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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九十三章 魍魎(下)

    站在庫房門口,看著李家送來的令瑯滿目的年禮,曹的面上看不出喜怒。
    說起來,這幾年,李家的年禮倒是一年重似一年。
    當著李氏的面不好說什么,但是在曹寅面前,曹曾三番五次說過李家的事兒。
    李家同八阿哥那邊走得太近了些,別的不說,就說八阿哥熱河莊子的使女與九阿哥府的一些妾室,都是經(jīng)有李家從江南采買的。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
    康熙不是傻子,其他的皇子阿哥也能聽到動靜,這就是李家的禍根。
    曹寅這邊,卻是也沒有法子,該勸的都勸了,該說了都說了,具體如何,就要看李煦那邊。
    除了年禮,這次李家還介紹個人過來,是揚州的商賈,與李家有些親戚。
    曹問過曹忠,曉得曹寅正在前廳見來人,便沒有往那邊過去,直接進二門了。
    路過蘭院,曹過去給母親請安。
    剛走到廊下,就聽到嬰兒響亮的啼哭聲,接著是兆佳氏嗓門洪亮的說話音兒。
    廊下有小丫鬟站著。見了曹忙俯身見禮。曹擺擺手。問道:“二太太來了?”
    “回大爺話。二太太才到地。老太太也在。”那丫鬟脆生回道。
    李氏在屋子里正喚給長生喂奶。這小家伙。才兩個月。長得卻結(jié)識。嗓門也洪亮。每隔一兩個時辰。就要吃奶。一時吃不到。就要“哇哇”大哭。
    雖然鬧些。但是比起他哥哥小時候地百病纏身。卻是只讓人欣喜了。
    李氏臉上帶著笑。一邊看著抱長生下去。一邊聽兆佳氏與高太君說家常。聽到兒子地動靜。不由提高了音量。道:“兒回來了?”
    曹聞聲。嘴里應著。腳下快走兩步。進了屋子。
    李氏已是起身,心疼地看著兒子,道:“這數(shù)九天氣,天寒地凍的,仔細累著,也仔細著涼,你才好多咱功夫!”說著,摸了摸兒子身上的皮毛大大氅。點點頭道:“穿得不算薄了,帽子圍脖也要密實才好。”
    曹扶了李氏的胳膊,扶她到炕邊坐下。先給一邊的高太君與兆佳氏見過,才轉(zhuǎn)過頭,回李氏的話:“母親無需擔心,除了幾家尊長,別的人家都是乘馬車過去的,累不著。”
    李氏聞言,這才點點頭,放下心來。
    高太君坐在炕邊,端詳了曹兩眼。道:“瞧著哥兒倒是比之前越發(fā)清減了,上個月福晉送來幾株老參,我也沒怎么用,回頭使人熬了參湯給你補補。”
    曹忙謝過,與高太君相處久了,之前地厭惡之心也減了不少。
    許是老人家想明白了,許是老人家看在天慧份上憐惜初瑜,對于外孫媳婦,倒是比之前和顏悅色不少。
    曹這邊。向來是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的。
    況且高太君這邊,主要是看在李氏的面上,他也便遠著、恭敬著。
    高太君臉上的笑模樣卻似淡淡的,像是有什么心事般。00ks.
    兆佳氏在旁,已是接過話茬來,道:“哥兒,你兄弟們還小,有些人家今年是頭一遭走禮呢。要是得閑。你也多看顧他們些。”
    “嗯!”曹應著。想著曹頌過兩天才休沐,現(xiàn)下都是曹項帶著弟弟出去應酬。
    曹項在國子監(jiān)里上了一年學。不僅個子到了不少,學問也頗有精進,得到幾位老師的褒獎。
    雖說他是庶出,但是因聰敏好學,是要走科舉之途地。加上有個好伯父與堂兄,前途可謂是不可限量。因此,曉得他沒有定親的,就有幾家惦記要將女兒許給他。
    不巧的是,他父孝剛過,就又要服兄長的孝,事情只能又拖下來。
    曹項曉得自己身份尷尬,在家里向來是默默無語,從不往人前站。這次送年禮,實是曹頌不在,曹年歲小,他才帶著弟弟出去的。
