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世界再次回來了。
先是一股寒意從全身襲來,之后便是微微的一束光芒漸漸照進已經昏暗許久的世界。時間的停滯似乎只持續了一會,之后的每分每秒便又開始正常地行走。
心臟的位置燃起了熊熊大火,想將周圍的一切都吞噬下去。那灼燒感雖然強烈,但卻很意外地不令人感到疼痛。在時光縫隙之中偷偷溜走的一秒之內,這種灼燒感瞬間蔓延到了全身,從心臟到指間,全都被這暴風般的熱浪所席卷。
大約過了一會,這心臟中燃起的大火熄滅了。慢慢地,身體仿佛感受到了那春日的溫暖,那種溫暖在軀殼之外包裹著自己,仿佛母親懷抱著剛出生的的嬰兒,輕輕地撫拍,歡迎他來到這個世界上。
魏凜感覺全身的意識又重新回到了自己的身上,先是呼吸,繼而是視覺,等到最后,四肢也逐漸地受自己控制。魏凜嘗試著動了一下手指,除了有些僵硬,并沒有遇到什么別的阻礙。
閉上眼,深吸一口氣。
遍布全身的密集疼痛感瞬間襲來,幾乎讓他再度失去意識。
真氣與內力在體內的運行需要借助遍布人體各處的經脈運行,經脈之于人體,就好比是道路之于國家。要致富,先修路,倘若一個國家的道路均被損壞,那這個國家離滅亡也就不遠;倘若一個人體內的經脈盡裂,所造成的疼痛感也是無法想象的。
魏凜雖然醒了過來,但經脈盡數破裂。他用左手支撐著地,慢慢地想從地上爬起來。突然有一股真氣從背后托住了他,輕輕地將他扶了起來。
“瀟瀟?”
徐瀟瀟見魏凜已經醒了過來,雖然滿心歡喜,但并沒有表現出來。
“別說話。”
雖然徐瀟瀟的真氣無法進入魏凜的經脈,但此時魏凜的心臟再度跳動,人體內與經脈并存的血脈之中已有流動的血液。徐瀟瀟將聚集起來的真氣慢慢送入魏凜的指間,通過真氣在他血管中的運動狀況來檢查著他的身體。
“身體并無大礙,只是……”
魏凜如冰塊般澄澈的眸子注視著徐瀟瀟有些遲疑的雙眼,似乎在鼓勵著她繼續往下說。作為魏凜這種剛剛半只腳踏入鬼門關的人,目前也沒什么打擊可以再讓他傷心難過了。
“只是你這經脈似乎斷了”徐瀟瀟嘆了一口氣,“我也不知道能不能治好它。在很長一段時間中,怕是不能使用內力,使用真氣也得小心翼翼了?!?br/>
魏凜聽到這個消息倒也沒太意外,自從感受到從全身傳來的疼痛后,他已經懷疑經脈斷裂,有了心理準備,故而沒有太受打擊。他笑了一下,閉著眼睛又躺在了草地上,感受著溫暖的陽光撫摸著他的臉,似乎在享受這重回人間的喜悅。
“誒,我這臉怎么火辣辣地疼?”
魏凜瞇著眼睛看著太陽,摸了摸自己滾燙的臉頰,感覺臉部被什么重物狠狠地拍擊過
徐瀟瀟見狀,剛欲啟齒,魏凜就又接著往下說:
“不用說,肯定是那個白衣者干的。對了瀟瀟,他死了沒?”
徐瀟瀟咬了咬嘴唇,把剛剛想說的話又活生生地咽了回去——剛剛自己打了魏凜兩耳光的事兒推給那個已經死了的白衣者,應該也沒什么問題。
徐瀟瀟點點頭:“被你一劍穿刺破了心脈,白衣者已經死了。”說罷,她給魏凜指了指那早已躺在地上的尸體,身上的白衣也早已被那噴涌而出的鮮血染紅。
魏凜瞥了一眼那被紫竹劍穿透心脈的尸體,搖了搖頭:“雖然殺人不提倡,但是對敵人的仁慈就是對自己的殘忍……瀟瀟,我剛剛的用的那招以氣御劍怎么樣?”
往日俏皮的笑容又回到了臉上,他用右手緊捏著紫竹劍,想再試試那一招。意識到自己經脈斷裂,用不出大量真氣后,又頹然地松開了手。
“沒想到你還真的學會了這一招,上次你問我這件事的時候,還以為只是自己好奇隨便問問的?!毙鞛t瀟見魏凜臉上出現了一絲失落之意,趕忙安慰道。
“其實這并非是我能一直用出來的,剛剛在彌留之際,徹底集中了注意力,才勉強讓紫竹劍完成了一個簡單的回收動作。要到達蕭侯爺那樣熟練的程度,還得練習好久呢,更何況我現在用不了真氣……”
徐瀟瀟沉默者,沒有接話,只是對著魏凜伸出一只手。
魏凜愣了一下,對著徐瀟瀟笑了一笑,一把拽住那只纖纖玉手借力站了起來。
“似乎日常的走路沒有問題?!蔽簞C站起身后走了兩部,又在原地蹦了蹦,拿起紫竹劍對著空中揮砍了兩下:“力氣好像也沒有影響?!?br/>
“只要不涉及真氣與內力,你的其他機能并未受損?!毙鞛t瀟有些擔心地看著魏凜的一舉一動,嘴上說著安慰的話語,只是不知這話語到底是說給魏凜聽的,還是說給自己聽的。
“瀟瀟,沒想到我在全身都被內力損傷的時候,還能夠被救回來,實在是多虧了你啊。”
“要謝就得謝王夫人,她讓你帶的三個竹盒中被我用掉了一個。里面是一顆丹藥,我將那丹服入你身體之后,你才醒來的?!?br/>
“丹藥?”
