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瑤指尖捏著他的袖片,摁在微微凸出的青竹紋理上，驚起一絲絲的刺痛，她現在心里有些亂，那顆混著金絲的血珠太刺眼,讓她的鼻尖忍不住有點兒發酸。</br> 但身后盤坐在地上,開始療傷和調整氣息的人,又讓她知道,現在不是吐露心聲和胡思亂想的時候。</br> 有很多事,都在等著他們去做。</br> 余瑤將腦袋磕在男人清瘦到有些硌人的肩膀上,聲音很輕,貓兒一樣,一不留意,就被風吹散了,她說:“析析，再等等我。”</br> 再等等我,不需要很久。</br> 等我傷好了，等我能挑起這樣的重擔了。</br> 你就不再是一個人了。</br> 顧昀析罕見地愣了一下，而后，眼里難得現出明顯的寵溺和縱容來,他撫了撫余瑤的烏發，聲音一如既往的懶散:“怎么又撒嬌,這么多人瞧著，也不羞？”</br> 話雖如此,他扣著余瑤腰身的手，卻一直未曾松動。</br> 堪稱口嫌體直第一人。</br> 他設了一層小的結界，外面的人瞧不見里邊的場景，當然現下這樣的情形,也暫時沒人會將注意力放在他們身上。</br> “咳！”蒲葉握拳至于唇側，像模像樣地假咳了一聲，他不輕不重地敲了敲結界，聲音傳遞到余瑤和顧昀析的耳里:“二位，好歹在人前注意下，膩歪夠了，就趕緊出來商量一下下一步對策。”</br> 余瑤腦袋埋在顧昀析頸窩里，胡亂地蹭了兩下，很小聲地道:“沒膩夠，不想出去。”</br> 顧昀析的眉心，頓時突突跳動了兩下。</br> “現在不行，別亂哼。”</br> 顧昀析從出世到現在，頭一次因為一個人，而對一樣東西產生那么高的期待值。</br> 他當機立斷，拉著余瑤出了結界，準備去找神草。</br> 他們現在才入禁地，離禁地之門不遠，因而并沒有什么危險，但若是進入禁地深處，就真是不一定，不管遇上什么東西，都是有可能的。</br> 長風遠嘯，落日余暉，綴在天邊的烈日被牽扯著投入了深海之中，一躍而下沒了蹤影，但吹到面頰上的風卻仍是滾燙的，沒一會兒，就感覺臉上傳來火辣辣的刺痛。</br> 禁地的環境，遠沒有他們想象中的那樣好。</br> 而且十分可怕的是，他們發現，體內的靈力消耗完了，就不會再生出來了，直到靈力殆盡，就會被完全排斥，強行退出禁地。</br> 這樣的規則一經人發現，便馬上引起了所有人的高度關注。</br> 想想在外面守著的如狼似虎的天族和邪魔，一旦被彈出去，是個什么后果，根本不敢想象。</br> 當即，西海龍王和妖祖就揮揮手，表示就在禁地門口守著，神草什么的，就不跟著去摻和了。</br> 就算摻和了，肯定也沒自己的份。</br> 還不如盛事點守著自己的靈力干等呢。</br> 這樣的決定，正好中余瑤等人的下懷。</br> 禁地危險，他們的神力也有限，一旦出了什么事，還要顧其他人的安危，也是個負擔。</br> 像這樣識趣的，再好不過了。</br> 臨分別前，夏昆頂著莫大的壓力，將手里一個樣式簡單的平安香囊送到了余瑤的手中，很有心的是，囊里的香，是特制特調的蓮香，勾勒的花紋也很簡潔。</br> “小神女。”夏昆笑起來，令人如沐春風，他沒有說別的煽情話語，只說了句:“一路順風，馬到成功。”</br> 余瑤含笑頷首，接了他的好意，也從空間戒里拿出一柄玉扇，每一根扇骨上，都刻著一朵小小的蓮花，夏昆的眼眸亮了許多，他珍而重之地收了起來，看得出十分喜歡這件回禮。</br> 最后，他們十個人決定兵分三路。</br> 顧昀析余瑤去找無暇神草療傷。</br> 扶桑，蒲葉和落渺去找千秋草恢復人身。</br> 剩下的人，去找另外的天材地寶和機緣，有發現隨時用留音玉聯系。</br> 當天夜里，余瑤和顧昀析就照著神圖上的位置，一路向西。</br> 很快，就進入一片荒沙之中。</br> 舉目茫茫，天地一線，余瑤站在土丘上，被風沙吹得皮膚都像是被剜下來一層，她半瞇著眼，不斷地對比神圖上的位置，最后忍不住嘆了一口氣。</br> 連她自己也有些疑惑。</br> 懷疑手里的這塊，被天族暗中掉包換成假圖了。</br> 就這樣的地，別說神草了，連棵普通的荒草都看不到。</br> 顧昀析倒是依舊是一副吊兒郎當的模樣，哪怕跟她同樣的舉目四望的動作，也依舊顯得氣定神閑，不慌不忙。</br> 到了后半夜，繁星點點，余瑤惦記著別的事，把找神草的任務交到了顧昀析的手里。</br> 她則拿著留音玉，一個一個地給記憶中甚少聯系的人留音。</br> 這個活枯燥而不討好，顧昀析看了，直皺眉頭。