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門就見袁姨娘在院門外候著,鞋子都被露水打濕了,顯然站了好一時了。</br> 許觀海略奇怪,“你怎么來了?”</br> 袁姨娘微微一笑,“婢妾來給公主請安。謝謝公主,把碧波送來了。”</br> 許觀海愣了一下,“碧波?”</br> 誰?</br> 袁姨娘道,“是婢妾家傳的老琴。昨兒公主說,三姑娘要學(xué)琴,便送來一張,不想?yún)s是碧波。”</br> 哦。</br> 許觀海想起來了,昨天成安公主確實提了一嘴,但也沒多說什么,他還以為就是張普通的琴呢。</br> 袁姨娘目露淡淡傷感,“婢妾昔年在閨中啟蒙,用的就是這張琴。后家中生變,以為此生再不能再見,不想還能重聚。婢妾實在感激不盡,故此一定要來給公主請安道謝。”</br> 許觀海心中,忽地有點莫名復(fù)雜。</br> 他原以為他那個嫡妻,就是個驕橫跋扈,永不知體諒人的。卻不想,她也有細(xì)心體貼的一面。</br> 那張琴,應(yīng)該是皇上抄了袁家,送入宮中,又賞賜到她手里的。</br> 興許擱在庫房早就忘了,可昨兒在見到許云槿,提起袁姨娘時,成安公主才突然想起來了。</br> 然后,就送來了。</br> 以她那個直腸子,斷然想不出交好拉攏之事。以袁姨娘今日身份,也壓根不值得她多看一眼,可她依舊送來了,都沒跟他多說半句。</br> 許觀海突然發(fā)現(xiàn),自己嫡妻心底,也有著柔軟與善良。m.</br> 只是被她表面驕縱假象掩蓋了,也許更是被他自己的偏見蒙蔽了雙眼,從不曾認(rèn)真了解過她。</br> “不必了。她送你,也不是求你回報什么。你若有心,在這院外行個禮,我叫人進(jìn)去說一聲便得。”</br> 袁姨娘點頭,也不勉強(qiáng),“那婢妾就在此道謝了。只還有一事要問,四姑娘既搬進(jìn)來了,我要搬出去么?”</br> 許觀海趕緊擺手,“不必。那院子原本就寬敞,你們?nèi)艘材茏∠隆M笪冶惆褍蓚€丫頭交給你了,你盯緊著些。琴棋書畫倒還罷了,規(guī)矩禮儀是斷不許出錯的。尤其四丫頭,給章姨娘養(yǎng)歪了,你好生敲打著些。她要不聽,你來回我。萬不可讓她走上歧途!”</br> 袁姨娘略一猶豫,到底應(yīng)下了,“婢妾回頭,會多開導(dǎo)四姑娘的。”</br> 知她懂事,許觀海安心走了。</br> 回去尋了許樵,路上提起許云楨,剛想代兒子賠個不是,許樵先笑了。</br> “三叔別怪他了,四弟昨晚就找我認(rèn)錯了,還哭了一鼻子來著。到底他年紀(jì)小,經(jīng)的事少。要說故意隱瞞,斷不至于。都是自家兄弟,我就看三叔和二妹妹這么護(hù)著我的份上,也不會擱心里去。”</br> 昨兒一出事,是許惜顏立即把事情擔(dān)了。</br> 回家許觀海,寧可自己被打斷手,也要替侄子賠罪。</br> 就算許樵,和尹二奶奶對許云楨那時才出來作證,有些不滿,但最后想想,還是消氣了。</br> 尤其許云楨還來承認(rèn)了錯誤,就更沒什么可計較的了。</br> 一家子,還是得兄弟齊心,才能其利斷金啊。</br> 許觀海聽說許云楨自己去道歉了,不管是誰教的,這個態(tài)度是很好的,他也就不追究了。</br> 叔侄倆去了二房,先去探視許云檣,他睡一覺已經(jīng)精神了許多,也不覺得太疼。</br> 見了給他的蜜餞果子,更是開心。</br> 至于許云櫻,到底是姑娘家,不必見了。</br> 許觀海只帶許樵,去許淳那里賠了個罪。</br> 不管怎么說,都是許樵打到人了,所以尹二奶奶格外叫兒子帶了一枝珠釵來。</br> 呵呵,這不是給許云櫻,是賠給余大奶奶的。