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門那頭,一群錦衣華服的孩子,正放肆取笑。</br> 大的七八歲,小的都有五六歲。而被他們圍攻的小胖墩,年紀顯然最小,才三歲多一點點。</br> 雖然胖嘟嘟的,又裹著毛茸茸的小披風,越發象個圓滾滾的大毛球。但露出來的那張小臉,五官卻是生得極好,就跟年畫上抱著鯉魚的小仙童一般,肥壯討喜。</br> 正是所有長輩最為偏愛的長相,卻也能成為其他小伙伴攻擊的理由。</br> 就見為首那個,也是年紀最大,尖嘴猴腮的大孩子,突然看著一盆松樹盆景,對旁邊一個孩子努了努嘴。</br> 那孩子一看就懂了,突然在腳下使了個絆子,想絆倒那小胖墩,讓他面朝下,摔到盆景上去。</br> 松樹多針,且為了貴人觀賞,花匠還刻意扭曲成一大盆,養得蓬勃旺盛,經冬不調。</br> 這樣嬌嫩嫩的小孩兒,若整張臉摔上去,輕則毀容,重則還會戳瞎眼睛。</br> “你們干什么?”</br> “快住手!”</br> 顏家姐妹和薩仁眼見不妙,都沖了過去。</br> 卻不料那小胖墩雖是給人絆了一下,下盤卻是極穩。</br> 他小身子晃了一下,沒摔!</br> 反應過來之后,還嗷嗚大吼一聲,發足就往前沖,直接拿頭撞向那絆他的孩子肚子。</br> 頂著這個絆腿的,連同在他身后使壞的那尖嘴猴腮的大孩子,一齊摔到松樹盆景里去了。</br> 尤其因為瘦的那個站在后頭,摔得更重。</br> 就算穿得厚實,屁股沒事,但兩手本能往后一撐,盡數扎滿了松針。</br> 而那小狗腿,因驚嚇過度,還在拼命掙扎,將他傷得更重了。</br> 凄厲的哭聲,頓時尖銳響起。</br> 一群孩子都嚇著了,慌得不知如何是好。</br> 一個尖利的嗓音響起,卻是梅朵帶著下人氣勢洶洶的過來了。</br> “這是干什么?干什么?天哪,這是哪來的小賤種,竟敢謀害皇孫殿下,你不要命了!”</br> 雖聽著那邊是皇孫殿下,顏家姐妹和薩仁也有些慌,但還是把小胖墩護到身后。</br> “你說話客氣點,誰是賤種了?”</br> 她們就算沒打聽,也猜出這孩子是誰了。</br> 光看這張跟升平郡主,成安公主一模一樣的小臉蛋,除了金光侯府小世子,還能是何人?</br> 顏家與許家有親,說什么都要回護。</br> 就算只有一面之緣的薩仁,或者說稍有正義感的人,都不能眼睜睜看著一個小孩子被欺負吧?</br> 梅朵冷笑起來,跋扈的指著薩仁,“我看你這丫頭是在找死!你知道摔的人是誰么?這是三殿下唯一的獨子。傷著他一根毫毛,你闔族都賠不起!”</br> 啪!</br> 一記耳光,重重甩到梅朵的臉上。</br> 成安公主比她更加跋扈的趕了過來,“賠不起,那索性就不賠了唄!趕緊的,到皇上跟前告狀去吧。不過就憑你,恐怕還不夠格,再去請幾尊大佛來呀,記得哭大聲些!”</br> 梅朵又痛又羞,又氣又恨,卻實在不敢招惹成安公主。</br> 幾年前三皇子一個側妃上門調唆,還送著禮呢,成安都敢拿御賜的觀音,徑直砸破人家的頭,梅朵可不敢拿自己的腦袋冒險。</br> 只得懷恨在心,帶著下人,抱上三皇子的獨子,快步走了。</br> 那群孩子群龍無首,也想跟著溜。</br> 誰知成安公主冷笑著發話,“把這起小混蛋給我認清楚,回頭一個個的,請駙馬爺去他們府上說道說道,否則這事兒沒完。滾!”</br> 有孩子當時就嚇哭了。</br> 真等到許觀海上門,可怎么說?誰家大人說得過大名鼎鼎的探花郎?</br> 回去肯定是要挨打的。</br> 可成安卻不肯再理他們。</br> 不給個厲害的教訓,這群捧高踩低的臭小子能長記性才怪。</br> 轉過身來,成安公主趕緊去看小胖墩。</br> 而一個相貌平平,略瘦弱,才四歲多的小男孩已經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將小胖墩拍了一遍,“娘,沒事兒。”</br> 小胖墩也肯定的摸了摸自己的小腦袋,“我就拿頭撞了他們一下,不疼。”</br> 成安公主還是很心疼,“傻孩子,你拿頭撞什么?把你撞笨了怎么辦?”</br> 小胖墩癟了癟嘴,顯出幾分憂傷,“反正我笨……”m.</br> “胡說!咱們小勺子最聰明了,一點兒都不笨。笨也是外祖母笨,跟你沒關系啊。”</br> 成安公主從來就是個沒原則慣孩子的。</br> 尤其她女兒聰明伶俐,女婿也是個人精兒,如今生的長子卻是讀書不靈光,這能是什么原因?</br> 肯定只能是她的原因。</br> 看小胖墩憂傷,成安公主越發自責。還想勸勸,兒子扯了扯她的裙子,眼神示意旁邊還有人呢,注意影響。</br> 成安公主這才想起,道了聲謝。</br> 薩仁忙道客氣。</br> 顏家姐妹笑得溫婉,“公主怕是不認得我們,我們姓顏,姑姑是府上大奶奶,原是親戚,應該的。”</br> 啊!</br> 成安公主一拍手,“怪道看你倆有些眼熟。行了,廢話不多說了,回頭到我府上來玩,我給你們好東西。你們這是——”</br> “我們是陪薩仁公主,去宮中拜謝幾位娘娘。”</br> “快去吧,我們恐怕還得打一場官司,就不帶累你們了。”</br> 這倒是。</br> 打了三皇子的獨子,只怕后面還有紛爭。</br> 薩仁想想,“要不要我們來作證?我們親眼看到——”</br> “多謝姐姐了,不必費神了。”</br> 成安公主的幼子,許八少許桓笑著,仰著平平無奇的小臉,說的話卻特別老氣橫秋,“小孩子嘛,打打鬧鬧,都是尋常。大人摻合進來,反倒多事。我看姐姐今兒這衣裳好看,只差朵花兒。”</br> 他左右看看,轉身到花盆邊,掂起腳尖,摘了幾朵山茶花,想要遞給薩仁。</br> 薩仁會意的蹲下,許桓挑了一個合適的位置,親手給她戴上,然后滿意的點了點頭。</br> 還打開隨身的小靶鏡,給她照了照。</br> 確實。</br> 薩仁頭上的首飾雖美,但有了這朵山茶,卻象是畫龍點晴一般,整個人都顯得更有靈氣了。</br> 連顏家姐妹都小小驚嘆,“這樣好看多了。”</br> 嗯,她們倆也有。</br> “兩位姐姐已經很好看了,但戴上花,就是人比花嬌。”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