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冷高貴的主人迎著白雪皚皚,語調綿軟又似乎帶著鉤子,實在是很難讓人拒絕。</br> 阿青克制得喉結滾動,片刻后,就乖乖抬手解了腰封,將自己的黑色衣衫扒上,從江是安后面,輕輕替他披在了肩上。</br> 然后,欲要收回手。</br> 卻沒想到,江是安會忽然伸手捏住他。</br> 溫涼白潤的手指帶著一種奇特的溫度,包裹住他整個手掌摩挲了兩下,惹得阿青心癢難耐。</br> 江是安這個始作俑者卻漫不經心地,掃了一眼他的臉色,低笑,“原來你也很冷啊。”</br> “我不怕的。”</br> 阿青搖搖頭,耳尖紅得不像話,深沉的目光因為主人主動的觸碰而凝住,變成黏糊糊的渴求。</br> 想要,他更多的觸碰。</br> 江是安卻很快收了手,慢吞吞走在前面,喟嘆的尾音帶上一點可惜意味,稍縱即逝,“阿青真好,又乖又漂亮。”</br> 阿青看著他如仙人般飄然的背影,咬上口腔里的一塊軟肉。</br> 直到滲出血跡,他才平復心緒,隱藏好自己的身形,像一團黑霧般如影隨形地跟上江是安。</br> ……</br> 阿青沒想到江是安會回天啟宮。</br> 天啟宮和白玉洞隔著一座山頭,是遠隔喧囂和人世的仙山,高聳入云,其狀如同一把鋒利的劍,似撐天般屹立在密林之中,白霧繚繞。</br> 江是安沒有修為,要回去還得靠著阿青的千里傳位陣。</br> 好不容易到了目的地,他卻因為身子虛,受不了陣法波動,腳步癱軟得爬不上樓梯,又只能靠阿青背。</br> 此時大雪紛飛,天啟宮掌門的住處百里之內無人敢靠近,阿青背起江是安來,他才發現這青年的背脊被冷霜凍得很冰,肌肉卻極具壓迫感,手感好得不像話。</br> 江是安垂眸看著他后頸突出的骨頭,舔著嘴唇問,“我重嗎?”</br> 阿青頓了一瞬,沉默著搖搖頭。</br> 他背上的主人輕得像根羽毛,甚至隔著衣物,他都能摸到他細腰上那截脊骨。</br> 這是因為長久失血過多,而造成得虛不受補。</br> 一想到江是安放血是為了獲得寧華陽那個偽君子的愛意,阿青皺了皺眉,盡管知道自己沒有管束主人的資格,卻仍忍不住心中洶涌澎湃的殺意。</br> 恨不能將寧華陽碎尸萬段。</br> 思緒間,他的步伐放緩,過了好久才將江是安背著爬完樓梯。</br> 江是安點了點他的肩,示意他將他放下來。</br> 阿青了然,乖乖放下江是安就隱身而去。</br> 江是安則抬眸,打量周圍的環境片刻后,直接推開沉重的木門走進去。</br> 古色古香的房間里彌漫著一股沉香的氣息,燭光搖曳,空曠冰冷的房間內,他將視線一轉,就能看到天啟宮現任老掌門在內,正在打坐入定。</br> 江是安一看到他的背影,心臟就狂跳起來,原主所帶來的悲痛情緒使他眼睛酸澀,聲音更是情不自禁地抖動哽咽。</br> “父親……”</br> 他輕喚著,淚珠滾滾而下。</br> 原主和老掌門的感情很真摯,不像上一個世界的江父江母那樣冷血自私,老掌門對于自己這個體弱多病的兒子,那是疼愛到了骨子里。</br> 但他萬萬沒想到,由于自己無盡的溺愛,會把兒子培養成一個純良又執拗,為愛能放棄一切,乃至生命的癡兒。</br> 為了原主放血滋養玉子瑜一事,父子倆曾數度爭吵,不歡而散過。</br> 原主甚至與老掌門為愛三擊掌,斷絕父子情義后,住到了白玉洞,再沒下山見過父親一面。</br> 導致最后天啟宮被妖邪攻破,他甚至都沒能收回父親的尸骨,給父親磕一個頭。</br> 慘死變成游魂后,原主陷入了深深的悔恨與自責中,但江是安卻真的很不理解這種“亡羊補牢”似的痛苦。</br> 也更不喜歡這樣情緒不受控制的感覺。</br> 他面無表情地抹了下眼尾,就有更多的眼淚漫出。</br> 江是安,“…………”</br> 無奈地輕嘆了口冷氣,江是安眨著無意識淚的狐貍眸,把聲音拔高許多,“父親!”</br> 自原主離開天啟宮后,老掌門已經閉關許久,常年待在陰暗的屋子內入定,在外人看來,他就是個不好接近的古怪老頭。</br> 但一聽兒子熟悉的呼喚,老掌門一頓,顫抖著皮肉睜開混沌的雙眼,轉過頭,就見自己日夜掛懷的兒子,竟不知何時活生生站到了他面前!</br> “臭小子!你還知道活著回來啊!”</br> 老掌門老淚縱橫,飛快地上前握住江是安的手。</br> 在被觸碰到的瞬間,江是安呼吸略微急促起來,強忍著甩開老掌門的沖動,他微微一笑。</br> 晶瑩的淚珠順著眼角滑落,襯托的他這一抹友好的笑容,卻更像是苦笑。</br> 老掌門頓時心疼得不行,感覺到寶貝兒子瘦得骨頭都硌手了,他又罵又哄,“心肝兒啊,怎么變成這樣了?是寧華陽對你不好嗎?爹這就去讓人把他叫過來,當著你的面活生生打死行不行?”</br> “寧華陽沒有對我不好,是我想爹了,所以才回來看看您……”</br> 江是安笑了笑,水漣漣的狐貍眼中滿是委屈,“我離開那么久,爹都不去看我,是不是真的要和我斷絕父子情誼,不再認我這個兒子了?”</br> 聞言,老掌門氣得吹胡子瞪眼,“心肝兒啊!我雖然沒去看你,但你吃的哪樣補品,不是我讓阿青送去的!”</br> 頓了頓,他繼續解釋說,“你也知道老子我身為一派掌門,有些事抹不開面……”</br> “這樣么。”</br> 江是安面色稍微好了一點,“是我不好,爹……”</br> 老掌門嘆息,“現在回來了就好。可別再走了,瞧你這身子瘦的,得好好補補才成,我先去吩咐人給你做你愛的菜啊。”</br> 江是安一把抓住老掌門要松開的手,“爹,我有件事要求你。”</br> “什么?”</br> “求你把寧華陽和玉子瑜,趕出天啟宮。”</br> 他的聲音還殘留著一絲哭腔,但又奇怪的冷淡,在偌大空寂的屋子里顯得格外清晰,“但別說是我的意思。”</br> 老掌門聽到這話,面色透著些許凝重,“心肝兒啊,你不會是被大雪天凍壞了腦袋吧?咋瘋瘋癲癲地開始說胡話了呢?”</br> 畢竟,“江是安”那么愛寧華陽。</br> 現在突然說這種冷漠無情的話,實在是太詭異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