</br> 這個誣陷她兒子的丫頭,尹二奶奶就是好東西爛在庫房里,也絕不肯給她。倒不如做個人情,送余氏得了。</br> “娘說,這回害櫻妹妹受傷,依舊是嬸嬸受累,十分過意不去,方叫侄兒送來賠罪。還吩咐廚房,這月每日煲一盅骨頭湯來,給妹妹滋補(bǔ)。”</br> 好東西是不可能給許云櫻的,但送湯卻是無礙。</br> 橫豎一個月,還做給家里上上下下俱都看到了,能挑出什么理來?</br> 許淳既掙到面子,又有里子,十分滿意。</br> 就算是他女兒有錯在先,但兩個孩子受傷,若是都無人問津,也實在不爽。</br> 如今前有成安公主負(fù)責(zé)醫(yī)藥,后有尹氏送子道歉,這就很可以了。</br> 于是表示此事就此作罷,以后都不必再提。</br> 偏杜三太太跑來嘀咕,“那昨兒人人都那么多禮物,怎么偏我們櫻姐兒沒有?”</br> 許淳不悅道,“那也是她自己手滑弄丟的,怪不得旁人!”</br> 昨晚安生下來之后,他找了兒子,許楠也老老實實,從頭到尾把事情說了一遍。</br> 許淳昨兒本就生氣許云櫻嫌貧愛富,要認(rèn)公主當(dāng)干媽,打了他這個親爹的臉。</br> 后來聽了始末,更恨她這么小家子氣,在外頭丟了自己的臉面。</br> 還弄得誤會一場,差點兄弟失和。</br> 所以根本都不愿替她作主,反埋怨杜三太太不會教孩子,把她養(yǎng)歪了。</br> “辛辛苦苦幫你把孩子拉扯大,就嫌我沒用。”</br> 杜三太太不占理,佯裝氣鼓鼓的前腳剛走,后腳許長津來了。</br> “尉遲太太特意送了兩份帖子,要來咱們大房二房道歉。”</br> 喲,這可太客氣了。</br> 分明是一家人,卻特意送兩張?zhí)樱阋娮鹬睾驼\意。</br> 昨晚,許淳聽許楠說起這事時,都不怪蕭氏,只怪鄉(xiāng)下老人家口沒遮攔。</br> 只因他也有個糟心的老娘,很有感同身受之意。</br> 于是便也不要人多跑一趟,只去長房那里坐坐就好。</br> 許長津道,“尉遲太太是個實心人,只怕不肯依。淳大哥哥您還是和大嫂子,準(zhǔn)備著些吧。”</br> 許淳道,“實在不必。正好你和你三哥一并過去,先跟老太太說一聲,一會子就叫你大嫂子和二嫂子過去,一并見了就得了。”</br> 許長津笑道,“那大哥哥容我先去看一眼檣哥兒。怕他病了悶得慌,特意給他買了點小玩意。昨兒出門,也是我太不當(dāng)心了。三哥一場球打下來,累成那樣,上頭那些侄兒侄女,原該我上場去看著的。”</br> 這話聽得人舒服。</br> 連許淳這樣不太會來事的,都忍不住替他開脫。</br> “這又關(guān)你什么事?你連馬都才學(xué)著騎,若上場有個閃失,更不好了。他們小孩子家家,受點小傷沒事,一會子就長好了,誰打小不是這么淘氣過來的?也沒這么精貴。”</br> 這邊說過話,眾人又一道去看了回許云檣,然后才把他們送走。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yuǎn),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yuǎn)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yuǎn)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jī)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jī)會。</p>
良久之后,機(jī)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