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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04 章 第 104 章

    伏辰和墨綸來的時候,頂著兩張陌生而平常的臉,衣著舉止,像是才入門的小修士。</br>  凌洵來得最晚,他眼下綴著一團烏青,臉色也現出些疲憊來。</br>  琴靈看了他兩眼,幾步走過去,蹙著眉尖,問:“怎么這般狼狽?可是來的時候被天族主部發現了?”</br>  琴靈平常都綁著高馬尾,英姿颯爽,不論走到哪,都是清冷美艷,高高在上的那一類,與夙湟相似,做事雷厲風行,自己有自己的一套規矩。</br>  但今日,她難得松了發,用一根玉簪松松地挽了個發髻,墨黑的長發如流水般傾瀉,眼角描著一朵鎏金夏花,是與往日全然不一樣的嬌/媚風/情。</br>  凌洵眼風一掃,便看見了隱在樹后拿著留音玉一邊說話一邊溫和笑著的男子。</br>  哪還有什么不明白的。</br>  他眸色微暗,手指摁了摁隱隱發脹的太陽穴,搖頭道:“就是魔族的一些亂子,處理起來麻煩,你還不知道么,我最煩這些,腦仁都脹得發疼。”</br>  琴靈想起以往他在魔域撒手不管的德行,抿唇笑了一下,露出臉頰兩側的小梨渦來,看著與往日的干凈利索全然不同。</br>  也挺刺眼睛。</br>  凌洵嘴角往下壓了壓,他長指骨節分明,隨意地點了點云潯,問:“他怎么也在?”</br>  “來報信的。”琴靈挽了挽鬢邊的碎發,漫不經心地回了一句,又道:“我們現在在統計,進入禁地的人選,云潯想帶鳳族的人進去,我沒同意,剛剛吵了一架。”</br>  所謂的吵一架,其實就是爭執了兩句,最后以云潯的妥協低頭而告終。</br>  “鳳族此行就有三五十個,我們不了解他們的底細,自然不可能都放入禁地去,顧昀析開啟禁地也是要付出代價的,進去的人越少,越好。”</br>  “你有什么親近的,要帶進去的人嗎?”說完大概情況,琴靈用手肘碰了碰凌洵,聲音里蘊著些好奇的意味。</br>  “孤家寡人一個。”凌洵目光落在她的發頂上,隨和地笑了笑,道:“吶,要帶個琴靈神女。”</br>  琴靈被他逗得肩膀聳動兩下。</br>  云潯走過來的時候,剛好聽見這句話,他像是被氣得笑了兩聲,問:“這就區別對待了?”</br>  琴靈瞥了他一眼,偏袒得理直氣壯:“我的人和你的人,在十三重天,就是不一樣。”</br>  這句話一落下,云潯連吊兒郎當的一慣姿態都險些維持不下去。</br>  凌洵調整了個姿勢站著,晨光之中,他的發梢像是結了一層霜,聲音一如既往的清潤,他臉上帶著點點醉人的笑意,對云潯道:“這丫頭,脾氣被慣得這樣,口直心快,說的話,你別往心里去。”</br>  云潯沒了笑意。</br>  被慣的,被誰慣的?</br>  他自己一時之間,竟分不出,心里是難過更多,還是慶幸更多。</br>  應該是慶幸吧。</br>  他的退讓和不打擾,終于讓她等到了最相配的良人。</br>  若此時,站在她身邊的人是他,在這場風波中,她再如何公正,也還是會被他連累,被六界所質疑。</br>  這樣一想。</br>  好似現在這般,已是他能想象到的,最好的結局。</br>  ————</br>  余瑤被伏辰拉出去的時候,身后的視線簡直要貫穿她的身體。</br>  因為來之前,某個自己都知道自己不大度的男人有過警告,因而余瑤不敢和伏辰靠得太近。</br>  “瑤瑤。”