</br> “慣得他們什么毛病？”他的語氣很不好，甚至有些惡劣。</br> 尋常時候，余瑤是不會這么一一提醒，多管閑事的。</br> 但是現在，關系到各族各派的性命，若是她一個個的提醒過去，能夠挽救多的性命，也不算是多此一舉。</br> 余瑤笑了笑，沒有說話，但是當她提醒到昆侖劍修一脈時，對面出乎意料地沉默了下來。</br> “小神女的意思，我們都明白，現在天族已經占據了古境深處的大半地盤，我們也得到了訊息，只是若要就此退出古境，我等也實在是不甘心，古境萬年開啟一次，我派弟子才進來沒多久，若是空手而歸，許多弟子，這輩子都沒有機會再來了。”</br> 普通劍修的壽命，也就在幾千、萬年間。</br> 話已至此，各有各的想法，余瑤也沒有強迫他必須從古境中撤離。</br> 她心里默不作聲嘆了一口氣，道:“既然如此，我相信昆侖掌門該有自己的判斷和抉擇，便不再多說了。”</br> 誰也沒想到，在這個關頭，突然插進來一個比較粗啞的男子聲音，他十分激動，并且覺得自己說的話十分在理。</br> “古境歸神族開啟，發生這樣的事，難道神族不該承擔相應的責任嗎？現在神族自己當了縮頭烏龜躲進禁地中，倒讓我們這些無辜之人遭此劫難，現在又假模假樣的來提醒我們退出古境，什么寶貝都好進神族的肚子里。”</br> 余瑤目光一凜，她的聲音嚴厲起來，被氣得笑了一聲，道:“神族求你們進古境了？每次死在古境中的人不計其數，我們都要負責？你們自己都不把自己的命當一回事，要我們把你們的命當寶貝一樣的呵護，未免也太理所應當了。”</br> 那人并不膽怯，相反更加激進，甚至言語之中，開始有恃無恐地叫囂:“照您如此說，先天神靈得六界推崇，受盡愛戴，大難來臨之際，卻半點作用也沒有？只會叫人退出古境？讓我等損失慘重，失望而歸？”</br> 余瑤并不氣惱，她一字一句地道:“那么在大戰來臨，六界存亡之際，我希望昆侖派能力挽狂瀾，拯救蒼生，而不是做天族底下的附庸走狗，別的本事沒有，只會無腦狂吠。”</br> 那頭的人被噎了一下，像是沒有想到素來高高在上的神女，居然也會說出這樣的字眼。</br> 不過，這樣的沉默并沒有持續多久，很快，那邊陰陽怪氣地嗤笑了一聲，道:“余瑤神女當真如傳言一樣，別的本事沒有，就一張嘴皮子厲害，絲毫不饒人。”</br> 理不清的人，余瑤也沒想和他怎么爭執辯論。</br> 她才準備放心留音玉，就被身側面目沉如水的男人奪了過去，一道雷霆從他的指尖躥出來，直接順著光滑的留音玉表面閃到了對面，一道扭曲到了極點的慘叫聲緊接著傳到了余瑤的耳里。</br> 這個過程，快到了極點。</br> 顧昀析捏著留音玉，慢悠悠地吐出一個滾字來。</br> 那邊得到了教訓，再不敢造次，又怕再被教訓，立刻切斷了留音玉。</br> “析析。”余瑤拉了拉他的衣袖邊，道:“沒事，咱們大人有大量，別被這樣的人氣到了。”</br> “不跟他們一般見識。”</br> 顧昀析瞥了她一眼，將她手里的留音玉奪過去，啪的一聲碾成了碎末，他的語氣實在是不好，壓抑了很深重的戾氣和躁怒:“一群狼心狗肺的東西，提醒什么？”</br> “他們自己意識到不對，還不想著退，不就是已經將生死置之度外了？你一個個提醒過去，有哪個領了情？”顧昀析被那句余瑤神女果然什么本事也沒有刺激到了，不怒反笑，他語氣輕緩，帶著四處流竄的寒意，“既然那么想死，那就給我死好了，左不過尤延的鄴都多幾縷亡魂罷了。”</br> 好心被誤解，余瑤也真的不難過，她的脾氣一慣如此，不親近的人怎么氣她，她都不會放在心上，心大得可以。</br> “你說得對，左右他們自己會將利弊衡量一遍，我湊上去提醒，反而將自己當成出氣筒送到他們跟前了。”</br> “這件事，不該管的。”</br> 余瑤從善如流地順著他說，好歹讓他臉上的慍怒之色減了些。</br> 顧昀析捏了捏她柔若無骨的手掌，道:“你這樣的性格，容易被人騎在頭上欺負，別想著什么都算了不計較了，我往日教你的，現在都忘了，嗯？”</br> 余瑤:“沒忘。我就是想著，在你身邊，也沒可能被別人欺負到。”</br> 顧昀析捏了捏她的腮肉，“怎么在我身邊，卻學了西天那幫古佛的性子？”</br> 遠方荒沙里，驀地開出了一朵朵緋色的小花。</br> 余瑤眼尖，她的手驀地從顧昀析手掌中抽離出來，指著那片荒沙，聲音有些激動:“析析，快看，那是不是無暇神草？”</br> 顧昀析垂眸，看了看自己空了的手掌，有些不悅地挑了挑眉。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