    兆佳氏的鬢角處缺了一塊頭發(fā),是前些日子半夜吃煙,火星濺到鬢角上,燎著了。
    如今為了掩飾這塊,兆佳氏帶了假發(fā),看著鼓鼓囊囊的,有些別扭。
    曹出去溜達半日,實是有些乏了,同眾人說了幾句,便起身告辭。
    兆佳氏卻跟著起身,笑著對李氏道:“嫂子,剛才來時聽說哥兒媳婦屋子里有客呢,我倒是要過去見識見識,這江家的姑娘怎么長了三頭六臂,能將稻香村張羅得紅紅火火、日進斗金。早年在江寧,也曾見過的,進京途中,還曾遇到過,倒是我眼拙,沒看出來是個財神奶奶。今年,這哥兒媳婦又得了不少銀子吧,指定比她地莊子收的多。”
    說到最后,她不禁有些抱怨:“這京里什么都貴不說,這租子還上不去,也沒個好年成。這莊子里的銀錢,還不夠過年走禮地。要是年成再差些,怕就要打饑荒了。”
    曹聽她說這個,想起前些日子聽曹方說起,二房莊子那邊又提地租之事,不由微微皺眉。看來,等過兩日曹頌休沐,要跟曹頌說說此事。
    畢竟是京畿的莊子,要是為了多收些銀錢,再鬧個“為富不仁”的名聲,那對曹頌他們兄弟的前程,都要有影響。
    想到這里,曹想起兆佳氏這兩年的折騰,心里也是無力地嘆了口氣。
    李氏聽提到韓江氏,跟著笑笑,道:“是個安分孩子,說起來是知根知底的人家出來的。可憐見地,年紀輕輕的,就守了這些年。”
    兆佳氏卻是撇了撇嘴,看了曹一眼,沒有說話。
    曹倒不是心虛,不過也能看出兆佳氏意有所指的模樣,心里不由一陣膩煩。
    兆佳氏卻不是知趣地人,招呼著曹,已是動了腳步。
    剛走到外屋。就見初瑜掀簾子進來,見了兆佳氏,笑著說道:“二太太來了,正好要同您商量年夜飯的單子呢。”說話間,見到丈夫,臉上笑意更勝。
    兆佳氏往初瑜身后瞅了瞅。只見個小丫鬟,臉上露出失忘之色,道:“不是說你鋪子的掌柜來報賬么?這人,走了?”
    “嗯,剛走。”初瑜應著。
    “嘖嘖,等忙過年節(jié),你再喚她來一遭。我那邊也想張羅個鋪面呢,這四九城,紅白事也好。平素也好,買餑餑的人家不可勝數(shù)。這買賣還能一家賺了,幫襯著嬸子。也弄兩個鋪面,我卻是要好生承你的情呢。”兆佳氏沒有遮遮掩掩,直接說出心中所想。
    初瑜不是小氣人,但是對于兆佳氏地愛折騰也是怕了的,忙岔開話道:“左右年前年后也不能動,二太太既是對鋪子有興致,過兩日尋個明白人給二太太好生說說,今兒最緊要的,卻是除夕的席面了。”
    說話間。眾人又轉(zhuǎn)身進了里屋,曹沒有跟著過去,挑了簾子,先回梧桐苑去了。
    石駙馬大街,平郡王府,書房。
    書桌上,平鋪著十四阿哥從兵部借出來地西北地圖。十四阿哥站在桌子前,比劃著河朔那邊,那訥爾蘇。道:“朝廷的兵馬駐扎這此處,前往哈密,還有七到十天地行程。策妄阿喇布坦在哈密以西,準噶爾一帶,這中間又是十來天的行程。無邊大漠,要是沒有馬,朝廷這邊卻是鞭長莫及。”
    訥爾蘇的眼睛直勾勾看著地圖,也覺得熱水沸騰,聽了十四阿哥的話。不由點頭稱是。
    雖說策妄阿喇布坦部族不過十萬。披甲不過一兩萬,倒是朝廷這邊卻是不敢小視。
    當年。老漢王在東北,十三副兵甲起家,最后還是南下中原,奪了這花花江山。
    雖不能說現(xiàn)下是亂世,但是國庫沒銀子,八旗兵丁早已失去舊日鋒芒,都剩下那些提籠架鳥、游手好閑的八旗子弟。
    加上這天下畢竟是漢人居多,要是邊疆真亂起來了,時日短還好,時日長了,誰能擔保中原就一直安穩(wěn)下去?
    因人數(shù)上的劣勢,滿人即便得了天下,卻也始終懷了忐忑之
    十四阿哥看了地圖,直了腰身,視線還舍不得收回,攥了拳頭,道:“我一定要領(lǐng)兵,誰也不能同我搶,誰也沒有資格同我強!”
    他的話里,是無比地堅定、自信與傲然。
    訥爾蘇心下一稟,想起前些日子鬧出地“礬書案”,抬起頭來,看向十四阿哥,遲疑著問道:“十四叔,皇上真會派皇子領(lǐng)兵么?”
