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遲圭迅速警惕起來,衣裳都來不及穿,大步過去開門。</br> 段猛親自來報,“侯爺,出事了。渠州方向,燃起狼煙!馬守備請您立即過去!”</br> 真出事了?</br> 尉遲圭轉頭去看,許惜顏一個搖晃,白著臉差點暈厥過去。</br> “趕緊叫胡太醫!你們看著郡主。阿顏,你別太擔心,我馬上就去!”</br> 許惜顏連答應的力氣都沒有,但看著尉遲圭如山岳一般,穿衣出門的矯健背影,才略略安心。</br> 夫妻倆不必多言。</br> 此刻她需要的不是安慰,是行動,是救人!</br> 琥珀也披衣趕來了,頭發都沒來得及梳,松松綰了個髻,握著她冰涼的手,“郡主,別慌,會沒事的。三姑奶奶吉人天相,會沒事的?!?lt;/br> 許惜顏不說話。</br> 也不怕苦,把胡太醫端來的湯藥,一氣飲盡,然后稍稍閉了閉眼,就開始喚人進來,發號施令。</br> “你家兒子小,趕緊回去。阿織進來,給侯爺準備行囊?!?lt;/br> 看她有條不紊,胡太醫把琥珀拉了出來,“你也冷靜一下,別讓郡主還得為咱們操心。”</br> 琥珀用力點頭,卻又忍不住哭倒在他懷里。</br> 自舊年黃志遠父子來壽城,抓到有舊仇的賊和尚之后,胡太醫反而愿意求娶琥珀了。</br> 黃家案情昭雪,雖恢復了良籍,卻狠狠得罪了白守中。若不是有許家庇護,只怕處境艱難。</br> 胡太醫答應娶琥珀,也是想護著她。</br> 黃志遠父子走前,跟他一番懇談,同意了這門年紀懸殊的婚事。</br> 而胡太醫自此之后,戒酒打拳,認真養生。</br> 三年時光,夫妻倆已經有了一兒一女。</br> 女兒稍大,健壯活潑,兒子還不滿百日,實在離不得娘。</br> 如今胡太醫的目標,是要活到至少八十歲去。那就還有三十年,足夠兒孫們成家立室,盡到他做丈夫,做父親的責任。</br> 而琥珀此時,擔心的不止是許云槿,還有絳紫。</br> 她們在一塊做丫鬟多年,絳紫就跟個大姐姐似的,著實教會了她許多。要是真出了事,絳紫一家又該怎么辦?</br> 渠州,樂城。</br> 殺戮陣陣,血光沖天。人間地獄,莫過于此。</br> 三皇子快要瘋了。</br> “不是說好了,咱們偷偷放些西梁人進來,他們假意攻城,我們再收復城池,立一大功么?怎么這些人,來了就不走了?”</br> 高季興養尊處優了大半輩子的臉上,臟污得都沒法看了,“上當了,全完了……白攢了這么多錢……皇上,皇上要問罪的吧……”</br> “別想那些了!”荀雍急道,“趕緊想個法子吧。要不,要不就跑吧。”</br> 跑?</br> 高季興眼神一亮,隨即黯淡下來,喃喃道,“不能跑,不能跑的。若是跑了,官員棄城,就是死罪,闔族當誅啊!不不不,咱們有三皇子,有殿下在啊。咱們護衛著殿下離開,對對對,咱們快護衛著殿下離開?!?lt;/br> 三皇子甩開他二人,“可這樣跑了,我還哪來的功勞去爭大位?”</br> 荀雍實在忍無可忍,“要是連命都保不住,殿下還爭什么呀?難道您也想跟樂家那倔老頭一樣,殉城嗎?”</br> 提起樂斯,三皇子不說話了。</br> 老頭死得太慘烈了。</br> 也虧得他的死,激起百姓斗志,護衛住了部分城池,他們才能茍延殘喘。</br> 而他,他是不想死的。</br> 他也從不知道,原來打仗是件這么殘忍,這么惡心的事。</br> 血肉橫飛,斷肢殘臂。</br> 管你位高權重,還是詩書滿腹,在鐵蹄和刀刃下,跑不過,就只有一個下場——死!</br> 看他動搖,高季興趕緊半扶半拉住他,“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趁著還有人抵抗,咱們快跑!”</br> 于是,三皇子半推半就,被高季興和荀雍拉著跑了。</br> 而城墻上,卻有一個十三歲的少年,提槍站了出來。</br> “樂大人不在了,我向家還在!吾乃向家之子向瑛,世受朝廷俸祿,斷沒有棄城而逃的道理。如今我父一定在率軍趕回的路上,大家只要隨我守住這幾日,一定能守住樂城!”</br> 少年面容稚嫩,勇毅卻不輸大人。</br> 有他這般鼓勁,士兵和百姓們又提起氣來。</br> 連將軍之子都在呢,他們怕什么?</br> 守住就是!</br> 于是,呂青山想叫少年先走的話,就怎么也說不出口了。</br> 跟著尉遲圭身經百戰的他,更加老練的看出,他們很難守住。</br> 向鼎被安排得太遠了。</br> 如今春季雨多,泥濘難行,他趕回來還需時日。西梁人一定會抓住這個機會,大舉進攻。</br> 但就算樂城一時被破,但渠州并不一定會丟。</br> 畢竟,已經有人去報信了。</br> 呂青山不相信旁人,只信金光侯。</br> 只要侯爺得到消息,一定會帶著人盡快趕來,也一定會奪回渠州。</br> 所以他們要做的,就是盡量拖延時間,守住樂城。</br> 只要能多堅持幾日,說不定就有生機。</br> 可隨即,一枝背后射來的冷箭,打斷了他的全部希望和熱血。</br> “不好啦,快跑吧!”</br> “三皇子跑了,高將軍也跑了,他們把城中后門都打開了!”</br> “西梁人殺進來了!”</br> 他們怎敢?</br> 他們竟敢!</br> 呂青山不甘的瞪大雙眼,倒了下去。</br> 他覺得他就是死,都死不瞑目!</br> 寧州,壽城,六月。</br> 風起云涌,暴雨將至。</br> 渠州已經亂了,濟州也快亂了。</br> 許潤萬萬沒想到,高家居然瘋狂至此。</br> 高伯賢竟打算親自帶著重兵,秘密趕往京城,企圖雙管齊下,逼迫皇上禪位于三皇子。</br> 要不是他府中小妾蕓娘,就是劉皮匠的妻子,當初被強擄進府的那個婦人,一直暗中通風報信,幾乎釀成大禍!</br> 若是濟州變成第二個渠州,同樣亂起來,那許潤說不得也要跟樂斯一樣,以身殉城了。</br> 幸好他當機立斷,將高伯賢誘捕軟禁,掌控了局勢,但濟州也是動蕩不安。</br> 高家在濟州盤踞多年,豈能一下子連根拔起?</br> 連草原部族聽說西梁生變,也在邊境線上蠢蠢欲動。</br> 虧得尉遲圭有先見之明,在帶兵趕往渠州之前,他還緊急通知了甘州郭家。也是郭家老練,早在看到渠州烽火的時候,便意識到不對,全州戒備。</br> 接了金光侯通知后,便果斷出兵,同馬徹會合,沿邊境線巡查。算是暫時穩定了草原,讓許潤可以騰出手來,安定人心。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