伏辰的聲音一如既往的溫柔,他先是認真地感應了下余瑤的修為,而后,眼里突然迸發出笑意,像是潺潺的溪流,并不讓人覺得唐突,又能讓人感覺到真心實意的喜悅,“找到神草,就能徹底恢復了吧?”</br>  余瑤頷首,也跟著輕輕地笑,回他:“應當是的,這個還得多謝巨像神的饋贈。”</br>  略略聊了兩句,伏辰問起了正事。</br>  余瑤將現在的情況一一告訴他,最后道:“汾坷和夙湟出去探查外邊情況了,估計晚點也會回來,到時候等著大家一起商量對策,看看下一步,是要做什么。”</br>  余瑤的脾氣很好,說話永遠溫溫柔柔的,有時候又換上副耍寶性子,不會端著神女的架子,善良而有原則,所有和她認真接觸過的人,都會喜歡她。</br>  伏辰看了她幾眼,突然勾了勾唇,伸手撫了撫她的發頂,這樣的舉動,不像徒弟對師父,反而像哥哥對妹妹。</br>  “瑤瑤。”他道:“不管什么時候,我都在。”</br>  余瑤微楞,還未來得及回答他,就見顧昀析閑庭漫步一樣到了他們跟前,他居高臨下,拿眼瞥伏辰,聲音懶散,絲毫不給面子:“不是說聊幾句?什么話要說這么久?”</br>  余瑤:“……”</br>  顧昀析狠狠皺眉,屈尊紆貴地伸出手,拎著伏辰的袖口將他放在余瑤發頂的手提拎開來,想了想,越想越不舒服,又道:“說便說,還動手?”</br>  伏辰笑了笑,沒有辯解什么,他沖顧昀析和余瑤點了點頭,帶著手里的長刀去了另一側找扶桑。</br>  余瑤哭笑不得,踮起腳尖揉開他皺著的眉,聲音清甜:“方才和你說的,又一個字都沒聽進去。”</br>  顧昀析垂眸看著小黑蓮毫不心虛的模樣,眼珠子轉了轉,不置可否,并且覺得自己很有理,“才說不準多看他,轉頭就聊得笑成了花,還任由他動手動腳?”</br>  “哪是你說的那樣。”余瑤笑著鬧他,“蒲葉和汾坷也經常這樣,就是哥哥對妹妹一樣,怎么到你嘴里,還硬生生的變了個味道。”</br>  顧昀析輕嗤一聲。</br>  “蒲葉和汾坷可以,他不行。”話說出口,他似乎覺得不夠全面,又開始補充,“那個西海龍太子,還有江鎏的那個兒子,都不行。”</br>  余瑤別過眼,不忍直視。</br>  ————</br>  夜里,汾坷和夙湟回到了結界內。</br>  帶來了一個不好的消息。</br>  現在外面的情況,比王二說的還要嚴重許多。</br>  天族甚至已經不在乎隱不隱瞞邪魔的身份,他們一路十分囂張,外面到處都是逃竄的散修和落單的門派弟子,被天族通緝的,不止云潯,還有他們。</br>  十三重天上十個人,每個人的大名,都被貼上了天族的通緝單。</br>  大戰在所難免,避無可避。</br>  最終,大家決定先去摘神草,充實己方的實力。</br>  他們的修為不俗,連夜趕路,直奔古境深處的禁地,抄小道,翻越一座座山嶺和湖泊,也足足用了一日一夜。</br>  沿途中,他們還碰到了一些熟人。</br>  比如西海龍王的隊伍。</br>  再比如江家的隊伍。</br>  甚至和泉泯夫婦都打了個照面。</br>  無一例外的,都在避著天族走。</br>  最后,像西海龍王,江鎏等人,都跟上他們,泉泯到底不好意思,再加上本身是天族的掛名長老,便也相對的,沒那么擔心,好歹沒開那個口。</br>  等真正到禁地的時候,余瑤等人隱匿在云層之中,斂住氣息,看著烏壓壓橫陳的天族之人,臉色凝重。</br>  顧昀析揮手設置了個結界。</br>  余瑤才敢說話。</br>  “怎么辦?”因為這么多年的明文規定,她對禁地的印象除了危險就是遠離,因此,這還是頭一回直面禁地之門。