    十四阿哥地手從哈密滑過,最后指向拉薩,道:“策妄阿喇布坦鬧出這番動靜,不過是為了試探朝廷地反應,也是為了給青海諸臺吉看。若是沒有意外,他鬧這些,應該是為了進藏。他想要效仿拉藏汗,占了拉薩,正向朝廷請封。哼,想得倒美,這些準噶爾人,都長著反骨,沒個好東西。若是不將他們殺絕了,怕是就難得安生。”
    各樣的說辭,在兵部已經(jīng)說爛了,十四阿哥說地這些,也不過是老生常談罷了。
    卻是談何容易,朝廷集結(jié)了兩萬人在西北,卻是連追擊都沒有追擊,就這般任由策妄阿喇布坦輕松退出哈密,揚長而去。
    想到此處,訥爾蘇也攥了拳頭,道:“實是咱們八旗男兒的羞辱,是咱們愛新覺羅家勇士的羞愧,竟使得那個跳梁小丑逍遙西北,無視朝廷法度。”
    說到底,朝廷這般被動,不過是沒銀子罷了。
    十四阿哥想到此處,看著訥爾蘇,道:“皇阿媽將曹調(diào)到內(nèi)務府,不外乎也是急銀子罷了。不管曹怎么鬧騰,這銀子就定要鬧出來的,要不然別說是那些被攪和得沒了買賣的皇商積怨難解,就是皇阿瑪那邊,指定也是饒不了曹的。”
    “他年紀尚輕,他年紀尚輕啊”訥爾蘇含糊應著。
    十四阿哥見訥爾蘇如此,收斂了臉上的笑,開口問道:“訥爾蘇,你給爺說實話,這兩年你不如早間同我親近,使人感覺生出疏離來,是何緣故?可是因曹在你面前,說了爺?shù)膲脑挘俊闭f到最后,他的臉上已經(jīng)是**幾分陰霾。
    訥爾蘇只覺得這話刺耳,心里有些不舒服,面上卻是不顯,露出笑模樣,道:“瞧十四叔說地這是什么話?侄兒卻是冤枉的緊。不說別的,宗室諸王也好,皇子阿哥也好,侄兒同誰的交情親厚過十四叔去。不過是這幾年大了,不好像少年時那般,常進宮走動罷了。”
    十四阿哥盯著訥爾蘇的臉,手已經(jīng)搭在他的肩膀上,嗔怪地瞪了他一眼,道:“甭拿話來蒙爺,爺是傻子不成?到底是因為大了,不好走動,還是怕皇阿瑪疑你結(jié)黨,你自己個兒心里有數(shù)。曹那邊,他是你小舅子,又是七阿哥府的大姑爺,只要他老實當差,爺自然也不挑他。”
    這話,訥爾蘇卻不曉得該如何接了,胡亂奉承了兩句。
    十四阿哥話說出口,心里有些后悔,自己個是不是說多了?
    兩人都失了之前的興致,有些意興闌珊。
    十四阿哥又說了幾句,便帶著侍衛(wèi)回宮去了。
    訥爾蘇則站在書房的桌子前,看著西北地圖發(fā)呆。
    “十倍圍之”,策妄阿喇布坦地兵馬有一兩萬,朝廷這邊想要剿滅,就要數(shù)倍乃至十倍才能說個“圍”字。
    莫非,真如兵部眾人所預料的那樣,這場戰(zhàn)事一時半刻完結(jié)不了。
    朝廷這邊,除了現(xiàn)下的三路外,好像也有兵丁陸續(xù)轉(zhuǎn)往西北。
    一面是上戰(zhàn)場的渴望,一面是府里的嬌妻弱子,訥爾蘇不由嘆了口氣。房。
    初瑜從蘭院回來時,曹已經(jīng)梳洗更衣完畢,正坐在床邊,哄天慧說話。
    天慧穿著粉紅色的小襖,坐在抗里,手里抱著個差不多高的布偶,聽著曹搗鼓,卻是不肯說話。
    “好閨女,想吃什么好吃的,說了我給你買去。不是最愛吃山楂鍋盔么,還喜歡吃那個么?”曹身上雖乏,但是看著女兒,卻是絲毫也不覺得累。
    天慧還是不說話,只用手摩挲著布偶,半晌方道:“小姑姑,桃酥好吃”
    向來這個是妞妞說過,桃酥好吃,讓她記下來。
    曹伸手,摸了摸女兒的頭發(fā),道:“嗯,曉得了,是桃酥,這就使給給你買去。”
    天慧聞言,臉上已經(jīng)添了笑。
    初瑜在旁見了,對曹道:“不能給她吃太多零嘴,該不正經(jīng)吃晚飯了。”
    天慧已經(jīng)摟了手邊地玩偶,喃喃道:“就吃一塊”
    “那也不好見天吃,仔細吃壞了牙”初瑜柔聲對女兒說道。
    曹坐在一邊,看著她們說話親近,只覺得家真是個好地方續(xù),</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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