慘叫聲從廢墟底下發出,文廟倒塌的突然,人員又擁擠,根本無處跑,不少人都被壓在了下面。</br> 在短暫的驚愣之后,周圍的人,都趕緊去挖,能救一個是一個。</br> 墻土沾染了血水,眾人越挖手越顫。</br> 一個個血肉模糊,出氣多,進氣少,一看就救不回來了。</br> “歡吉,去,你去府里把荀神醫他們請來,牛壯,你們去把建安的大夫請來,快!”李易低吼。</br> 若人員不密集,頂多也就十幾個,可聚攏在一起,幾百的傷亡,幾乎不用任何懷疑。</br> “皇上,出大事了!”</br> 太監連滾帶爬跑進御書房。</br> 皇帝瞧他這形態,眉心就是一蹙,“慌慌張張,不成體統。”</br> “皇上,文廟,文廟倒塌了!”</br> “什么!”</br> 皇帝猛然而起,快步到太監跟前,緊盯著他,“里面可有人?”</br> “有,有許多,被,被壓在下面了。”太監哆哆嗦嗦的回道。</br> 皇帝面色嚴峻,“傳旨,讓襄吾衛全力救人。”</br> “令御醫火速過去。”</br> “著東衛,將禮部嚴控!”</br> “叫刑部徹查,文廟究竟因何倒塌!”</br> 皇帝下著一系列的命令。</br> 在人走后,他一巴掌拍在案桌上,眸色暗沉。</br> 這個事,要處理不好,皇室在楚國的威儀將大減。</br> 讀書人的嘴,比什么都厲害。</br> 文廟倒塌,不消片刻,就傳遍了建安,眾人都是震驚,禮部侍郎一屁股癱軟在椅子上,雙眼無神,滑坐在地上。</br> 呆傻了好一會,他爬起來,踉蹌的往外走。</br> 不行,絕不能坐以待斃。</br> “老爺,不好了!”</br> “東衛把咱們家圍了!”禮部侍郎的親隨,提著褲腿,跌跌撞撞到禮部侍郎跟前嚷道。</br> 禮部侍郎身子晃了晃,竟來的這么快!</br> 眼前一陣陣眩暈,禮部侍郎跪趴在地上,昏了過去。</br> 襄吾衛來了后,不消半個時辰,被壓在廢墟的人都被挖了出來。</br> 死了二百余人,重輕傷三百余。</br> 現場混亂的很,盡管襄吾衛全力維持,但民憤已經達到了一個無以復加的巔峰。</br> 沒能進入文廟的士子,此刻都跪在地上,又哭又笑,唯一的精神寄托也毀了,圣賢都恥以立世,他們還期望什么呢。</br> 一人解開冠發,脫去儒衫,赤腳緩緩往外走。</br> 眾士子瞧著他,紛紛跟隨了起來。</br> 學得五車,望有朝一日,效仿先賢,濟世安民,卻原來,只是一場虛妄。</br> 除了建安,各地士子聽聞消息,都沉默了。</br> 好一個讀書人呢!</br> 不少士子仰頭癡癡笑,文廟都塌了,塌了!!</br> 他們如此苦讀,究竟是為何?</br> 為何!!</br> 不甘的憤恨和咆哮,在各地響起。</br> 李易帶著滿身的污垢回去,他是見過傷亡的,但戰場的廝殺,和這不同。</br> 為了家國,死得其所。</br> 可這,又算什么?</br> 若是人為,如此蔑視人命,當真該殺!</br> 朝野動蕩,帝王大怒,刑部、東衛、甚至都察司,日日進人。</br> 建安的天,是陰的。</br> 空氣中,似乎有粘稠的血腥味。</br> 襄瑜公主在寢殿,撫畫悲泣,畫中是士子三兩結伴,說說笑笑前往文廟祭拜。</br> 聞府,聞恒在聞老爺子院里,枯坐著,風卷起他的衣角,悲戚又寂寥。</br> 左相面色肅沉,右相伸手觸花。</br> 建安這幾日,不敢有絲竹之聲。</br> 豐旗再一次大醉,抱著酒壇,嗚嗚哭著。</br> 他是走科舉的人,最知道那些士子的心情,十幾年啊!!</br> 文廟塌了,人也死了,他們心里的委屈,誰償還的了。</br> 一頭磕在石桌上,豐旗醉倒了。</br> 李易仰頭飲酒,酒水順著脖頸浸濕了領口,文人之悲,又何嘗不是百姓之悲。</br> 真正心懷抱負,為國為民的,任他百般努力,都進不來大殿,見不到圣顏。</br> 虛耗一生,看著旁人尸位素餐,魚肉百姓,滿心憤恨,可最后,也只有凄凄一嘆,能如何呢?</br> 民與官斗,尋死之途。</br> 是他們自己,學識不夠,學識不夠啊!</br> 讓田戒把豐旗扶進了屋,李易去了刑部。</br> “司大人,我冤枉,下官絕不曾參與舞弊一事啊!”吏部一官吏,趴在牢欄上嘶喊。</br> 事態過于嚴重,皇帝為了讓民怒止息,但凡跟科考沾邊的官員,一概被抓進了刑部。</br> 皇帝以行動告知百姓,朕絕不縱容此事,不過是奸人禍國,朕與你們一樣,怒恨難遏。</br> 隨著刑部的審問,文人目眥欲裂,每屆都不曾公平,除了會試,鄉試、院試也多有手腳。</br> 其牽連之廣,刑部的牢房,都要放不下。</br> 李易從刑牢走過,每一處都有喊冤聲。</br> 這其中,勢必有些是真的冤枉,畢竟,科考舞弊這種事,身份不夠,就是想參與也參與不進來。</br> 楚國全體士子的怨憤,足夠皇帝寧可錯殺,絕不放過,給一個徹徹底底的交代。</br> 這無法不叫禮部和吏部官員惶恐。</br> 他們見不到圣駕,只能祈求李易,他們冤枉,冤枉啊!!</br> “大人,有結果了。”楊奉匆匆到李易跟前,面色沉重。</br> 文廟倒塌后,刑部尚書震怒,吐血昏迷,現在刑部由李易全權負責。</br> “是何原因?”李易抬眸。</br> “文廟的地基打淺了,頂部又太重,且用來支撐的柱子,里面包裹了其他東西,每年的修葺,也未用心。”</br> “那日,人員太多,是以……”楊奉搖頭不語了。</br> “去拿人吧。”李易靜靜出聲。</br> 偷工減料這種事,還真是不管何地,都會有。</br> 也不知道他們是怎么睡的安穩的。</br> “大人,牢房已經滿了。”楊奉提醒李易。</br> “去建安郊外包個田莊,將未參與其中的,遷移過去。”</br> “大人,一來我們人手不足,二來,每日的耗費太大了,賬上的那點錢,支撐不了幾日。”</br> 李易蹙眉,“誰貪了?”</br> “大人,這就冤枉人了,賬上那點錢,哪位大人能瞧的上,隨便一筆賄賂都比它高。”</br> 李易目光掃視楊奉。</br> “大人,下官這是岳丈家有錢。”楊奉抱住自己的肥肉。</br> “希望如此吧,畢竟,你這身軀,屬實有點難為牢門。”收回視線,李易掏出一個錢袋子。</br> “大人清風峻節,實在讓人敬佩。”</br> “去那些人家里走一趟,叫他們把伙食費都交交。”</br> “……”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