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云梨以為許惜顏是要替自己求情了,心中未免怨恨。</br> 母女倆一個唱紅臉,一個唱白臉,不是拿她做筏子么?</br> 那她偏不讓她們如意!</br> “二姐姐不必為我求情,我愿意學規矩的……”</br> 她紅著眼睛,哭得越發可憐,但許惜顏只靜靜看著她。</br> “四妹妹有心向學,自去便是。只你方才請我教你,我就教你。六弟不是被我忘了,而是因他年紀最小,需人照料。故此,我預備將他帶在身邊,和我同案而食。安排座次,雖然要以身份尊卑,但對長者幼童,亦可格外關照。這亦是依禮行事,四妹妹可明白了?”</br> 自作多情的許云梨,羞慚萬分,再看許觀海的眼神,已經如刀片般割過來。只得抽抽答答,老實賠罪。</br> “明,明白了……多,多謝二姐姐教導……”</br> 偏成安公主還要補刀。</br> “阿顏啊,要是有你看得順眼的弟妹,叫我一聲公主嫡母,也是使得的。還有大姑娘,本宮許你叫我嬸嬸。至于那些不懂規矩,沒眼色的家伙,就想攀高枝兒,沒門兒!”</br> 許云梨真心想死了。</br> 那宮女帶她出了大殿,也開始甩臉子。</br> “我們公主自幼在宮中長大,不知見過多少趨炎附勢的小人,真要那么好哄,這公主府早連骨頭都給人啃了。年紀不大,倒是會作怪!”</br> 且不提許云梨如何羞慚懊惱,追悔莫及。</br> 她鬧的這一出,也是給大殿里所有人狠狠上了一課。</br> 他們這樣書香門第,可以因為尉遲海一句不中聽的話,集體甩臉子,徑直退席。</br> 但在比他們身份更高貴的皇族面前,也是如螻蟻一般,隨時能被人拖下去打臉的。</br> 這也是許惜顏沒有勸母親收斂脾氣,任她發作的原因。</br> 至于在座許家人能領悟到多少,就看他們自己的悟性和造化了。</br> 宴席擺上,歌舞樂起。</br> 就連烤肉,都比之前尉遲家的精致數倍。</br> 壓根不需要主子們動手,就有廚子烤到八成熟,連炭盆一起送過來,擺到主子面前時,剛剛熟,只需拿起來吃就完事。</br> 若想有自己動手的樂趣,每人面前都擺了十幾種調味料,隨意增添。</br> 看著許惜顏拿起一串烤好的鹿肉,遞給旁邊的六哥兒許云樹,然后自己也拿了一串。吃時不自覺的微瞇了瞇眼,象只愜意的小貓咪。</br> 再看身邊同樣吃著烤肉,同樣瞇著眼的成安公主,許觀海就知道,他那女兒是怎么養成的了。</br> 言傳身教。</br> 習慣了這樣的環境,這樣的侍奉,他這女兒真是幸虧沒嫁進尉遲家。</br> 否則就這般精致講究,遲早把那一家子逼瘋。</br> 就略尋常些的大戶人家,也斷然消受不起他這長女。</br> 許觀海心思一動,便開始在肚內盤算,有什么人家般配,竟是左右想不出。</br> 忽地管事來報,有人送禮來了。</br> “大皇子聽說公主今兒款待許府子侄,特意命人送來乳豬兩只,全羊兩只,松江鱸魚四尾,雞鴨點心若干,給公主加菜。”</br> 成安公主一愣,“大皇兄好端端的,給我加的什么菜?”</br> 聽聽這話說得,忒沒水準,還好女兒這點不象她。</br> 許觀海忙親自起身,給大皇子府的掌事太監道歉,又表示了感謝。</br> 太監笑道,“駙馬不必如此,公主生性爽直,大皇子素來知道,故此叫奴才格外多說一句,也望公主不要見怪。”</br> 他清清嗓子,拱一拱手才道,“大皇子說,皇妹既嫁了人,到底該和夫家多親近親近才是。今日就很好,往后也不妨時常走動。方是為人媳,為人妻,為人嫡母之道。”</br> 許觀海聽得心里舒服,成安公主默默低頭,思忖一陣,也拜了一拜,“替我謝過大皇兄,說成安知道了。”</br> 大皇子是早年故去的皇上元配,郭皇后唯一嫡子,為人忠直仁厚,很關照一眾弟妹。</br> 尤其他比成安公主大了十幾歲,成安公主年幼喪母后,有回躲在御花園里偷偷的哭,被大皇子發現。</br> 從此,對這個嬌蠻任性的異母妹妹,同樣少年喪母的大皇子,總多了幾分憐惜和關注。</br> 只他從前勸,年輕的成安公主總聽不進去,但如今她卻開始反思了。</br> 出了余姑姑那事,自己府上并無可信之人,還得靠不順眼的丈夫打點。</br> 她可以不在乎許家人,但不能不在乎女兒。</br> 就算為了女兒,她也確實該跟許家親近一番。</br> 才讓下人把大皇兄送的菜端上來,誰知關系不錯的皇姑敏惠長公主,也打發人送菜來了。還送了些筆墨香料,叫成安公主拿著賞人。</br> 然后又有幾家王室宗親,均送來點心酒菜。</br> 讓許家子弟們很是見識了一回。</br> 最后,是端王世子親自登門了。</br> 許觀海親自出迎,而這位被戲稱“大齊第一黑”的越皇孫,也才十八九歲,果然肌膚微黑,卻很是健康明朗的小麥色。尤其笑起來,露出一口白牙,爽朗明凈,意外的讓人有好感。</br> “姑父不必客氣,皇姑也不必相迎。你們素日知道,侄兒我沒什么別的嗜好,就喜歡種個地,養個瓜什么的。今兒聽說皇姐宴客,便送幾筐我剛種的鮮桃你們嘗嘗,別看個兒小,甜著呢。阿顏,你愛的甜杏兒,還得個十天半個月,等熟了我打發人給你送來!”</br> 青年看向少女的目光里,顯然多了幾分熱烈和真誠。</br> 許惜顏垂眸行禮,語氣卻一如往昔的淡淡,“多謝皇孫費心。”</br> “客氣什么?叫表哥。你這丫頭,病一場又瘦了好些,記得要多吃飯,少看些書,且養養神吧。”</br> 許惜顏應下,越皇孫便要告辭。</br> 成安公主卻忍不住要念叨幾句,“聽說你最近一直呆在京郊,我想找你都沒找著人。駙馬近日在替我打點田莊,你有什么要向阿越請教的,趕緊問!”</br> 后一句,當然是吼向許觀海。</br> 許觀海忍了,“你那些田莊種的大半是莊稼,暫時用不著麻煩皇孫。倒是四弟這兒,有些事想請教。”</br> 他招手叫來許長津,因他有片小山林,正好想種果樹。</br> 看三人在那說起正事,許云櫻實在是忍不住,悄悄跟坐她上手的許樵打聽起來。</br> “二哥哥,這就是那位種田皇子?”</br> 許樵點頭,“是。”</br> 但也只有這一字,再無他話。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