</br>  黑色的起伏的山脈,形似猙獰的蛟龍,又像是翻滾著的猛獸,群山將眾人的視線徹底遮擋住,神識也無法浸入半分,像是一扇天門,隔絕了天與地,遠古的氣息撲面而來。</br>  “擺明了在等我們開門。”夙湟目光冰寒,實在是看不得天族人的秉性。</br>  顧昀析情緒不大好,純黑的瞳孔中,明明白白升騰起戾氣和暴虐,又在余瑤手指頭伸過來的時候,被強制壓了回去,他聲音有些沉,又有點兒不耐煩:“等會直接下去,看到我進門,就跟著進,不要理會天族的攻擊,不要戀戰,以防御為主。”</br>  照他的性格,能說出這番話來,確實不容易了。</br>  如果不是還得顧忌著這么多人。</br>  他自己早下去收割天君的狗頭了。</br>  約束他的,與其說是身后這些人,不如說只是身邊站著的有點害怕但仍強裝鎮定,冷靜分析的小黑蓮。</br>  這樣的情況下,她的傷不好,隨時都可能遭遇意外。</br>  從前看不到都氣得要命。</br>  現在眼皮子底下,就更別提了。</br>  大家都點了點頭,示意記下了。</br>  天君的身側,站著云存,一朝揚眉吐氣,從地溝里茍延殘喘的老鼠,搖身一變,成了騰云駕霧的真龍,他們的神情,雖然依舊嚴肅,但眉宇之中再無愁色,盡是無邊的野心和對未來統一六界的展望。</br>  “父君,他們來了。”突然,云存靠近天君一側,道。</br>  到了這個層次,他們對氣息的感應十分敏銳。</br>  下一刻,天降祥瑞,神力構建成了一條長長的階梯,自下而上開,霞光照得人眼都睜不開,上面的人,順著階梯一節節走下來,矜貴異常,氣度非凡,宛若至高神靈降世。</br>  一朵朵光蓮在半空撒落,又收斂著沒了身影。</br>  天君瞇著眼,一字一句道:“神、靈、之、梯。”</br>  云存沒有聽說過這個詞,他看著這條從半空中直通禁地之門的長梯,不敢掉以輕心:“父親,我們什么時候出手?”</br>  天君寒著臉,眼神飛快變幻。</br>  原本,他是準備假意拋出橄欖枝,待顧昀析開了禁地之門,取得了神草,再撕破臉皮,一網打盡的。</br>  但計劃趕不上變化。</br>  神靈之梯,是一種只有身居神位且修為格外高深之人才能施展的術法,在這條長梯上,所有的神靈都會得到庇護,外人的攻擊,到不了他們的身上。</br>  也就是,走在前面的那十個人,不論他們怎么出手狂轟濫炸,都傷不了人家半根毫毛。m.</br>  “再等等。”天君壓低了聲音,吩咐左右。</br>  但是很顯然,他的喝聲,對那些邪魔的約束力并不大。</br>  他們掩在黑帽下的腦袋紛紛露出來,外族之人的鮮血,對他們來說,是無法抵抗的誘惑,更別說這群人的修為,還都那么強大,比跟那些小貓小狗戰斗有意思多了。</br>  當即,就有三四個自制力弱的邪魔撲了上去,又立刻被神芒彈開,意識到族人受挫,更多的邪魔撲了上去。</br>  云存看著這混亂的一幕,才要強制喚他們回來,就被天君伸手制止了,天君目光發沉,道:“沒腦子的畜/生罷了,別浪費自己精血,等大戰結束,天族一統六界,他們的價值,也就到此為止了。”</br>  “傳我之令,全力攻擊先天神靈之外的人,他們受不到神梯的庇佑。”</br>  “拖住他們,神梯的時長有限。待禁地門開,大家先沖進去,再聽我號令,將他們全部斬殺。”</br>  天君的算盤打得極好,一條條命令發布下去,場面瞬間變得有條不紊,邪魔和其他人都鼓著勁攻擊走在后面的人,這次,攻擊沒有被反彈,很快就有人見了血。</br>  邪魔們更加興奮。