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徐瀟瀟、蕭二郎、魏凜與蕭侯兵分三路，各自從侯府出發(fā)，躍入這錦城的夜色之中。
    在這四個人中，徐瀟瀟輕功最好，率先到達了義倉墻外。她先跳上義倉旁的天涯酒樓樓頂，觀察整個義倉內(nèi)院的布局。
    ——這義倉的內(nèi)院從高處看是一個正方形，有一隊士兵繞著圍墻巡邏，并不好輕易靠近。這內(nèi)院之中有一座閣樓，依照蕭侯的說法，這義倉的賬簿收據(jù)應當都藏于那閣樓之中。
    徐瀟瀟估算了一下自己所在的天涯酒樓頂端與義倉閣的距離。
    “太遠了，不可能一下子就跳過去。”
    徐瀟瀟在周圍的建筑中尋找著借力點，可惜要不就是太低，要不就是距離太遠。
    “把那些官兵都殺了，倒也不是什么難事。不過這樣做就無異于告訴所有人：有人襲擊了義倉。高安就可以借有江洋大盜之名，公然貪污錢糧，而把虧空都推到盜賊的身上。此乃下下測。”
    徐瀟瀟一邊冷靜分析，一邊密切關(guān)注著義倉內(nèi)院的動向。
    那義倉巡邏士兵每半個時辰換一次班，每次換班會有大約五秒的視覺盲區(qū)時間，目前正巡邏的士兵是剛剛換班完的一隊。
    “既然如此，安心等待時機便是。”
    徐瀟瀟閉眼躺在天涯酒樓樓頂上，開始分析這兩天來所見所聞的事：魏凜的懷疑、跟蹤他們的太極眼教的人、墻上的奇詩、義倉貪墨案……
    一樁樁一件件，都是一團亂麻，沒什么頭緒。
    徐瀟瀟喜歡閉著眼躺著思考，讓全部的精力都集中在頭腦之中。這是她自有記憶以來便養(yǎng)成的習慣，那時她才五歲。
    這十三年來，她幾乎沒有離開過慧眼寺，伽釋大師把寺里的藏經(jīng)閣劃出來讓她居住，她便幾乎看完了藏經(jīng)閣里的所有書籍。徐瀟瀟自認為頭腦中的知識能囊括世間萬物，可這幾天發(fā)生的怪事，就沒有一件她能徹底想清楚。
    書里的世界很簡單，外面的世界很復雜。
    書中只有真理與謬論，只有真相與虛偽。如今徐瀟瀟面對的事，看起來是那么的合理，但細想之后總讓她覺得又有所疏漏。
    至于疏漏在何處，又不知從何說起。
    ……
    蕭二郎并不會輕功，但知府衙門與大牢的位置離侯府不遠。他背著那把闊劍，走向了大牢的大門。
    “站住。”門口站崗的獄卒攔住了他，“你是何人，敢擅入大牢。”
    “蕭二郎，鎮(zhèn)岳侯蕭澤之子。”
    “沒有府尹大人的手諭，誰也不能擅自進入，即便是蕭侯爺本人來了也不行。”
    那蕭二郎并不想動武：“敢問獄卒大哥，自那劉小四被押入大牢后，有沒有人進去看望過他。”
    “自然是一只蒼蠅都不會放進去。”
    “那便勞煩獄卒大哥了。”這蕭二郎把闊劍放在手邊，順手從腰間拿出一個酒葫蘆，大口地喝了起來。
    “二郎，你這是作甚？”
    “獄卒大哥不必驚慌，小弟只是幫您一起來看著這牢門的，并沒有什么非分之想。”蕭二郎只顧大口喝著酒。
    既然我進不去，你高安的人也別想進去。
    ……
    魏凜與蕭侯踩著錦城的高墻，趁著夜色趕往小劉村。魏凜本以為蕭侯一把年紀了，可能會走得較慢，沒想到蕭侯輕功的造詣卻遠高于自己，最后反倒是蕭侯在前邊等著自己。待二人趕到小劉村時，魏凜已是氣喘吁吁。
    “蕭侯，沒想到你的輕功那么厲害，領(lǐng)教了。”
