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云檣平白又得了些小玩意兒,可是高興壞了。</br> 還主動表示,要分給兄長許楠。</br> 哥倆雖隔著嫡庶,但到底只差兩歲。余大奶奶明白事理,打小就放他們玩得親近,阮姨娘自然愿意。抿著嘴才笑著應下,余大奶奶剛好帶著兒子許楠來了。</br> 小哥倆頓時湊一堆玩去了,余大奶奶看庶子精神,便夸阮姨娘照顧得好,又悄悄囑咐她。</br> “……把檣哥兒的好東西收著,別又給人要了去。”</br> 阮姨娘會意。</br> 只聽后頭院里,隱約傳來哭鬧。</br> 丫鬟嘖舌,進來報信,“方才三太太又跑去二姑娘那里說嘴,說起東府來探視四哥兒,又送蜜餞,又送風箏什么的,還提到給大奶奶的珠釵。二姑娘便哭得厲害,發脾氣把湯藥都砸了,說自己沒人疼沒人管的,三太太要大奶奶你過去呢。”</br> 余大奶奶才不去,“沒見我剛換了見客的衣裳么?大爺叫我去老太太那邊,有正經客人。她要再鬧,請大爺過去。”</br> 說完,她便去尋盧二奶奶出門了。</br> 阮姨娘轉頭就命人拿鎖,把檣哥兒的幾口箱子都上了鎖。</br> 沒多久,尋不著余大奶奶的杜三太太,就跑來替許云櫻要東西了。</br> “……他們哥兒都得了那些好東西,偏二丫頭沒有,也很該勻些給姐姐的,到底是親姐弟呢。”</br> 余大奶奶她不敢惹,就柿子揀軟的捏,欺負這個妾了。</br> 阮姨娘低眉垂眼,“太太發話,原不敢不聽。只這些東西,都是大爺和大奶奶過了眼的,婢妾也不敢作主。太太若要哥幾個一起勻,不妨去跟大爺說,再發下話來,婢妾也好知道怎么做了。”</br> 杜三太太還想耍無賴,許楠在隔壁聽著,忍不住出來打抱不平。</br> “祖母叫我們把好東西給二姐姐勻一勻,怎不叫二姐姐把好東西給我們勻一勻?知道的,是祖母心疼二姐姐。不知道的,還以為將來祖母就指著二姐姐一人孝敬呢!”</br> 童言無忌,卻也直戳人心。</br> 如今要是太偏心眼,把孫子得罪狠了,日后她還能指著許云櫻給她養老送終不成?</br> 杜三太太訕訕走了。</br> 阮姨娘方悄悄翻了個白眼。</br> 要說許云檣這傷,誰都不怪,就只怪許云櫻。</br> 不找她尋仇就算好的,還好意思來要東西?多大的臉呢!</br> 這邊杜三太太啥好處沒撈著,許云櫻自不甘心。</br> 偏許淳回頭過來,又是一通教訓。</br> “……別打量你在外頭干的那些好事,我都不知道。昨兒你三叔可是發了大火,聽說把章姨娘都鎖起來了。你要是老實便罷,你若再不老實,我一樣叫你母親請兩個嬤嬤回來,好生教教你規矩!”</br> 他這番疾言厲色,與平常大不相同,才算讓許云櫻消停了。</br> 許淳又說杜三太太,“娘你要再這么慣著她,那她將來的婚事,娘自己操心去,我是再不管的。”</br> 這話比方才那話更管用。</br> 若將她的婚事交杜三太太,估計只能嫁回杜家那個窮窩里去。</br> 許云櫻立馬表示,“女兒往后一定聽話,再不敢出錯。”</br> 許淳看她識趣,方略出了口氣。</br> 只到底是被許云櫻傷了心,若說從前對她尚有十分疼愛,如今也就肯盡六七分的心力了。</br> 許府東院。</br> 蕭氏坐著小轎,兩手相握,叫自己鎮定。</br> 這是她第一次獨自出門做客,倒不是家里人不愿意來。事實上,昨晚尉遲堅來道歉時,就表示愿隨她一同去許家道歉了。</br> 蕭氏想都不想,就拒絕了。</br> 這個侄子,跟她兩個兒子打了一架之后,反而變得恭敬客氣,誰不疑心?</br> 還口口聲聲,以后要跟著兩個弟弟一樣讀書學規矩,若有不足,請她這個二嬸盡管責罰。</br> 蕭氏就更疑心了。</br> 要說尉遲堅,也是她打小看到大的。</br> 不能說很壞,但也絕不是什么好鳥。</br> 小時家里窮,尉遲海偏心眼,只叫他一個去讀書,他問一聲,“二郎不去啊?”便默默的去了。</br> 后來服兵役,得知尉遲海把不到年紀的尉遲圭給報了上去,蕭氏又悲又憤,跑去爭執,尉遲堅就躲在屋里不吭聲。</br> 送尉遲圭走時,他也就紅著眼睛,出來說了聲保重。</br> 一文錢,一雙鞋子都舍不得給這個弟弟。</br> 她那時就看出來了,這孩子說白了,骨子里跟他爹一樣,俱是個涼薄的。</br> 這樣的人,突然開竅,變得這般懂事明理,反倒讓蕭氏心生警惕。</br> 索性誰都不帶,獨自來許家道歉了。</br> 這一見之下,她真是長見識了。</br> 其實要說皇上賜她家的將軍府,屋宇華美,并不在許家之下。如今有老管家周謙用心盯著,也算行事得當。</br> 但從進大門起,蕭氏就深深的感覺到,自己還是個鄉巴佬,跟人家差距巨大。</br> 她說不清那是什么感覺,但就是感覺到了差距。</br> 直到多年以后,她才明白,這個東西,叫底蘊。</br> 許家三百年書香門第,熏陶出來的一草一木,都透著雅致。可不是尉遲家,一朝一夕就能追上的。</br> 進門換了兩次小轎,將她一路送進內院,方才落定。</br> 下轎便見絳紫,還有一個上了年紀的管事媽媽,在那兒候著了。</br> 見有熟人,蕭氏一下安定不少。</br> 許惜顏還肯打發身邊人來,證明不是太生氣。</br> 絳紫笑著介紹,“這是太夫人身邊的陳媽媽,特特在這兒等著太太呢,我們郡主已經過去了。”</br> “打擾老太太,也勞煩郡主了。”</br> “太太客氣,請隨奴婢進來。”</br> 一路穿花拂柳,步行往里,路上雖遇著幾拔下人,俱遠遠的就停下低頭,規矩之極。再看院中花木蔥籠,連片枯葉都見不著,游廊的雕花欄桿上,灰塵俱擦得干干凈凈。</br> 蕭氏心中正自緊張,大氣都不敢喘。</br> 絳紫低聲說笑,“原本今兒公主也在,我們二姑娘說,請太太跟公主也見一面的。偏公主府里有事,就先回去了。”</br> 不見更好。</br> 到底是公主,只存在傳說里的金枝玉葉,蕭氏沒見過身份這么高的人,也實在是有些怕。</br> 她全沒往心里去,卻不知,成安公主其實也有點不敢見她。</br> 到底打了人家兒子的臉,莫名心虛。</br> 于是許惜顏繼趕走親爹之后,拿蕭氏把親娘也趕回公主府,才算得了清靜。</br> 小睡個回籠覺,消了起床氣,才有心情來許太夫人這里,等著見面。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