夙湟進殿時,饒是余瑤,眼底都劃過驚艷之色。</br> 這位女皇,不說別的,單論氣質這塊,就絕對要壓在江沫沫的頭上。</br> 夙湟一身正紅古裝,像極了從人間古畫中走出來的絕色女子,一顰一笑,皆有種令人迷醉的韻味。</br> 她沒有穿鞋,玉足白凈,一步一生蓮。</br> 琴靈吩咐左右侍者上座沏茶。</br> 夙湟側首,頭上的流蘇簪子也跟著微微晃動。</br> 她的聲音十分沉靜,每一個字眼都像是玉珠落地的清脆,她和琴靈一樣,不太喜歡七拐八彎地繞圈子,因此才坐下,還沒客套寒暄幾句,就道:“琴靈神女,我找汾坷。”</br> 琴靈沉默了一會。</br> 事關五神草,汾坷與余瑤等人來魔域的事情并沒有人知道,他們也在刻意隱瞞遮掩。</br> 但夙湟,她跟汾坷之間的糾葛,大家也都心知肚明。</br> 見與不見,只有汾坷自己說了才算。</br> “我與孩子之間互生感應,她在哪,我知道?!辟礓衣曇艨侦`,帶著些不染凡塵的意味,“我找汾坷有事,勞神女告知一聲?!?lt;/br> 汾坷將手中的花盆放到余瑤手里,然后理了理衣裳,伸手拂開珠簾,再繞過一座琉璃屏風,神色自若地坐到了夙湟對面的椅子上,他往椅背上一靠,一雙桃花眼半瞇,現出些并不太友好的笑意來:“找我有什么事,快說?!?lt;/br> 他一副恨不得馬上趕人的姿態。</br> 夙湟冷冷蹙眉。</br> “君澤?!彼齻仁祝磉呏丝慈?。</br> 汾坷的目光也隨之挪到那個叫君澤的男子身上,隨意掃了一眼之后,漫不經心地笑:“不是聽聞你將與天族老四定親?怎么身邊還養了個妖族少年?不怕后院打起來?”</br> 夙湟從君澤的手中接過一物,眼也不抬,清清冷冷開口:“謠言止于智者,汾坷,你腦子被次身同化了嗎?”</br> 汾坷太陽穴突突跳了兩下,他站起身,顯然不想多說:“你要有事,就說事,沒事,就散了。”</br> 夙湟眼瞳清澈,她將手中的東西遞到半空中,聲音依舊無波無瀾:“你拿去看看?!?lt;/br> 汾坷接過來,展開一看,臉色就變了。</br> “殘圖?”</br> 這圖一拿在手里,汾坷就明白,這樣的質感,這樣的神力波動,絕對不可能有假。</br> “陰陽巧合,我幽冥澤手里,恰巧有一塊?!辟礓业?“剛好這圖,對應著五神草之首的無暇神草,如果我所料不錯,余瑤神女應該需要這個?!?lt;/br> 這是一份天大的人情。</br> 汾坷捏著那張殘圖,神情收斂許多,他認真問:“你為何這樣做?”</br> 夙湟伸出白嫩的手掌,止住了他的各種猜忌腦補:“我不是無緣無故來送餡餅給你們的,我有條件?!?lt;/br> 有條件,就輕松多了。</br> 汾坷聲音溫和下來:“你說。”</br> “焚元古境中,有一種東西與神草相伴相依?!辟礓翌D了頓,直接道:“我要神草下的九色土。”</br> 這倒好辦,找到神草,就能找到九色土,并不需要分兩個地方費大氣力。</br> “你要九色土做什么?”汾坷又坐了回去,問。</br> 夙湟言簡意賅:“孩子遲早要出世,九色土可以給她最適合生長的環境,比你在拍賣會上買的雜土不知好上多少倍?!?lt;/br> 汾坷氣得笑了一聲,他問:“你別站著說風涼話,孩子需要的東西,你可一樣都沒上過心?!?lt;/br> 夙湟性子清冷,這次來也不是來和他吵架的,她朝身側站著的男子伸出了手,君澤便斂目將出發前就備好的東西一一奉上。</br> 片刻后,汾坷看著堆在自己桌椅邊各色各樣的奇寶,默默地閉上了那雙桃花眼。</br> 頭一次覺得,自己頂著財神的名號,能窮成這樣,真是凄慘得不像話。