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的人是許太夫人身邊的陳媽媽,客客氣氣跟蕭氏賠笑。</br> “……好叫夫人知曉,我們老太太年紀大了,凡事難免多思多想。偏大清早的摔了個舊杯子,心中便不安樂起來。后請了師傅來解,說是恐怕沖撞到了,需得八字屬相相合的子孫,替她念段經文才好。這闔府上下一算,竟正是四爺。這不就趁著午休,接他回去念段經么?省得老太太牽腸掛肚的不安心,下午必將人再送來。”</br> 蕭氏忙道,“那快回去吧。下午也不必來了,多陪陪老人家。”</br> 陳媽媽笑道,“若實在來不了,必也打發人來說一聲。耽誤府上少爺功課,還請見諒。”</br> 蕭氏聽著妥帖,還讓廚房把特意給許長津準備的幾個好菜,也一并送去給人嘗嘗。</br> 許長津心知大概還是說昨晚的失竊之事,心中既迷惘又有幾分期待。</br> 是許太夫人要替他作主了嗎?</br> 可老太太年紀大了,要她做得罪兒孫的事,許長津又實在不忍心。</br> 等進了許家內院的小門,陳媽媽方輕聲道。</br> “才二姑娘回來了,去老太太那里請了安,便把老奴支出來了。如今已把各房老爺太太,并梅二奶奶都請了來,如今俱在二房,等您一起說話呢。”</br> 許長津一怔。</br> 竟是許惜顏?</br> 他萬沒想到,頭一個站出來替自己打抱不平的,竟是個小姑娘。</br> 還是個身份高貴,跟自己并無太多交情的侄女兒。</br> 他眼眶一熱,眼淚差點落下,但生生忍著。心中只暗想著,許惜顏肯替他奔走這一回,哪怕只是說幾句公道話,他都感激一生。</br> “我曉得了,多謝媽媽。也替我回去跟老太太說一聲,我晚些時候去給她磕頭。有老太太,就是咱們做兒孫的福氣。”</br> 看他知道感恩,陳媽媽也很滿意。</br> 許太夫人年紀大了,確實不適宜正面得罪兒孫,且又隔著房。</br> 但許惜顏肯出頭主持公道,她就肯替他們撐腰。</br> 說到底,老太太心里還是有正氣的。</br> 梅氏那事,辦得也太不地道了。</br> 二房。</br> 杜三太太頗不自在的坐在上頭。</br> 她倒是想躲來著,可許惜顏這丫頭一來就纏上她了,跑都跑不脫。</br> 偷眼看看左右,三個兒子兒媳自然都被請來。</br> 另一邊,長房大老爺許述沒來,當家主事的鄒大太太也沒來。只來了與許長津平輩的長孫許湯一人,顯然不是特別想管。</br> 倒是柏二太太,帶著兒媳尹氏俱來了,及許觀海,許惜顏父女,讓人輕慢不得。</br> 杜三太太心下盤算,要如何不沾手這爛事,許長津來了。</br> 進門就見梅二奶奶在下首坐著一張圓凳,拿帕子捂著臉哭訴“不是故意,一個寡婦,沒有見識”云云,后頭站著她的兒子許楓。</br> 陳媽媽行了一禮,退守一旁。</br> 她只留下聽著,回頭給老太太做個回報便罷。</br> 許惜顏雖是晚輩,但因身份尊貴,又是嬌客,于是在許觀海身后也有個凳子坐著。此時放下茶杯,站起身來。聲音清柔,卻透著股上位者的尊嚴。</br> “既然人都到齊了,便把事情說開了吧。”</br> 除了陳媽媽,下人俱都退下,連門都關上了。</br> 杜三太太看失了先機,越發不自在起來,又有些不悅,干笑道,“二丫頭你這是要做什么?弄這樣大的陣仗。”</br> 許惜顏儀態端莊,施了一禮,“請諸位長輩莫怪,惜顏并非有意如此。只厚顏仗著郡主身份,想說幾句公道話罷了。”</br> 確實臉皮挺厚,竟好意思說自己就仗著郡主身份了。</br> 這么一來,許家還沒幾人壓得過她。</br> 看長輩們神色各異,許觀海眼皮子抖抖,忍不住替女兒哈哈圓場。</br> “阿顏你這是說的什么話。這事就算你不說,我們這些兄長長輩們,能不管嗎?”</br> 許惜顏索性直言,“能管,但不好管。畢竟梅二嬸嬸守節多年,就算無功,也有苦勞。倒不如由女兒這個晚輩來做惡人,省得長輩為難。”</br> 這話太特么實在了,噎得人牙疼。</br> 許觀海接不下去了。</br> 梅二奶奶眼看不好,再次哭訴,“我已經知道錯了,可我也不是故意的呀!四弟,多謝你不計較,還一早打發人來寬慰二嫂。二嫂,二嫂對不起你!嗚嗚……”</br> 許長津跟吃了個蒼蠅似的,別扭之極。</br> 他這二嫂,平素看著老實,這正經場合,倒是一點不含糊了。</br> 故意拿這樣的話來懟他,不就是怕他計較么?</br> 杜三太太附合,“對呀對呀,家和萬事興,沒什么大不了的,說開了就好了嘛。”</br> 就算生氣梅氏白糟蹋了五千兩銀子,但她更怕許惜顏提出要她們幫忙補償的話。</br> 眼看沒人接話,余大奶奶實在忍不住了。</br> “一家人是不該為了錢財生分,但往后的日子該怎么過,總要拿個章程出來吧?難道就這么稀里糊涂,跟應付官府似的糊弄過去?”</br> 這是正理。</br> 柏二太太才想開口,許湯插了句閑話,“哎,官府那邊是怎么應付的?”</br> 許泓道,“只報說丟了些銀子,幾件香爐器物,統共也就一二百兩銀子,旁的俱都沒說。”</br> 小杜氏忍不住道,“要說二嫂子你心也太大了,竟敢把全家的銀子都拿出去放貸。五千兩啊,五千兩!如今俱都沒了,傳出去,人家還不知怎么笑話咱們許家傻呢!”</br> 梅二奶奶又想哭了。</br> 偏許惜顏迅速拉回正題,“事情已經發生,多說無益。還是大嬸嬸說得對,往后怎么過,不能沒個說法。”</br> 梅二奶奶不哭了,只嘶聲道,“可如今就是殺了我們母子,也賠不起啊!四弟——”</br> 盧二奶奶也微有怒意了,“行了二嫂,又沒哪個說要你賠。二姑娘你有什么主意,就直說吧。”</br> 許惜顏干脆利落,“這錢,二嬸嬸肯定是賠不起的,但也不能就這么算了吧?父親近日替母親清點田產,惜顏跟著聽了幾句,這京郊田產,均價大概在每畝八兩銀子左右。</br> 四叔原該有一千五百兩銀子,但這些年想來也花用了些。惜顏便替四叔開個口,二嬸嬸從許家分得的田產中,不拘好壞,拿一百畝相連的田地賠他,此事就算作罷。將來四叔娶妻生子,也不必二嬸嬸操心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