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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5章番外定風波(二)

    許惜顏平靜道,“母親如今也在,我便問一句,這些年,就算跟上官家有些不睦。可咱們三節四禮,少了么?”</br>  蕭氏心里早憋著這口氣了,果斷答,“沒有。就因為他們不高興,我念著三媳婦你不好做人,每回給你們上官家的節禮,是不是總挑的尖兒,略厚那么一兩分?媳婦啊,也不是娘要計較,你們家這事,辦得太讓人心寒了!”</br>  上官穗,死死咬著嘴唇,又想哭了。</br>  當年,三皇子之亂平息,尉遲圭去了渠州,就把虞亮給提拔起來了。</br>  田鞏雖能干,卻太老實,身邊不能沒個機靈人幫著。</br>  當時上官家就有意,想要接手虞亮掌管的寧州府學職位,可尉遲圭卻沒有一口答應。</br>  寧州雖是他一手做起來的,但又不是他的,畢竟他上頭還有天子呢。</br>  他都打算帶著衛績一干原班人馬撤退了,怎可能保舉自家親戚?</br>  故此尉遲圭只是在給朝廷的奏折里,寫明這些官員的特長及優缺點。</br>  虞亮能被提拔起來,田鞏能順利接任,說到底也是皇上的意思。</br>  上官家真想建功立業,不如干脆隨他去渠州,另闖一片天地。</br>  可上官家不怎么想。</br>  自家在寧州呆得好好的,有名望有地位,為何要千里迢迢去到渠州?</br>  金光侯是為了遠大前程,上官家又沒這個志向。</br>  再說建寧州書館,下鄉教學時,他們也是出了力的。如今眼看寧州書館一日比一日有名聲,怎么就不能照顧親戚了?</br>  故此,上官家覺得,金光侯就是為了避嫌,才故意不肯拉拔自家,好顯得自己大公無私,在外落個好名聲。</br>  從此,心里就存下了怨氣。</br>  好在上官穗的親爹,上官儉挺明理的,并不這么想,還挺體諒女兒的難處。家里有什么難聽的話,都給頂了回去,故此那時上官穗的日子還算好過。</br>  可惜蒼天無眼,上官儉兩年后不幸病逝。這下子,娘家的風刀霜劍一下就向她撲面而來。</br>  母親虞氏,從前挺通情達理的一個人,中年喪夫后,卻是性情大變。成日憂心忡忡,擔心沒了依靠。</br>  上官穗原是長女,底下兩個妹妹過后,方有個小弟,還不是虞氏親生。年紀幼小,凡事都指望不上。</br>  不論是女婿尉遲家,還是娘家兄弟虞亮,這幾年官兒做得越好,虞氏在婆家反而越受氣。</br>  有些人心思歪了,常掛在嘴邊的一句就是,“你家那么好,怎不拉拔我們?”</br>  嫁了人的婦人,潑出去的水。自己的終身依靠,還得是上官家。</br>  虞氏受了氣,無處排解,只好來找女兒哭訴。</br>  可上官穗能有什么法子?</br>  回頭尉遲均靠實干出的政績,被正式授了官。尉遲圭有意磨練弟弟,只給他在寧州一個偏遠的貧寒之地,謀了個八品的小小縣丞。蕭氏都同意讓上官穗隨夫上任了,也避一避家里這些糟心事,偏偏親娘虞氏死活不肯。</br>  說上官穗敢前腳走,她后腳就一根繩子吊死了去!</br>  怕母親偏激,當真做出糊涂事,上官穗只得留了下來。</br>  好在丈夫離得雖遠,總在一州,端午中秋總可團聚幾日。</br>  可即便這般,她的日子也過不太平。</br>  憑良心說,上官穗也覺得婆婆對她很包容了。</br>  尉遲家人口簡單,沒有那些污七八糟的事。</br>  尉遲喜跟著姐姐姐夫在京城,尉遲圭兩口子遠在渠州,真正住到一起的,除了尉遲海和蕭氏,只有堂兄一家人。</br>  但也不難相處。</br>  自打尉遲堅廢了,尉遲煒的心氣神也散了大半。成日只要好吃好喝,他再沒半分挑理。</br>  文氏就只顧照看兩個親孫女。</br>  也為了孫女的前程,她跟蕭氏徹底和解,凡事都肯退讓,再沒什么不睦。</br>  至于鄭七娘,上官穗是深深感謝這個能干的大堂嫂。</br>  自打她回來,可是接手了家里大部分的柴米油鹽,雞毛蒜皮。上官穗才能騰出手來,去應付娘家三不五時的鬧騰。</br>  至于丈夫,就更體諒了。