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風起。</br> 吹得紛紛揚揚的柳絮，如落雪一般。</br> 高賢妃心神不寧的在佛前上了香，又忍不住悄悄問，“老四啊，你說你皇兄的大事，能成么？”</br> 四皇子眸光微厲，左右看看方道，“謀事在人，成事在天。母妃那里，可準備好了？”</br> 高賢妃艱難的咽了咽唾沫，點了點頭。</br> 再想想那張龍椅，一陣心神激蕩。</br> 只要此事成了，皇上無論如何得把皇位傳給三皇子了吧？</br> 不，</br> 是必須傳！</br> 想想這幾年漸掌軍事，威勢更隆的大皇子，高賢妃下定了決心。</br> 必須行動了。</br> 再放任大皇子這般得勢，最后就算搶來龍椅，臣子們也不會支持的。</br> 況且，高家快沒錢了。</br> 這三年來，許惜顏夫婦可不光是在寧州養馬，搶了高家生意。更麻煩的是，她帶動起的咸菜生意，逼得高家的私鹽都沒法賣了。</br> 這個主意原是她和郭家聯手，在寧州甘州兩地推動。再然后，連許潤也打著為民謀利的旗號，讓濟州百姓也漸漸參與其中。</br> 擋人財路，如殺人父母。</br> 高家簡直恨之入骨，偏偏說不得。</br> 真真是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br> 后想把私鹽改往內陸販賣，偏偏也不知哪里出了問題，總是倒霉的遇上官府巡查。</br> 為了自保，高家用車馬馱出濟州境內后，都是沿江湖運輸。因鹽這東西，不易保存，只要投入江河，就能湮滅證據。</br> 可這樣固然沒給人抓著把柄，卻委實平白損失了不少井鹽。</br> 沒了鹽，就換不來錢，高家自己奢華生活都沒法保障，哪里還有錢送到宮中，供高賢妃三皇子靡費，收買人心？</br> 所以這回，梅朵雖然提出了一個極其大膽的想法。但要是做成了，能夠扶持三皇子登基，那么一切付出，都將是值得的。</br> 如今也不光是高賢妃，連整個定北侯府都幾乎將壓箱底的銀錢掏出來，成敗在此一舉！</br> 對呀，成敗在此一舉。</br> 四皇子垂眸，掩去他的那抹野心。</br> 誰能想到呢？</br> 原來皇上之前就中了風。</br> 雖然瞞得滴水不漏，但這世上，沒有不透風的墻。有時一些最不起眼的地方，反而會泄露天機。</br> 只要在他的飲食上稍稍動點手腳，不難讓他再犯一次。</br> 說來四皇子真心感謝高賢妃。</br> 一輩子粗心大意，莽莽撞撞的親娘，居然憑女人的直覺，半猜半蒙打聽到這個絕密的消息，才促成這次高家的傾囊下注。</br> 所以永遠別小瞧了女人。</br> 包括梅朵。</br> “你不是我三皇兄的女人么？為何又？”</br> 梅朵笑得嬌艷諂媚，“三殿下自大狂妄，怎比得上四殿下沉穩干練？妾不會看錯人的。能成大事者，非四殿下莫屬。”</br> 這馬屁實在是拍到四皇子心坎上了。</br> “只要你能助我成大事，一個貴妃之位，必少不了你。”</br> 梅朵越發謙卑，“多謝殿下。不過為了以防萬一，殿下還是準備個萬全之策的好。如今賢妃娘娘雖然答應了，萬一到時又心軟了呢？畢竟幾十年的夫妻，也不是全無恩義。”</br> 四皇子微瞇雙眼，精光一厲。</br> 無毒不丈夫，必要時該狠心就得狠下心腸。</br> 如今，就等著邊關風起了。</br> 呵呵，三皇兄再不會想到，他那一番作為，不論是成是敗，最后注定都會成為他的墊腳石，成就他的大業。</br> 他隱忍這么多年，替三皇兄做了這么多年的嫁衣，終于輪到自己了。</br> 不過有一家人，他還是深深忌憚的。</br> 某處隱秘茶樓里。</br> 尉遲堅激動萬分，雙膝下跪，“在下誓死追隨殿下！”</br> 四皇子道，“你到時可狠得下心？畢竟是一家人呢。”</br> 尉遲堅目光狠厲，“在他們把我逐出金光府時，就不是一家人了。殿下放心，我知道怎么辦的。”</br> 好！</br> 四皇子拍拍他肩，贊許的道，“待到事成，我不會忘了你功勞。”</br> 尉遲堅越發亢奮。</br> 似乎已經看到，他就快實現多年夙愿，將二房一家狠狠踩在地底，讓所有人象仰視尉遲圭那樣，仰視他！</br> 寧州，壽城。</br> 今年的五月，天氣反常。</br> 吃端午節的粽子時，早晚還得穿件夾棉衣，不料沒過幾日便齊齊換了夏裝。</br> 許惜顏懷著身子，尤覺燥熱。便動也不動，也是香汗淋漓。</br> 等到五月廿五，她記得很清楚。</br> 大概是時氣太暖，那天院子里六月才開的木槿花，忽地開出了今年的第一朵，特別紅艷好看。</br> 琥珀還開玩笑，說是今年家有喜事，要添丁進口，花兒也來湊趣。</br> 可許惜顏卻也不知怎么，就是心神不寧。</br> 到了夜里，她突然就夢到三妹妹了。</br> 許云槿笑著，還跟從前在閨中一樣，跟她道別。m.</br> 許惜顏在夢里也想不明白了，三妹妹才剛來，道什么別？</br> 對了，兒子。</br> 三妹妹還沒見過她的兒子呢，可惜老大在京城，次子還在肚子里。</br> 三妹妹要不要多住幾日，陪她生產？</br> 可許云槿又笑著捶她，“都是有家室的人了，我也要跟我相公走了。二姐姐，往后你要珍重啊。替我看著你外甥外甥女，多謝你了。”</br> 許惜顏頓時急了。</br> 照顧外甥和外甥女沒事，可三妹妹這到底是要去哪兒？</br> 她心中隱約有種不祥的預感，使勁攥著她不肯松手。</br> 別走，三妹妹你別走！</br> 可許云槿爽朗笑著，卻認真搖著頭拒絕了，“二姐姐，你從前跟我說過，我們都是許家的兒女，無論如何，總不能墮了許家門風才是。”</br> 許惜顏留不住，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她在一片茫茫白霧中，漸行漸遠。</br> 她喉頭哽咽，滿心的焦急難過，卻是一個字也說不出來。</br> “媳婦，阿顏，阿顏！”</br> 尉遲圭將許惜顏輕輕拍醒，點亮油燈，“你怎么了？怎么哭了？做噩夢了？不怕不怕啊，是夢呢。”</br> 不，</br> 這絕不是夢！</br> 許惜顏抬手抹去滿頭的冷汗，和冰涼的淚。從床上坐起，喝了口溫水，才找回自己的聲音。</br> “三妹妹出事了，快派人去渠州！”</br> 這深更半夜的，怎么突然說起這個？</br> 可許惜顏堅信自己的直覺，“你去，快安排一下，你親自帶人去！對，就走那條密道，讓冬生跟著你們一起去！要快！”</br> 尉遲圭略遲疑。</br> 不過是個夢，至于么？</br> 隨即，門外響起急促的腳步聲，聽著就又重又急。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