“寒體護心丹?!闭f罷,徐瀟瀟將那個已經空了的竹盒子拋給魏凜,魏凜接到后打開查看,里面已經空了,只剩下一張寫這丹藥名字的紙條。
“寒體護心丹?”魏凜再次念了一遍那紙條上的文字,似乎是在思索著什么。
“王夫人曾經和你說起過此事?”
“不不不。”魏凜瞇著眼想了一會,有些不解,又翻起了自己的包裹——里面還有兩個竹盒子。
“這兩個才是奶奶留給我的竹筒盒,本來有三個,其中一個在川京用掉了……這三個都是脫身用的煙霧盒才對,至于你剛剛給我服下的,并不是奶奶給我的。而且……”魏凜歪著頭,似乎在想什么很久遠的事:“這個字條上的字跡也不像是奶奶的?!?br/>
徐瀟瀟有些茫然地看著魏凜:“你記得這盒子是什么時候在你的包裹里的嗎?”
“絲毫沒有印象。不過這盒子也是用竹子做成的,一時不細看確實難以分辨。難道會是奶奶偷偷放在這里的?”
徐瀟瀟輕輕地搖了搖頭:“應該是,否則它怎么可能救得活你的命?”
魏凜本想把盒子隨手扔了,眼珠轉了轉之后,又決定先把這個來歷不明的盒子留在身上,看看會不會有什么新的發現。
徐瀟瀟見魏凜已無大礙,便放心地前去查看那白衣者的尸體。白衣者確實死狀極為慘烈,不僅雙腿被冰封,胸口處也留下了一個很大的透明窟窿,眼睛怒目圓睜,仿佛在死前做著劇烈的掙扎。徐瀟瀟嘆了一口氣,從尸體的腰間摸出一塊紫微閣的腰牌:
“人字二品:慶虎?!?br/>
解開尸體遮臉的白色包巾,額頭上秀著的黑白色太極紋樣格外得引人注目——果然,這個壯漢是太極眼教的人。那白色包巾底下,用墨水寫著一行字,很明顯是這次任務的目的
“殺魏凜、徐瀟瀟?!?br/>
原來太極眼教要追殺的不僅是魏凜,還有徐瀟瀟自己,她再次看了一遍那句話,發現魏凜與徐瀟瀟二人的名字似乎是不同的字跡。那白衣者的口袋中似乎還有一塊木牌,徐瀟瀟也一塊翻了出來。
“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br/>
看來是太極眼教的通行令牌。
徐瀟瀟將這一切收好放于包裹之中,本想就這么離開,但終究還是于心不忍,迅速用止水掌挖了一個坑,將那白衣者的尸體放了進去,還順道填了填土。
“江湖之上,各為其主。既敗,也給你留個體面。”
待徐瀟瀟回到魏凜身邊時,魏凜那全身僵硬的肌肉都已經活動開了,吵嚷著要繼續趕路。
“魏凜,你還能用輕功嗎?”
“沒了經脈的約束,似乎輕功更加得心應手了起來。瀟瀟啊,你說如果我一直都沒法養好經脈的話,練練輕功與速度,說不定能走赤云的老路?!?br/>
說話之間,徐瀟瀟早就已經騰空而去,魏凜也趕忙追了上去:
“等等我,哎,我是病人!哎!等等我!”
……
“蕭侯兄,剛剛那個年輕的公子舍命使出的一招,你之前見到過嗎?”
“愚兄并未見過,但從形態上來看,這應該是將自身所有的內力排出體外,造成了大規模的傷害?!?br/>
“夏侯兄,那白衣敗了,不如我親自動手去解決他們?!蹦莻€身披黑白兩色披風的男子摘下了帽兜,露出了自己的臉——一個黑色的面具,在言語之間已經拔出來在腰間的青銅長劍。
锃亮的青銅在太陽下反射出了一道充滿殺氣的劍影,巨大的殺氣涌出,似乎連那劍的影子都能割傷人。
“賢弟,不必了,愚兄很想看看這兩個小兔崽子,到底能翻起多大的水花來。等到必要的時候,愚兄自會出手除掉。收起你那把只會殺人的破劍吧。”
那鐵面人微微側頭,看了看身邊的這個老者,把剛剛抽出的長劍又放回了鞘中。
“走吧,真鋼?!?br/>
那老者揮了揮手,鐵面人服從地帶上了帽兜,二人在一陣微風之中,悄然無息地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