</br>  原本上官穗因不能陪他赴任,說要挑個丫鬟開臉,尉遲均也拒絕了。</br>  說這輩子娶到她已是莫大福氣。如今岳母有怨氣,夫妻倆有福同享,有難同當就是。</br>  硬是一個丫鬟沒帶,只帶了兩個洗衣燒飯的老媽子,和幾個青壯家丁就去上任了。</br>  在那邊干得有多苦有多累,他從來一字不提。還總是來信,勸上官穗要放開胸懷,豁達樂觀。</br>  每每回想起小兩口新婚時的甜蜜,上官穗真是一顆心都要揉碎了。</br>  她就不明白了。</br>  自己平素不說行善積德,好歹也從沒做什么壞事吧?更沒存心害過什么人,怎么就偏偏遇到這樣的磨難?</br>  她也不是沒有試圖改變。</br>  可道理講了一千遍一萬遍,她娘一句話就能讓她完敗。</br>  “你這么會講道理,去讓他們別來欺負你娘啊?只要再不讓我聽到半句閑話,就跟你爹在時一樣,我就再不來煩你。”</br>  上官穗有時真心覺得,自己從前讀了那么多的書有什么用?</br>  遇到問題她什么也解決不了。</br>  真真百無一用是書生。</br>  可不管怎么說,尉遲海的事,確實是上官家的人過分了。</br>  人死為大。</br>  尉遲海又沒得罪過誰。</br>  何況離得這么近,消息早報過去了,作為親戚,過來上柱香,就有這么難嗎?</br>  如今被許惜顏和婆婆這般質問,真是讓上官穗無地自容,半句解釋的話都說不出口。</br>  那許惜顏就說話了,“我看弟妹臉色也不好,就留在后宅照看母親吧。”</br>  這,這話是什么意思?</br>  上官穗臉色大變,瞳仁緊縮。</br>  讓她留下,照顧母親,自然不是壞事。給母親盡孝,任誰也挑不出理來。可前頭沒有了她,上官家人要如何上門?</br>  許惜顏,她是要徹底跟上官家決裂?</br>  “不——”</br>  “不必擔心。”蕭氏略顯失望的瞟了她一眼,轉而堅定的站在了長媳這邊,“還有你們大堂嫂呢,亂不了。老四媳婦,你雖剛回來,也不能躲懶,趕緊上手幫著你幾個嫂嫂些。堅兒媳婦可是累慘了,讓她也抽空回去歇歇,前頭就全都拜托公主了。”</br>  秦瑤芝自然應下。</br>  尉遲喜還幫她補了句,“若媳婦做得不好,娘和嫂子只管罵。她人年輕,沒經過什么事,但心眼實在,多教教就好了。”</br>  雖是護著媳婦,到底象句話,蕭氏正點頭呢。</br>  “娘!”上官穗大喊一聲,撲通跪下了,再度淚流滿面,“娘,就算我娘家有錯,您別這樣。媳婦我,我這就回去,叫他們來……他們會來,真的會來的!”</br>  “難道我們尉遲家,很稀罕你們上官家來么?”</br>  蕭氏忍無可忍,終于發了大火,“我兒子當初娶你,是他高攀了!可你們家要是不同意,可以不結這門親,沒人逼著你們吧?怎么如今一提起來,就好似我們家就欠著你們家似的。</br>  咱們不怕打開天窗說亮話,我大兒媳婦就在這兒站著呢。人家還是公主,身份不比誰高貴?可這些年,她和許家,堂堂修國公府,連成安長公主都從沒給我看過半分臉色。倒是回了寧州,你們上官家成日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合著我是虧了你們家,還是欠了你們家?要我這樣受氣!”</br>  這話,就很重了。</br>  可蕭氏也真是忍了很久,多年積怨,非一朝一夕所致。</br>  上官穗肉眼可見的臉都白了,連跟她不怎么親熱的秦瑤芝都嚇到了。</br>  而許惜顏,許惜顏心里清楚。</br>  蕭氏這般發火,半是多年積怨,半也是替她擋的。</br>  跟上官家絕交的提議是她提出來的,可蕭氏發了這么大的脾氣,這件事反而就成了蕭氏的主意。回頭他們兄弟妯娌之間,也不會因此失和。</br>  可許惜顏最是知道感恩的一個人。</br>  旁人待她有一分好,她都會記在心里。蕭氏這般替她著想,她又怎么忍心讓婆婆做這個壞人?</br>  才想把話接過來,有人比她搶先了。</br>  “起來吧,別惹娘生氣了。”</br>  尉遲均終于趕回來了。</br>  他黑了許多,也瘦了許多,滿身風塵,眼角都添了不少細紋,藏著疲倦。眼神卻黑亮沉穩,再不復當初的跳脫模樣。