</br> 隨便一個人出手,都比他闊綽。</br> “十三重天若是覺得這樁買賣能成,這殘圖,你們就拿去,焚元古境開啟之日,我們妖界再見。”</br> “成。這份人情,我們記下了?!狈诳老屏讼蒲燮?,當即做出了決定。</br> 夙湟手里有殘圖,只要能找到神草,就能找到九色土,完全不必拿出來白給九重天,這是看在孩子面上散發出的善意,不可否認。</br> 夙湟站起身來,朝著琴靈微一頷首,踏著靈光而去,不過一瞬,便已沒了身影。</br> 來和去都似風的女子。</br> 余瑤等人從屏風后出來。</br> 琴靈蹙起的眉尖松懈下來,笑道:“是個勁敵,手段和實力都不容輕視,不同以往幽冥澤皇脈肆意妄為的作風,這個女皇,倒生了個低調又清冷的性子,不像是能興風作浪的人?!?lt;/br> 蒲葉也懶洋洋地插了一句:“性格是還不錯。”</br> 汾坷捂了捂臉,沒有搭話。</br> 他接過余瑤懷中的花盆,又將手里捏著的殘圖放到余瑤手中,道:“正好是記載了無暇神草位置的那塊?!?lt;/br> 余瑤看著汾坷,不知道該說些什么。</br> 趕在她出口之前,汾坷一邊將夙湟留下來給孩子的奇寶收進空間戒,一邊幽幽地道:“那些感謝的話就不用說出來了,我聽了就頭疼,你身體恢復好,健健康康的,比什么都來得讓我開心。”</br> 他拍了拍自己手里的花盆,又道:“諾,你小侄女出來之后,還得你多上上心。”</br> 余瑤莞爾,十分豪氣地應了下來:“沒問題,我帶著她闖蕩四海?!?lt;/br> 夜里,余瑤在明粹宮點了盞燈,徹夜研究這塊神圖。</br> 布帛的材質,上面什么也沒有,灌入靈力催動之后,方有星星點點的圖樣顯露出來,一條條線路蜿蜒扭曲,像是在蠕動的黑色蟲子,最后,整張布帛上的圖案定型,整個顯露出來。</br> 余瑤研究了很久,甚至閉上眼睛,回憶起了看過的六道錄中關于焚元古境的所有記載。</br> 最后腦子昏昏沉沉的,也沒什么眉目。</br> 沒有什么別的原因。</br> 實在是焚元古境太大了。</br> 焚元古境坐落在妖界,進去之后,又相當于是一個獨立的結界空間,焚元古境開啟到關閉,有足足三個月的時間。</br> 而余瑤上次去,用了整整三個月,也沒把整個古境逛個遍。</br> 后半夜,余瑤起身,揉了揉泛酸的眼睛,又尋到魔宮的藏書地,將所有記載了焚元古境的書籍都搬了回來,又按照自己腦海中的印象,將地圖給繪了出來。</br> 顧昀析進來的時候,她正在繪圖,旁邊攤著作廢了的被揉成一塊的紙團,女子模樣認真,橘色燈火下,她那張細膩白皙的臉龐上,細小的茸毛都泛著暖色的光。</br> 他沒有出聲打擾余瑤。</br> 有些東西,總該學著自己去解決。</br> 這是他一慣的教育風格。</br> 一身猩紅及地的衣裳,襯得男子面容越發清貴,他形若鬼魅,長發如墨潑灑在腰后,整個人倚在半開的窗邊,微微閉目。</br> 偌大的屋子里,只剩下余瑤清清淺淺的呼吸聲。</br> 天將放亮的時候,余瑤終于放下了筆,她長出一口氣,伸手捂住了眼睛。</br> 這個時候,她才發現窗口邊長身玉立,宛若世家富貴公子的男人。</br> “顧昀析?!彼鹕?,繞過案桌,走到他跟前,問:“你什么時候來的?怎么不出聲?”</br> 顧昀析目光掃過案桌上那疊白紙,緩聲道:“才來不久?!?lt;/br> 月色溫柔,連帶著他的聲音,也罩上了一層若即若離的朦朧之色,“拼畫出來了?”</br> 余瑤順著他的目光望過去,小臉上頓時現出太陽花一樣的笑容,她拉著他的手腕,將他往桌邊帶:“瞎琢磨了一夜,也不確定是不是準確位置,但應該是八/九不離十的,你來看看。”