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二奶奶心疼得一緊。</br> 偏柏二太太淡淡開口,“如此公允。”</br> 丟了一千五百兩,只讓她賠八百。若是下等田地,還值不了這些,算是厚道了。</br> 梅二奶奶不樂意,又開始委屈巴巴的抹眼睛,“可我們孤兒寡母的……”</br> 少女一雙微微上挑的秋水明眸,清澈無比看著她,“二嬸嬸尚有母子相依為命,四叔卻是煢煢孑立。真要比起來,你們好過他太多。楓哥哥,你說是么?”</br> 一直躲在母親身后,垂頭跟個隱形人似的許楓,聞言臊得臉通紅,吶吶一個字也說不出來。</br> 這事稍明理的人,都知道自己理虧。</br> 許長津聽得眼底一燙,眼淚再也忍不住的掉了下來,忙忙抬袖拭去。</br> 許惜顏替他討要的是一百畝相連的田地,梅氏再怎么耍心機,給的最差也得是中下了。將來娶妻生子,總算多點依靠。</br> 少女又道,“此事既諸位長輩也覺公允,不如就此定下。眼下當著眾人,二嬸嬸要給哪塊田地,便指明了吧?!?lt;/br> 梅二奶奶眼神閃爍,“我,我這方寸大亂的,一時哪里想得起來?”</br> 許湯都忍不住懟了她一句,“連自家的田地都想不起來,二嫂子當得好家?。 ?lt;/br> 盧二奶奶跟余大奶奶道,“我記得當初咱們許家的田地,各房都是畫了圖的。拿出來給二嫂子瞧一眼,不就清清楚楚了?”</br> 梅二奶奶忽地就握著胸口道,“我,我心口疼……頭好暈……”</br> 誰知許惜顏截口道,“若二嬸嬸身子不適,就讓楓哥哥來定吧。橫豎他也這么大了,能做主了。人說夫死從子,想來嬸嬸也不會不樂意。”</br> 梅二奶奶再看少女一眼,那眼神簡直——</br> 既不敢吃了她,卻又真真怕了她。</br> “我,我喝口水就好……”</br> 眼看梅二奶奶的屁股又自己坐了回去,不厚道的許湯,還有小杜氏已經噗哧笑出聲來。</br> 柏二太太一聲威嚴的清咳,二人才算是收斂了神色。</br> 圖拿過來,許長津才知,原來當年大哥身為長子,獨拿了八百畝。其余兩個哥哥,也都拿了五百畝,獨他二百畝。</br> 許惜顏知道底細,所以提出一百畝的請求。各位長輩聽了,也沒二話。</br> 柏二太太解釋道,“你也不要不服氣,他們當年都有妻有子。唯你最小,這也是公中定的?!?lt;/br> 許長津忙稱不敢。</br> 當年他還是一介幼童,長不長得成人還兩說,哪家分家都不會給太多。</br> 梅二奶奶給架到砧板上,再無理由推辭。想了又想,想了又想,遲遲無法抉擇。</br> 許湯受不了了,“二嫂子再不選,就把相鄰的田地給老四一百畝得了。”</br> 那可絕對不行!</br> 梅二奶奶最終指著最差的一塊地,咬牙道,“就這兒。”</br> 定了地塊,那就容易了。</br> 反正田地都是有定數的,拿來簿籍冊子,很快就核準地方。</br> 其中雖以旱地居多,種不了什么好東西,但也連著二三十畝山坡林地。那卻是十足好地方,養些家畜果樹,甚是富足。</br> 許長津十分知足。</br> 卻也為梅氏的表現,頗覺寒心。</br> 她若有半分悔意,怎會如此?</br> 多年相伴,半場撫育的恩情,生生被她自己糟蹋干凈。</br> 盧二奶奶推一把許洛,讓自己丈夫寫下文契,做成這樁人情。</br> 偏許惜顏又讓許楓來立個文書,“此事楓哥哥既知前因后果,便請寫個字據給我。別若干年后,讓人說是惜顏仗著身份,欺壓哥哥少不曉事,才做出此事。回頭若五房的大伯伯和三伯伯詢問起來,妹妹也好有個交待?!?lt;/br> 這丫頭實在是太狡猾,簡直滴水不漏。</br> 梅二奶奶恨得磨牙。</br> 她方才確實動過這樣念頭,不想又被這丫頭搶先一步。</br> 余大奶奶贊賞的看著許惜顏,“這些小孩兒家的事,咱們就不摻乎了。不過此事確該給五房大哥和三弟都寫信說一聲,省得誤會。要不一事不凡二主,都是二弟吧?!?lt;/br> 許淳忙說不必,他可以。</br> 到底他才是二房長子,總不好袖手旁觀。</br> 只許惜顏逼許楓立了字據,又格外提出一事。</br> “如今四叔平白損失慘重,只怕日后不好說親。惜顏僥幸,如今得了一份朝廷俸祿,便助四叔一百兩,還望不要嫌棄。”</br> 她纖纖素手,打開手邊一只錦匣。只見里面早準備好了,一錠十兩,十錠嶄新元寶,齊齊整整裝在那里。</br> 許長津愣住了。</br> 許惜顏替他討了田地,已經足夠,還要給他銀子?</br> 許觀海心思一動,笑著接話,“橫豎我這丫頭不缺錢,她既給了,四弟你就拿著。其余孩子,便不必效仿。只我們哥幾個,一人也給上二百兩,可好?”</br> 他問是的親嫂子尹二奶奶及許湯。m.</br> 許湯略一猶豫,尹二奶奶已經笑著應了,“三叔說的是。我們爺雖不在,但這二百兩銀子的主,我倒可以做得。”</br> 柏二太太忽道,“你們兄弟友愛,我們長輩瞧著也安心。老四,這錢長輩們就不出了,等你成親時再說?!?lt;/br> 聽她這話,杜三太太狠狠松了口氣,“是呢是呢,到時再說。省得又給人騙了去!”</br> 這后一句完全不必說好吧?</br> 又不是許長津的錯。</br> 余大奶奶強忍下白眼,對這小氣又烏鴉嘴的婆婆。</br> 許湯心想,若不要爹娘出錢,只算兄弟,他獨一個,一家子才二百。許觀海哥倆,再加許惜顏,可有五百了。</br> 索性也大方道,“那我也出二百兩,回頭就給老四送來?!?lt;/br> 這邊許淳三兄弟對視一眼,還思索著出多少合適,倒是余大奶奶最爽快大方。</br> “那咱們兄弟也不攀比了。你們兩個兄長也是一人二百,我們是長兄,就給三百?!?lt;/br> 這也算公道。</br> 盧二奶奶識趣捧場,“還是大哥大嫂大方,先就這樣吧。”</br> 只小杜氏心里不忿,“咱們都出這么多了,那五房大哥三哥又該出多少?”</br> 這話問得忒直接。</br> 偏杜三太太也這么想,“老大你給他們寫信時,可得提一嘴。”</br> 三兒子加一起,也出了七百呢,他們可不能少于這個數!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