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瓷一心情郁郁地回了家,剛到門口,李輕狂就從里面蹦了出來,一見他,嗷一嗓子撲了過去,摟著他的脖子來回晃,驚喜道,“老白!我還以為見不到你了呢,哈哈,老天爺真是獨寵我李輕狂啊,哈哈哈哈哈。”
白瓷一把他從身上扒拉開,“你怎么突然回來了?”
李輕狂,“我怎么……嘿,你跟你們家那口子不愧是一家的啊,開場白一模一樣,一個字兒都不帶差的,我說老白,他就算了,咱倆可是穿過一條開襠褲的,你這么冷淡的對我,你的良心不會痛嗎?肯定會痛啊,那我能讓你痛嗎?肯定不能啊,給你個機會,小紅門請我吃飯,走走走?!?br /> 說著話,他兩手摁住白瓷一的肩,轉個彎就朝小紅門走。白瓷一手揣在袖筒里,像沒得感情的木偶。
李輕狂瞥他一眼,又瞥一眼,忍不住了,道,“你該不會是被甩了吧?”
白瓷一掃了他一眼,滿臉都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嫌棄。
李輕狂手搓下巴,“不是被甩,那是別的開襠褲惹你生氣了?不能夠啊,王五逛窯子被他媳婦兒發現了,這會兒估計還打的雞飛狗跳呢。大頭蹲家里陪孩子呢,抱一個哄一個地上還爬一個,嘿嘿,他那顆‘碩大的腦袋’是越來越大了。陳四閉門謝客,據說憋著法兒釀酒呢,不過,本來我也沒多想找他。李陵不見影兒……你知道李陵那孫子跑哪兒去了嗎?誒,跟你說話呢?!?br /> 白瓷一默不作聲地走。
李輕狂,“我說你到底咋個回事,有話就說,有屁就放?!?br /> 白瓷一,“……”
李輕狂,“得,我還是回盛都吧,走之前找王爺辭個行,順便跟他叨叨兩句,有個叫白瓷一的得了失心瘋,讓他趕緊甩了。”
說著,他就作勢要走。白瓷一卻停了下來,道,“如果一個人長期被內疚、悔恨的情緒包裹,會怎樣?”
李輕狂何等聰明,馬上抓住了白瓷一話里的重點,“你是想說許先生和陌小姐的死,王爺一直都沒放下?”
白瓷一道,“這是其一。”
李輕狂問,“其二呢?”
白瓷一道,“今天下午我替大哥去店里盤賬,幾個盛都來的伙計說,陳工將軍死了,死因是畏罪自殺,罪名是勾結蒼梧,意圖謀反。”
李輕狂沒防備他會忽然說這個,頓了頓,正色起來,道,“所以呢?”
白瓷一道,“陳工將軍對肅州忠心不二,世人皆知,但他效忠的是故世子姜林一脈,他要輔佐的人只能是澤大公子。拋去這一點,他其實并無詬病之處,勾結蒼梧更是無稽之談?!彼嘈χ?,須臾,看向李輕狂,“這種事,以后是不是還有很多?”
李輕狂明白了他的憂慮,手搭他肩上,嘆了一聲,道,“有什么辦法呢,現實就是這樣,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殘酷的很?!彼参堪状梢唬安贿^,人的精力都是有限的,只要你陪在他身邊,他想到的看到的都是美好的事,亂七八糟的自然就沒空想了,每天都能樂呵呵的,對不?”
他說的也有道理。
有時候,白瓷一會這么說服自己,姜原的嗜殺是迫不得已,是痛苦的發泄,是偶爾的失控。但是,這種偶爾會不會變成常態,堆積起來的陰暗情緒會不會吞噬他,半年來頻繁發作的蠻散,是不是也跟此有關。
李輕狂搭他肩的手一下一下的拍著,道,“你也不要想太多,想太多容易把自己陷進去,也不要想太遠,想太遠容易焦慮,你還是想想當下,比如,小紅門的菜牌有沒有更新啊,春情緣有沒有來漂亮小姐妹啊,還有別的地方能不能玩啊,這才是正經?!?br /> 白瓷一翻他一眼,“你怎么突然這么會說話了?不會是李陵易容來的吧?”
李輕狂切了一聲,一撩頭發,“老子英俊瀟灑、風流倜儻,甩那孫子幾十條街,李陵就是把他全部家當用來捯飭他那張丑的令人發指的臉都趕不上老子分毫,誒,你還別說,這么長時間沒見還挺想他的,他到底去哪兒了?”
白瓷一抿著嘴巴。
李輕狂,“怎么又啞巴了?”
白瓷一,“我在想你說的話,我覺得挺有道理?!?br /> 李輕狂,“哪句話?幾個意思?啥?”
白瓷一忽然打了個響指,道,“李陵其實還挺喜歡小孩兒的,要不,你去大頭家里再找找?”
李輕狂瞇眼,“你想支開我?”
白瓷一眨眨眼,“阿原一個人吃飯,可能會想亂七八糟的事,不好?!?br /> 李輕狂瞪眼,“那我一個人吃飯就好了?”
