今看來,是對黃家不公。可將來如何,咱騎驢看唱本,走著瞧!</br> 他就不信,這樣一件大事爆出,會不影響白守中在皇上心目中的地位。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