    “魏公子過獎了，輕功一般都要等年紀大了，才能有所突破。本侯在與魏公子一般年紀的時候，甚至連輕功都還不會呢，魏公子也是年少有為啊。你看，這條河對岸的茅草屋，便是那劉小四的家了。”
    魏凜與蕭侯一邊閑談，一邊跳過河流，埋伏在屋外的院子里。
    ……
    徐瀟瀟閉眼躺在屋頂上，腦中在思考地同時，也在默數(shù)著時間。
    她睜開眼——半個時辰快要到了，機會來了。
    徐瀟瀟脫掉身上披著的大氅，黑色的夜行衣露了出來。她將頭發(fā)上的銀釵拔下藏于懷中，扎緊衣袖，放下收在軟肩甲中的黑色披風，又帶上了黑色的紗布，將自己眼睛之下的臉遮蓋嚴實。
    巡邏的官兵即將巡邏最后一圈，這圈巡邏完之后，半時辰的鐘會敲響，士兵會進行換班。
    機會就在眼前。
    徐瀟瀟踮起雙腳站在酒樓的房檐之上，任風將自己的披風吹得隨風飄動，她就像黑夜中的精靈，等待著屬于她的時間。
    就是現(xiàn)在。
    她從天涯酒樓頂一躍而下，在高速墜落的過程中尋找了角度，在空中變換了身體的位置，一腳蹬向墻壁進行了轉(zhuǎn)向，繼而借助風勢向義倉閣的方向飛去。
    下落得越來越快，高度不斷地降低。
    眼看就要撞上圍墻，那巡邏的士兵開始了換班。
    只有五秒。
    徐瀟瀟一手抓住了圍墻的頂端翻過了墻，進了義倉內(nèi)院，眼睛已經(jīng)瞥見了新的巡邏官兵的影子。
    還剩三秒。
    徐瀟瀟飛速地奔向義倉閣。
    還剩一秒。
    “心隨神動，心如止水。”
    徐瀟瀟使出止水掌，無形的真氣拍向地面，巨大的反作用力幫助她獲得了向上的推力。徐瀟瀟再次完成轉(zhuǎn)向，如同黑夜舞者一般，跳向了義倉閣的樓頂。
    ……
    義倉閣的樓頂堆滿了賬冊與收據(jù)。賬冊一本本地放在書架之上，收據(jù)被夾在對應的賬目之中。此時夜間子時已過，義倉閣上空無一人，想必那高安也已經(jīng)回到主樓歇息，這確實是個偷賬本的好機會。
    徐瀟瀟從懷中掏出一個竹節(jié)做成的棍子，輕輕一扭，頂端冒出冷冷的火焰，雖不及蠟燭般明亮，但在黑夜中看清四周，已經(jīng)夠了。
    “當初伽釋大師說送我個夜明珠，我還以為是什么稀奇的寶貝，原來是這個如同隨身蠟燭般的小玩意。這次所幸?guī)е駝t這黑燈瞎火的，找到明天早上都找不到。”徐瀟瀟自嘲般地搖了搖頭：“不愧是大師，知道這玩意用得上。”
    徐瀟瀟把這個竹節(jié)翻了個身，上面赫然印著“紫微閣制夜行燭”。
    “紫微閣出品的東西確實珍貴且實用，別的不說，這夜行竹我已經(jīng)用了五六年了，依舊和第一次用時一樣。”徐瀟瀟一邊感嘆著，一邊用夜行燭照亮書架上排列著的賬冊。
    “《紫微五十三年春記》”
    “就是它了。”徐瀟瀟抽出這本賬冊藏在懷中，“現(xiàn)在要走，依然得等半個時辰后的換班。與其坐著干等，不如再看看別的賬冊。”
    徐瀟瀟在《紫微五十三年春記》旁發(fā)現(xiàn)了一本《敬拜記》，覺得有趣，便翻看起來。
    “紫微五十一年四月，錦城義倉共收糧米兩千七百六十五石，折合白銀五千一百二十五兩，扣除各項花銷后余四千二百兩，敬皇室一千兩，敬宰相大人一千五百兩，敬總管大人一千五百兩，余二百兩。”
    徐瀟瀟算是明白了這個《敬拜記》是本什么東西，趕緊也藏在懷中。
    半個時辰已過，徐瀟瀟又如法炮制地跳下了義倉閣，消失于夜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