</br>  可他接下來說出的話,卻比蕭氏更戳心窩子,“娘家和婆家,你總要選一樣的。沒有人能面面俱到,我也不能。算我對不起你了,好么?”</br>  上官穗原本被他扶起來時,心里還是有個指望的。不意丈夫竟然說出這種話來,簡直有如晴天霹靂!</br>  她腦子一片空白,已經完全不知道該接什么話了。</br>  “弟妹是吧,初次見面,也沒空招呼,勞煩你先送你嫂子回房歇著。陸大人和虞家舅舅都來了,嫂子要去見見嗎?”</br>  后頭這話是對許惜顏說的,也是正經應酬。</br>  十年光陰,田鞏馬徹早調任了,連許潤也離開了濟州。</br>  如今的寧州知府姓陸,是皇上一手提拔起來的人。倒是虞亮還在,因熟知本地情況,終于熬到田鞏之前的職務,給陸知府作副手,是虞同知了。</br>  如今金光侯沒回來,他們二人依著身份上門,就得拜見升平公主。不過能來得這么快,算是很賞臉了,所以許惜顏也得去見上一面。</br>  “走,四弟也一起去。母親不必過分憂心,家里有我們呢。”</br>  她拍拍蕭氏的手,跟著兩個小叔子一起出去了。</br>  至于還在云里霧里的上官穗,被如夢方醒的秦瑤芝,尉遲喜臨走前瞪了媳婦一眼,秦瑤芝才回過神來,半扶半拖著上官穗,回房去了。</br>  好在她是武將之女,打小有一把子力氣,拖個人也不算費力。</br>  至于蕭氏,頭疼的撫額,總算也能喘口氣了。</br>  不想小姑子尉遲牡丹又躥了進來,顯然偷聽了。</br>  “哎!嫂子你早就該這發一回火了,那老三家的至于這么張狂么?不過你也是一把年紀的人了,不要往心里去。喏,這是我讓家里燉的安神湯藥,給你喝了補養身子的。”</br>  可蕭氏揭開蓋子一看,頓時變了顏色。</br>  “這——”</br>  湯罐在食盒里封得嚴實,連絲味兒都不透。但揭開一看,竟是燉好的雞湯。還特意擱了些安神清潤的好藥材,香濃撲鼻,確實是下了工夫。</br>  但如今家里還在守孝呢,怎能開犖?</br>  尉遲牡丹滿不在乎的擺了擺手,“那些俱是做給旁人看的,爹都沒了,再克薄自己,能把他換回來么?不能啊。那何不保重身子,打理好家里?就算爹在天上看著,也只有夸你的份兒。若他要罵,就來罵我得了,橫豎是我干的,不怪你。趁著沒人,你趕緊喝了。我都撇干凈油了,一點不膩。也沒放肉,總說得過去了吧?”</br>  蕭氏,蕭氏還在猶豫,尉遲牡丹湊近了她,低低耳語,“我才進來前,在琥珀跟前透了些影兒,她都沒吱聲。”</br>  顯然是心疼蕭氏,默許了。</br>  年輕人吃點苦無所謂,蕭氏上了年紀,真得吃點好東西才撐得住。</br>  再看尉遲牡丹一眼,她嘟囔著道,“我雖不靠譜,也不至于害你。說句心里話,如今爹沒了,大哥又那個鬼樣子,我是真心盼著嫂子長命百歲,好照應著我的。否則回頭我一個當姑姑的,好意思總上門來找侄兒侄媳婦打抽豐?怕不得給人大耳光子抽出去了。”</br>  蕭氏,差點噗哧笑了。</br>  轉念想想,還真是這個理。</br>  干脆也不矯情,將溫熱得恰到好處的雞湯,一口氣喝盡,確實胃里舒服多了。</br>  看她收了自己“賄賂”,尉遲牡丹自覺彼此關系近了一步,也有膽子八卦幾句。</br>  “那接下來,準備怎么辦?”</br>  蕭氏橫她一眼,將湯盅原樣裝好,交還給她,“這就不是你該操心的事了。你呀,有力氣就去前頭幫忙嚎幾嗓子。回頭,我也有好東西給你。”</br>  尉遲牡丹翻翻白眼,到底收起食盒起了身,“去就去!”</br>  她別的本事沒有,哭喪還是會的。</br>  如今有了蕭氏這句話,她心里也有底了。</br>  雖說尉遲海不在了,但只要她肯幫著娘家,好處就少不了她的。</br>  她可不象上官穗那個傻蛋,向著娘家,又討好不了婆家。那還做這些無用功干嘛?</br>  做人舉凡都得圖一頭。</br>  她圖啥?就圖個豬八戒照鏡子,里外不是人?</br>  真是書讀到狗肚子里去了,有病!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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