</br> 顧昀析任她拉著走。</br> 桌面上,一張大致的草圖顯露出來。</br> 顧昀析凝神,仔仔細細地看了下來。</br> 果真是,八/九不離十。</br> “其實我總覺得有些偏差,主要是這個位置……”余瑤纖細的手指頭指向地圖上的某一處,那里沒有起伏的山脈,沒有湍急的河流,沒有危險的星號標識,看上去平平無常。</br> “說自己的觀點。”顧昀析順著那根手指頭,視線拂過小姑娘略帶疑惑和茫然的小臉,聲音稍微放得溫和了些。</br> “如果我記得沒錯,這個位置,是焚元古境的禁地,而且看樣子,還是禁地最深處。”余瑤實在整不明白,她抬眸,與顧昀析對視,問出了心里的疑惑:“可是禁地,我們進不去。”</br> 焚元古境,只有顧昀析能開啟。</br> 禁地不準入,是從遠古傳下來的規矩,那里是真正的諸神隕落之地,不容許任何人踏足,而且這種規矩,是強制性的。</br> 禁地之門,從遠古關到現在。</br> 顧昀析不出手,誰也沒法進去。</br> 但既然是關著的,自然就有它的道理,不可能任由人開開關關,玩笑一樣。</br> “我原以為,五神草和神圖主動出世,是給予六界的一場機緣,畢竟從前那么多回,也沒有這樣的好事,但如果真是在禁地里的話,豈不是兜兜轉轉,竹籃打水一場空?”</br> 余瑤揉了揉脹痛的眉心:“一場死局,就算集齊了五片殘圖都沒用,難怪天族要拿來賣?!?lt;/br> 她有點兒泄氣地用手肘撐著頭,拖著帶著些苦笑的調子,道:“我大概是真的好不了了。不過也沒事兒,本身,也不是修煉的苗子?!?lt;/br> 說到后面,她的語氣漸漸輕快起來。</br> 既然強求不來,耿耿于懷只是和自己過不去。</br> 顧昀析的身子罩上來,涼與溫貼合在一起,男人的聲音似溫酒一般醇和,在余瑤耳邊響起,“有我在,如何會成為死局?”</br> 余瑤想也沒想,搖頭。</br> “不行?!彼龡l理清晰,并沒有能走后門的喜悅之意,“禁地關著,肯定有它關著的理由,上古典籍每一條都有記載,禁地不能開,否則必承因果?!?lt;/br> “如果,是讓你承受代價,換我真身恢復的話,那我寧可不要無暇神草,你也別打這個主意?!庇喱幒每吹拿技怩酒穑捳Z中帶著點兇意,小臉卻被燈火與月色襯得明麗,水一樣的溫婉。</br> 顧昀析下巴磕在她的發頂上,幽幽的蓮香縈繞周身,他似笑非笑,懶懶出聲:“不是才說要大展神威,讓那些閑言碎語譏諷你的人見識見識小神女真正的本事嗎?”</br> “沒了。”余瑤像只脫了氣的皮球,有氣無力地抓著他白得不像話的手腕把玩:“以后,還得仰仗帝子殿下威風,多照顧我些?!?lt;/br> 這人。</br> 耍寶起來,什么話都往外倒。</br> 顧昀析低頭,唇漫不經心地擦過她的發頂,聲音稍啞:“放心,將來有你威風的時候。”</br> 他長指一點,凝眉,指出圖中某點,“這處畫錯了,整個圖比例不對,五神草,不在禁地。”</br> 余瑤咦了一聲,湊過去一看,發現是錯了一處,她眼眸一亮,拿著筆,一邊改,一邊道:“顧昀析,你怎么這么厲害!”</br> 這話里夸獎的意味挺濃。</br> 顧昀析不滿地嘖了一聲。</br> “瑤瑤。”他身子像是一座山,將她嚴絲合縫地罩在陰影中,“你這連名帶姓叫我,打算叫到什么時候?”</br> “真要等到大婚夜,才改口?”</br> 他低頭,啄了啄她白玉一樣的耳珠,笑了一聲,道:“好歹,先把姓去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