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子瑜的半邊臉被打腫,血順著嘴角流出來。</br> 可見力道之大。</br> 他怔怔捂住臉,不知所措地抬頭,就見阿青一身黑色勁衣,高束的馬尾隨風輕揚,半張側臉線條精致冷硬,膚白唇艷,一雙帶著沉甸甸戾意的瞳眸如刀子,氣勢銳不可擋。</br> 玉子瑜懵了。</br> 那日在茅草屋匆匆一面,他恍惚感覺見到的,是阿青體內的另一具靈魂。</br> 而事實上,他對阿青本人知之甚少,根本不會知道,他心心念念的妖皇現如今就在這人的軀殼里……</br> “賤奴?你怎會在此!?”</br> 寧華陽對阿青的到來同樣感到非常意外,他非常清楚這妖奴的實力,自己連他一招都接不下,有他在,想利用江是安去找深紅之石就困難得多了……</br> 而阿青面對他們兩人不約而同的不安和忌憚,他沒什么情緒,只是自上而下地俯視了一眼剛才冒犯過江是安的玉子瑜。</br> 這一眼,宛如峻嶺山上化不開的冰雪,讓玉子瑜直感到毛骨悚然。</br> 隨后,他單膝下跪,向江是安行了禮,聲音冰雪消融,“讓主人受驚了,是屬下不對,請主人懲罰。”</br> 江是安輕笑,“沒事啊。”</br> “怎么會沒事,師父,他可打了子瑜的。”</br> 一旁,看著兩人的氣氛十分融洽,寧華陽不滿地冷哼,“只不過是一介低賤的妖奴而已,竟敢以下犯上凌辱主子,師父,快把他趕走!”</br> 此話一出,整個房間里溫度驀地冷凝。</br> 阿青薄唇抿成一條直線,垂眸不語,情緒不見有什么起伏,只是冷郁陰鷙的雙瞳難免染上殺意。</br> 江是安看他忍得難受,彎了彎唇,“阿青是我一個人的奴,除我之外,沒有誰能有資格當他的主人……陽兒,你不行,玉公子就更不行了。”</br> 說著,他向阿青伸手,“起來吧,不罰你。”</br> 主人的手指素淡如雪色,邊說還邊眉眼彎彎地笑。</br> 原本還想他會因寧華陽三言兩語,而趕自己走的阿青一怔,“嗯,謝主人。”</br> 再反應過來時,他已經把手放進了江是安手心。</br> 江是安好似還沒習慣了和他的接觸,面上浮了點如海棠般的微紅,看得阿青恨不得獨占這一分絕色才好。</br> 他悄悄收緊掌心,指腹微斂,貪婪又渴求地企圖留住江是安的溫度。</br> 而江是安將人扶起來后,從善如流地拿出一個藥瓶子遞給寧華陽,溫柔囑咐,“這藥是去瘀止痛的,內服外服都可,用上三日,玉公子的傷便沒什么大礙了。”</br> 寧華陽不明白他為什么會突然對阿青那么好,眉頭狠狠一皺,“師父,他……”</br> 江是安輕輕咬住下唇,淡然清冷的臉上有些無奈,“剛剛的話我不想再重復一遍。”</br> “更何況,阿青是我父親給我的妖奴,他忠心于我,更忠心于我父親,你難道想我真的把他趕走,去暴露我們的蹤跡嗎?”</br> 一語如石子投湖,激起千層浪。</br> 寧華陽方才還被怨恨沖昏的頭腦頓時清醒過來,揚著笑意,“還是師父考慮的周到。”</br> 而阿青的神色愈加幽暗,那點被江是安維護的喜悅全然消失,唯剩一顆破損的真心,壓抑著無盡洶涌的陰翳。</br> 他薄唇諷刺地略略勾起。</br> 笑自己。</br> 總是落花有意,流水無情。</br> ……</br> 出了玉子瑜的房間,江是安就發現跟在他后面的阿青情緒不高,沒有像往日一般緊張又難耐地與他如影隨形。</br> 江是安知道阿青大約在為他剛才的話多想,步伐緩緩地踏進客房,他的話落在阿青耳邊如清風拂過,“進來,和我說說你急著跑回來是為什么。”</br> 方才還失落的阿青身子一僵,慢慢抬頭,看著主人那張紅暈褪去,只余素白病容的臉。</br> 他瘋子一樣雜亂無章的思緒全洶涌而出,一邊想要不管不顧地宣之于口,一邊又怕嚇到江是安被趕走,神情好不落寞。</br> 江是安看得直想笑,“打玉子瑜的時候不是膽子挺大的嘛。快進來把門帶上,不然我真生氣了。”</br> 阿青對他的命令反射性地立即執行了。</br> 門一關上,他就不敢去看江是安,低垂著頭顱,嗓音干澀,“我只是,不想主人跟寧華陽遠走高飛……他不是值得托付的人。”</br> 江是安漫不經心地勾唇,“你說的我都知道,但我必須要跟他走一趟,如果你不放心的話,我允許你跟我一起去,這樣開心點了嗎?”</br> 阿青驀地抬眸,“您的意思是……”</br> 江是安瞇著眼睛,“嗯哼?”</br> 他這抹笑帶點盡在掌握之中的狡黠,親手打破了病弱如白玉的外殼,一種熟悉的感覺席卷阿青心頭,讓他心里不由自主生出點癡念來……</br> 會不會,主人已經知道了寧華陽的真面目,在耍他玩呢?</br> 這個想法讓阿青森寒死寂的內心又活過來,渾身浸著冷意的氣息消褪下去,微微抬眉,“開心了。”</br> 他說著,嘴角有壓抑不住的笑意。</br> 這么好哄啊?</br> 江是安神色平和了許多,他有點興味地在心里嘆息道,“真是條乖狗。”</br> ……</br> 次日一早。</br> 他們一行人就準備出發了。</br> 寧華陽是以將玉子瑜送回在妖域邊境的老家為借口,哄騙江是安的。</br> 他買來馬車,將江是安與玉子瑜都安置進去,才與阿青一同駕馬,漸漸遠離了天啟宮的掌控范圍,出關往境外趕去。</br> 山高水長,外面不比天啟宮,將會遇到許多未知的危險與麻煩,江是安周身的氣質又太出塵,沒辦法,只好依寧華陽所言吃了易容丹。</br> 一路上,沒見過世面的江是安興致高漲不少。</br> 他沒骨頭似的倚在軟墊上,冷淡的眉眼松懈不少,正半闔著眼皮,面無表情地看著路上阿青為給他解悶買的傳記——</br> 妖域是修真界最危險忌憚的地方,他們與修士的生長修煉之法不同,擅長邪術和害人,為修真界所不齒。</br> 其中,當屬妖皇最臭名昭著。</br> 妖域迄今為止已經經歷了七十二代妖皇更迭,他們每一任上位,都無不帶來腥風血雨的混亂,本人也是極為嗜血兇殘,長相丑陋,連剛出生的嬰兒都不放過,通通丟進嘴中嘎嘣兩口吃掉……</br> 因此傳記有注——</br> 和妖皇扯上瓜葛的人,最后不是被他嚇死,就是被他害死。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