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瑤將頭擱在他肩膀上,低低弱弱地哼了一聲。</br> 她兩只細長的手臂,像是順勢而上的牽牛花枝,柔柔地攀上了他的腰/身。</br> 在這樣的時候。</br> 她這樣的姿態。</br> 顧昀析忍不住無聲扯了扯嘴角,微微闔眼。</br> 很奇怪的,先前還在骨子里亂竄沸騰的情/欲,像是慢慢的結了冰。</br> 他想到了一句蒲葉說過不止一遍的話。</br> 余瑤這個人,對顧昀析是沒有原則的,沒有原則的放縱,往往不會考慮后果。</br> 就像之前,就像現在。</br> 他若想要,她明知不行,明知本體有傷,仍是會這樣環著他的腰,無聲地應允。</br> 所有人都在說,余瑤好福氣好眼力,能討得了帝子的歡心,能得君垂憐,一直跟在他身邊,得以保住小神女的名頭,六界百族,從此都得給她一兩分面子。</br> 可現在,在余瑤再一次貼上來的時候,顧昀析卻無比真切地感覺到了,他和余瑤的關系,與外界傳的,恰恰是相反的。</br> 小姑娘的腰很細,不堪一握,她的肌/膚又很脆弱,像是上好的白瓷。顧昀析的手搭在她的腰/腹上,哪怕根本沒使多大的勁,他也知道,此刻,衣/衫之下,那一片細肉,必然已經泛出了一圈的紅。</br> “瑤瑤。”顧昀析將軟成一灘水的人拉到胸膛前,他低頭,啄了啄她的發頂,道:“等這次事情結束,我們就回鯤鵬洞,辦成親禮。”</br> 余瑤眼里還蒙著一層霧,她反應了好一會兒,問:“你現在,不想嗎?”</br> 顧昀析忍耐地吸了一口氣。</br> 清雋的面容現出一刻的顯而易見的猙獰。</br> 他又想起了那夜,蒲葉結界里鬧到天亮的動靜。</br> 在沒接觸余瑤前,顧昀析絕對可以稱作清心寡欲第一人,別說還隔著一層結界了,就算是當著他的面脫/光衣裳,也眼皮都不帶眨一下。</br> 可就是,他饞著余瑤,饞得不得了,偏偏還只看得見,吃不著。</br> 突然有一天,連見都見不著了。</br> 蒲葉那層結界薄得都跟紙一樣了,雖然看不到里頭的情形,但時不時的就有聲音漏出來,還都是那個口口聲聲說是對女人不感興趣并且昔日絕對理解顧昀析視紅顏為骷髏態度的男人,當初說得有多義正言辭,那夜哼得就有多興奮。</br> 狗男人,口不對心。</br> 說的話跟放的屁一樣。</br> 顧昀析忍了再忍,第二日一早就走了。</br> 實在是,想不通。</br> 他還對余瑤說過,他們的孩子,占不了十三重天小輩中的頭一個,那也得趕著第二個。</br> 這倒好。</br> 一個個進度飛快。</br> 就只有他,一直,停留在同一個階段,簡直原地踏步。</br> 這樣下去,別說第二了,怕是第三第四都沒份。</br> 余瑤很難得見到他這樣的神情,她看了一會,眼里綴上漫天流轉的星光,像是想說些什么,但最后又沒說出來。</br> 她手指頭繞著顧昀析的黑發,一圈圈地纏,直到將指尖都覆蓋,才忍不住抿唇笑了一下:“其實,沒事的,你若是想……”</br> 顧昀析突然很暴躁地擁了她一下,下巴磕在她的頭頂上,語氣有些惡劣:“不想,別提。”</br> 一提,滿身的火。</br> 余瑤將臉胡亂地往他胸膛處蹭了蹭,兩輪漂亮的杏眸彎成了月牙,她手順勢環著他的腰/身,在后背拍了兩下,忍著笑意安撫:“等摘到了神草,我們就悄悄出去,現在天族大部分人都在古境中,留在老窩鎮守的是少數,若是時機良好,我們就可以先動手,將尚未完全成熟的邪魔全部蕩滅。”</br> 顧昀析長身玉立,站得筆直,身上還纏著個軟糯糯的人,云紋銀衫與青色交纏,像是盛開在黑夜中不謝的花,平白奪人視線。</br> 顧昀析不置可否,他淡聲道:“一旦出去了,近萬年間,就再也進不來了。”</br> 除非神靈將隕,古境方開。</br> 懷里的身子僵了一瞬。</br> 余瑤心情確實比較低落,她抬頭,與那雙冷靜寒涼的黑瞳對視,不過須臾,便敗下陣來,她張了張嘴,半晌,道:“也許,并沒有到那個份上,不需要現在就做出抉擇。”</br> 顧昀析有一搭沒一搭地捉著她的手指頭把玩,沒有說話。</br> 有時候,沉默往往更能傳達一些東西。</br> 就比如現在這樣的場合。</br> 過了好半晌,就在顧昀析以為余瑤睡過去了的時候,她用腦袋抵著他的胸/膛,用了好些力道,聲音卻很輕:“那你一定要好好的。”</br> 顧昀析挑眉,聲音一如既往地散漫:“瞎想什么?怕我隕落?”</br> 余瑤整個人往他身上一掛,幽幽蕩蕩地晃著,像是沒骨頭一樣,膽子出奇的大。</br> 顧昀析伸手托住她的臀,眉頭微挑:“怎么這么愛撒嬌?”</br> 余瑤哼了一聲,腦袋歪在他頸側,像是突然想開了,她道:“我不瞎想,你去哪,我就去哪,就一直跟著你。”</br> 顧昀析低低沉沉地笑了一聲,不難聽出聲音里的愉悅意味。</br> ————</br> 一堆火,燒了整整十四天。