</br>  神梯之上,余瑤提著裙擺,目光細細掃過天族的陣營,最后得出了個精準的數字,她對顧昀析道:“長老模樣的大概是十五個,其他附庸者稀稀拉拉近一百五,邪魔的數量大概在三百左右。”</br>  男人目光沉冷,上霄劍從右側斬出,劍身附著著清冷的月輝,有一尊直接變成本體的邪魔,扒拉在神梯上的觸手瞬間被斬下,落在地上瘋狂的扭動。</br>  劇烈的疼痛和血腥的味道刺激到了這個邪魔,他舞動著鋪天蓋地的觸手,兩顆眼睛都是成人腦袋般大小,嘴里呼哧呼哧喘著粗氣,反撲的動作更為瘋狂。</br>  余瑤腳步頓了一下。</br>  顧昀析側臉清俊,專心攻敵之際,他回眸,瞥了她一眼,聲音里夾帶著尚未褪下的殺氣:“怕嗎?”</br>  余瑤搖頭。</br>  顧昀析便笑了一下,他摁在劍柄上的手指微動,像是想撫上她的臉頰,但看著手背上才濺上去的滾熱鮮血,他嫌棄地皺了皺眉,這個想法就此作罷。</br>  “別怕。”</br>  顧昀析持劍站立,雙手飛快地捏出一個個繁復的法訣,他聲音沙啞:“瑤瑤,過來。”</br>  余瑤便乖乖地挨他近了些。</br>  “用上霄劍,取我的精血。”</br>  余瑤愣了一下,下意識就要搖頭。</br>  “神梯的時間,馬上就到了。”顧昀析不將這一滴精血放在眼里,他看出了余瑤的遲疑,皺著眉道:“邪魔太多,現在正面對上,我們吃虧。”</br>  余瑤接過變回匕首的上霄劍,用干凈的帕子把上面的血跡擦干凈,然后在他白得過分的手腕上割了一道不深不淺的口子。</br>  一顆帶著金絲色澤的血珠滾出,像是成色上好的珍珠。</br>  恰在這時,顧昀析手中捏的法訣,也到了最后一步。</br>  禁地之門,終于開啟!</br>  沒有想象中驚天動地的動靜,就像只是掀開了一道水簾,沒有聲息,沒有異象,平靜得甚至有些詭異。</br>  顧昀析與余瑤并肩踏了進去。</br>  后面的人依次跟上。</br>  天君見狀,渾濁的老眼里爆發出驚人的光芒,他幾乎沒有多加思考,就帶著人沖了上去。</br>  結果。</br>  又全部回到了原地。</br>  如此幾次之后,他似是徹底明白了什么,一張老臉徹底拉了下來,言語中滿是暴躁的怒意:“想入禁地,必須得到顧昀析的允許!”</br>  這個,天族之人還真不知道。</br>  他們以為和焚元古境一樣,顧昀析一開門,誰都可以進。</br>  沒想到還有這么個破規矩。</br>  又是特權。</br>  天道給予帝子的特權。</br>  天君恨得咬牙切齒。</br>  “發最后的通牒,給那些藏起來的世家,不順則亡,在他們出來之前,我要整個古境之中活著的人,通通成為天族的附庸者。”天君一字一句地吩咐。</br>  入了禁地,便算是暫時安全了。</br>  余瑤手指尖凝出溫和的靈力,撫在顧昀析手腕那條刀口上,沒有多說什么,也沒有抱怨,她只是很認真地重復這個動作。</br>  直到顧昀析捉住了她的手。</br>  “瑤瑤,你眼睛紅了。”</br>  顧昀析看著她眼尾的飛紅,莫名起了些躁怒,但又不是針對她的,他看了余瑤好一會,然后慢慢地伸出雙臂,將人攬到了懷里,像是哄小孩一樣,“瑤瑤,別哭。”</br>  “你一掉眼淚,我就不想救他們了。”</br>  盛世清平,也不想給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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