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金光侯看來,皇上沒有馬上大刀闊斧的處置白家,也很符合他一貫的行事風格。</br> 允許許家告狀,卻也不允許許家一棍子把白家打倒。</br> 不管有理沒理,總得敲一棒子給一甜棗才行。</br> 一次打得太狠,反而會讓皇上覺得許家是存心針對,越發猜忌。</br> 許惜顏基本贊同他這個判斷,但她打擾了侯爺珍貴的親子時間,卻是另有要事。</br> 冬生回來了。</br> 原本,他年前送秦老爹去渠州,探視新嫁的許云槿,年后就該回來。但延遲了這么幾個月,是因為他來去走了兩條路。</br> 去是官道,沒什么可說的。</br> 回來時他卻花費了大量時間力氣,打聽了一條新路。</br> 雖然沒有官道便利,但知道的人少,隱蔽。最為重要的是,只要不帶行李,快馬加鞭,就能比官道快得多。</br> 尉遲圭頓時收起玩笑之色,嚴肅起來。</br> 身為一個將領,他太知道這樣一條路在軍事上的重要性了。雖然平時用不上,但一旦有事,就是決定勝敗,千萬人存亡的一條路。</br> 西梁跟大齊打了一仗,輸掉了渠州和樂城,真的就會甘心嗎?</br> 不可能的。</br> 那樣一個軍事地位絕佳,富庶繁華的城市,不經過三五十年沉淀,收攏人心,是安定不了的。</br> 只要大齊出現動蕩,西梁人隨時都會卷土重來。</br> 所以,許惜顏在派出冬生探路時,就暗中交待過此事。</br> 但她也沒有強求,畢竟頭一回去,又冰天雪地的,多難走啊。</br> 誰知冬生,卻是這么出色的完成了任務。</br> 為此,他和同行的一群家丁侍衛,都受了不同程度的傷。</br> 許云槿給許惜顏帶的幾車回禮,更是一樣都沒有了。</br> 有些掉進了山澗,有些拿去當買路錢,給了當地老鄉。甚至幾人隨身攜帶的金銀藥材鹽巴,都用得干干凈凈。</br> 回到寧州境內時,窮得跟個叫花子無異。</br> 但這一切付出,換來一張詳細的地圖,卻是太值得了。</br> 尉遲圭當即叫來衛績,根據他們當初攻打渠州時的積存的路線,將地圖更加完善,隨后重新繪制出來,嚴密看管。</br> 只給許惜顏借去,命人用細絹描摹了一份,讓白鷹給樂城送去。</br> 這次冬生過去,也給許云槿帶了特制的香囊,還教她如何給鷹筑巢。</br> 白鷹極有靈性,能找到路。</br> 那是。</br> 聽完交待的白鷹,拍拍翅膀,驕傲的飛走了。</br> 弄得尉遲圭都有些吃味,“你對你三妹,還真是好?!?lt;/br> 那當然。</br> 許惜顏做人恩怨分明,幾個弟妹里,就數三妹妹最先對她敞開心扉。她跟這個妹妹最好,也是理所當然。</br> 況且,她剛生了兒子的喜訊,也得跟三妹妹分享呢。</br> 渠州,樂城。</br> 許云槿收到消息的時候,剛剛診出有孕的消息。</br> 樂由是個端正拘謹的人,不知道怎么表達自己的喜悅,跑去給許云槿煮了一碗餛飩。</br> “從前聽你說,當年你二姐姐生日,是侯爺親手給她下的面,只我卻不會。但我見你素日愛吃餛飩,便學著包了一回。這皮兒是廚娘搟的,可這餡兒是我親手剁的,也是我包的,雖丑了點,好歹味兒還行,不信你嘗嘗。”</br> 許云槿笑了。</br> 咬了一口餛飩,心里比蜜還甜。</br> 她的夫君,可能永遠也比不上二姐夫優秀。但她此生,能得一個愿意為她下廚的丈夫,已經很滿足了。</br> 趁機她又將當年許惜顏新婚回門,盲抽到的瑪瑙扳指,送了樂由。將那個激勵的故事說出,尉遲圭能從一個窮小子能掙出偌大一個侯府,難道他們就不行么?</br> “我知夫君素日愛讀書,但這邊關不比尋常,多學些防身本事總是好的,就如二姐姐還知道要尋條新路有備無患呢,回頭待我生下孩兒,也要跟你學些武技的。”</br> 樂由是個聽勸的人,雖素性喜靜不喜動,但覺得有理,便在日常里,加了習武一項。</br> 祖父樂斯見此,越發覺得這個兒媳婦娶的好極了。</br> 至于許惜顏送來的路線圖,他看過后,還是叫許云槿密密珍藏。</br> 這種東西,眼下實在不適合拿出來。</br> 如今別說渠州,就連樂城都還是四分五裂,各種勢力錯綜復雜。</br> 向鼎身為尉遲圭的舊部,自然跟樂家交好。</br> 但定北侯之弟高季興,和白守中舉薦來的荀雍,卻是沆瀣一氣。才來樂城沒幾日,就急吼吼的插手琉璃生意,忙著掙錢。</br> 西梁人投其所好,如今跟他們打得火熱。要不是有樂斯在這兒鎮著,還不知要亂成什么樣兒。</br> 但也因此,兩邊已經旗幟鮮明的撕裂開來,各種明目張膽的使絆子。</br> 樂斯到底是在寧州呆慣的封疆大吏,資格老,年紀大,說不賣賬就不賣賬,荀雍還真不能把他怎樣。</br> 但向鼎就不行了。</br> 到底年輕,面皮薄,總是忍讓三分,慣得高季興越發頤指氣使。</br> 樂斯私下說過幾回,讓向鼎別這么好說話。</br> 可向鼎總想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尤其向良妃在宮里,少不得還要跟高賢妃對上,便想息事寧人,算了吧。</br> 無非自己吃點虧,多干點活,少拿點錢,也沒什么。</br> 他這么一來,樂斯也不好勸了。</br> 這樣要緊的地圖,更不敢拿給他了。</br> 就怕他人太老實,拿去給了高季興,回頭還不知便宜了誰。</br> 如今樂斯是成日的憂心忡忡。</br> 他看出來了,渠州如今這般,回頭必要生一場大亂。</br> 也只有再生一場大亂,才能徹底破除城中四分五裂的狀況,決定將來的命運。</br> 大齊若還想掌握此處,真不能讓高家和荀雍呆下去了,非得派出更強有力的官員來不可。</br> 他年紀大了,已經沒有了年輕時的魄力和精力,只能盡力替大齊多守幾年。</br> 這些情況,他已經上了數次奏折,向皇上密報。</br> 可皇上的態度,始終含糊不清,實在令人失望。</br> 樂斯自然希望在他的任期內,不要用到這份地圖。但若是渠州果真哪天出了變故,這條通向寧州的密道就太重要了。</br> 相信驍勇善戰,強勢果決的金光侯,會是比通知朝廷更加可靠的伙伴。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