</br> 余瑤和顧昀析一前一后出去的時候,蒲葉正對著在眼前炸開的一蓬蓬火星發呆,扶桑被落渺氣得難得說了重話,落渺反正左耳進右耳出,跑到夙湟的肩上扇翅膀,跟她念念碎訴苦。</br> 而另一側,秋女和尤延不知道在說什么,瞧著模樣,聊得挺和諧投機。</br> 余瑤的目光一一滑過去,總覺得氣氛有點難以言喻的尷尬。</br> 很快,她就意識到,那種濃重的違和感到底出在誰的身上。</br> 小溪那頭,琴靈身姿窈窕,一身戎裝,綁著高高的馬尾,眉心描著一朵層層渲開的芍藥,手里的長鞭順從地垂到地面上,至于她對面的男子,背著火光,隱在黑暗之中,面部輪廓極不清晰。</br> 余瑤盤膝坐在火堆邊,問蒲葉:“云潯是怎么找過來的?”</br> 蒲葉也跟著瞥了溪那頭相對站立的人一眼,聲音里的郁悶和不喜簡直要溢出來:“這人的鼻子跟狗似的,嗅著靈靈一路跟,在外面轉了十幾天終于鉆了空子找進來,現在也不知道在商量些什么。”</br> 說到這,蒲葉忍不住重重地嘆了一口氣,開口:“要說靈靈真要動了這個心思,我也不阻攔了,但好歹也找個靠譜些的,不然凌洵也湊合著能行,好歹是自家人,知根知底,以后真有啥矛盾紛爭,我們也能插個手。”</br> 說完,他將手里的干柴一丟,怨念深重:“云潯這個人,是真不簡單。在西天的時候,常跟我稱兄道弟,十天恨不得上三次門,我還納悶他怎么對我有這個熱乎勁,原來是打著這個主意,早知道沒安好心。”</br> 余瑤哭笑不得:“這個事,還是得看靈靈自己喜歡。她不喜歡,我們說再多也是徒勞。而且我瞧著,云潯雖然不如凌洵知根知底,但也未隨了天族之人的秉性,關鍵時候能護住靈靈,我倒覺得還算是不錯。”</br> 蒲葉的眼神瞬間變幻得一言難盡,露出一種你什么眼神什么審美的神情。</br> 余瑤才想問他和秋女是怎么一回事,就見琴靈和云潯一前一后走了回來。</br> “怎么了?”兩人臉上的神情太過嚴肅,余瑤才揚起的笑臉也垮了下來,她敏銳地意識到了什么,拉著琴靈有些涼的手,忍不住問了一聲。</br> “你說。”琴靈寒著臉,對一側難得正經的云潯道。</br> 遠處,汾坷和夙湟,扶桑等人也紛紛走上前,大家圍著火堆呈扇形環坐。</br> 云潯行色匆匆,臉上還帶著些連日來沒合眼的疲憊,但說話時,仍是不疾不徐,條理清晰:“我這次來,就是同你們報個信,天族此行,太不對勁了。從進來的第一天到現在,不斷有消息傳到我的耳里,他們至少殺了百個修士和小流派了,而且這個數據,還在不斷的增加。”</br> 這根本不符合天族往日的做派。</br> 再結合時下天族在六界式微的現狀。</br> 這樣明顯會引發眾怒,被群起而攻之的做法,六界百族,再有底氣的門派世家,都不敢如此行事。</br> 云潯聲音沉了下來:“我在天族內部有附庸者,他們在入古鏡之后就徹底沒了動靜,唯有一個長老,在給我的最后一段留音中,也開始風言風語。”</br> 余瑤問:“能聽一下嗎?”</br> 云潯從腰間掏出留音玉,手掌往上面一拂,老者略帶驚恐的聲音便清楚地傳到了每個人的耳里,“……天族如此……如此行事,必將千萬年的口碑和人脈敗個干凈,此行若敗,則將被世世代代唾棄,永世翻不得身!!”</br> “這……是給你留的話?”余瑤有些疑惑地蹙眉,又問:“你后續探查過沒?是否已被滅口?”</br> 云潯面色沉重地點了點頭,道:“確實是,已被暗中滅口。”</br> “除此之外,我這還有一個消息,但不知真假。”</br> 蒲葉道:“你先說說,真假我們自己判斷。”</br> 云潯也就不再說什么,直奔主題,道:“我意識到事情不對,連夜尋了天族位置,發現他們占據了一整座山脈,而且人員進出探查得很嚴,必須是天族嫡系血脈才能接近主峰。”</br> “我早和那些人鬧得難看,自然不可能光明正大回去,當時那樣的情形,只好暗作等待。終于,兩日后,我打暈了那個不成器的四弟,變作他的樣貌,又憑著這一身血脈才成功混了進去。”</br> “之前,一直有幾個長老同我暗中聯絡,想要我回天族認罰,日后繼任天君之位,這次,我發現,他們四個人,死了三個,這最后一個,被我逮著了。”</br> “從他嘴里,我得知,天族想趁著古境開啟,將唯一的入口堵住,歸降者不殺,其余人等,一概血洗。”</br> “我不知這個消息是真是假,按理說,天族沒有這個實力。”云潯很真情實感地感到疑惑,他并不了解其中內情,只覺得天君現在,不是瘋了就是傻了,不然不可能干出自取滅亡的事來。</br> 余瑤與顧昀析對視一眼,默不作聲地抿緊了唇。</br> 天族,自然沒有這個實力。</br> 但如果這次古境之行,那些邪魔也跟著來了,可就真不一定了。</br> 古境中來的,可以說是天地間大半的頂梁柱、新鮮血液。</br> 這些人若是全部死了,天族稱王,指日可待。</br> 真真正正的殺了他們一個措手不及。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