白瓷一,“嗯。”
李輕狂,“滾?!?br /> 白瓷一笑了幾聲,道,“我逗你的。走吧,去王府,阿原做飯可好吃了,比小紅門的好吃一百倍?!?br /> 李輕狂翻了個白眼,“他做一坨屎你都覺得香。算了,我還有事兒,得趕著城門關之前走,就不去了?!?br /> 白瓷一道,“也行,來日方長嘛。”
李輕狂故作高深的搖搖頭,“來日不一定方長。老白,珍惜當下吧?!?,天都黑了,不嘮了,走了?!?br /> 他擺擺手,轉身大步走遠。
白瓷一在原地站了一會兒,想著剛剛跟姜原的不歡而別,心里不是滋味兒,想了想,覺得還是得去趟王府。
路上,被人跟蹤。
他走街串巷的也沒甩掉,索性拐進一條巷子,在那人追過來時,一掌打了出去,那人被打了個措手不及,立即回撤。
白瓷一盯緊他,窮追不舍,一直追到河邊,期間交手兩次都被他逃脫,追著追著,白瓷一的拗脾氣就上來了,非得抓住這飛毛腿摁地上揍一頓不可,飛毛腿在林子里左沖右突,眼看被擒,一腳踏到樹干上,借力飛出好遠。
白瓷一緊跟著一腳……
撲通一聲悶響,樹上摔下一個人,哎喲著開始罵娘,“哪個混蛋王八羔子不長眼,摔死你爺爺了?!?br /> 白瓷一腳下一頓,緊急剎車,但聽漢子罵的中氣十足覺得也沒必要,就接著追飛毛腿。
漢子氣急敗壞了,覺得白瓷一是個榆木腦袋,“追啥追,追也是白追,就剛才那一腳的力度,這會兒早跑沒影兒了,你還不如借我點錢,讓我吃飽喝足,給你積德呢。哎喲,我尾椎骨好像碎了……”
飛毛腿確實沒了蹤影,白瓷一心有不甘,也只得停下,折返回去看那漢子。
漢子三十來歲,正一手撐著地,一手揉著屁股齜牙咧嘴,聽他的話應該不是自己那腳把他踹下來的,但自己的確也踹了一腳,帶著歉意,道,“真是對不住,你還能起來嗎,要不,我帶你去看大夫吧?”
漢子皺著眉擺擺手,示意他先別吭聲,過了會兒,大概是終于緩過來勁兒了,他長長的吐了口氣,看了眼白瓷一,道,“不用,糙老爺們兒沒那么嬌氣?!彼麚沃鴱牡厣掀饋?,又忍不住嘟噥,“真是人在樹上睡,禍從天上來,倒霉。”
白瓷一想扶他又覺得無從下手,陪著笑道,“大冬天的,你怎么在樹上睡啊?”
漢子道,“大冬天的地上涼啊,可不得睡樹杈子上?!?br /> 白瓷一,“城里有客棧的?!?br /> 漢子沒好氣地瞥他一眼,道,“沒錢咋住?”
白瓷一,“……”
他解下荷包遞給漢子,“這些應該夠了,你先拿去用吧?!?br /> 漢子二話沒說就接了過來,拋了拋份量,眉開眼笑,道,“這得有十兩銀子了,夠是肯定夠,不過,咱也不是愛占便宜的,等我家人給我送了錢,我立馬還你?!?br /> 白瓷一盯著他的臉,覺得有幾分面熟,道,“我是不是在哪兒見過你?”
被他這么一說,漢子也仔細打量起他來,忽地一拍大腿,“誒,你不是那個要過金沙山的嗎?還有你那個同伴,男的,長得賊帥的那個?今天我要見的是他,指定一眼就能認出來。”
白瓷一干干笑了兩聲,“那,咱們還真算是有緣?!?br /> 他急著去見姜原,說話的時候腳就開始走了,漢子跟上他,“必須有緣,我叫段天,你叫什么?”
白瓷一沒吱聲,撇了眼他捂著后腰一瘸一拐的走路姿勢,道,“你慢慢走吧,我還有事先走一步?!?br /> 漢子看著他走遠,臉上露出意味不明的笑,叫道,“誒,你住哪兒???回頭我好還你錢啊。”
白瓷一背對著他擺手,“不必。我積善行德?!?br /> 他走得很快,但因為追飛毛腿追出去得太遠,一路還得顧忌有沒有再被跟蹤,回到王府時,已經過了亥時,小七悄悄告訴他,姜原沒有吃晚飯,從軍營回來就把自己關進了屋里。白瓷一應了一聲,悄悄推開門。
姜原正靠著臥榻看書,旁邊的矮幾上放著一杯冷掉的茶,燈色暖黃,他的面容卻是冰冷的,還帶著幾分被冷落不爽,聽到聲響,都沒有抬頭。
白瓷一走過去,在他身邊坐下,看了他一會兒,伸手拉他袖袍的衣襟,道,“阿原,我餓了?!?br /> 姜原這才放下手中的書,看向他時面容已經柔和不少,懲罰性的捏住他的下巴,道,“餓了不知道早點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