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桂香沒有在衛生院待多久,醫生觀察了一下,就讓她回去好好靜養了。</br> 她傷著了尾椎的位置,只能在床上趴著,她又不是什么能待得住的人,沒兩天就覺得渾身難受了,恨不得下床走走,被家里人嚴令禁止了。</br> “娘,您就不能消停一下?”蘇愛民都無奈了,“您這身體還要好好養幾天,您就耐心在床上再趴兩天行不行?”</br> “我渾身難受。”</br> “難受也不行。”蘇愛民斷然拒絕,“這要是病情加重了怎么辦?云云要是知道一定不會由著你的,她要是知道你受傷了,不知道得多擔心,你就不能好好養著?”</br> 蘇愛民沒辦法,只能搬出來蘇清云。</br> 聽到孫女兒的名字,吳桂香沉默了一下,又默默趴在了床上去。</br> “這就對了嘛。”蘇愛民滿意地點了點頭,轉身出去。</br> 身后,床上的吳桂香幽幽地嘆了口氣。</br> 很快,年關將至,一家人高高興興地準備過春節,被床束縛了一段時間人身自由的吳桂香,也終于可以下床了。</br> 下床之后,她只覺得渾身松快,在床上趴了這么久,她都快發霉了。</br> 吳桂香高高興興地操持起了春節,還是往年的流程,貼春聯、窗花,掛紅燈籠,殺雞買肉,一家人各司其職,都忙得不亦樂乎。</br> 可真的到了除夕這一天,洛水村每家每戶都是熱熱鬧鬧的,只有蘇家的氣氛,卻格外沉默。</br> 吳桂香看著面前的這一桌子好菜,招呼大家動筷子,“大家趕緊吃啊,這可是做了一下午的年夜飯,再不吃等會就涼了。”</br> 大家都沉默著,就連一向嘴饞的張心蘭,都沒什么胃口。</br> 蘇愛黨嘆了口氣,“這頓飯,本來該是團圓飯的。”</br> 他不說這話還好,一說,張心蘭瞬間哭出了聲,“團圓飯,哪兒來的團圓啊?一個個的都不在家,我的從文還不知道現在在什么地方?”</br> “他有沒有吃的?睡得怎么樣?穿得暖不暖?”張心蘭越想心里越痛,“我們在這里大魚大肉地吃著,我甚至都不知道從文還安不安全,有沒有受傷?”</br> 這一年的時間,張心蘭無時無刻都是提著心,吊著膽的,她每天站在院門口,望著進村的那條路,心里既期望又害怕,期望下一秒,從文或許就能從那條路走回家,也害怕,會突然收到什么不好的消息。</br> 這樣矛盾復雜的心情,持續了整整一年,是個人都會被逼瘋的,在今天這樣闔家團圓的日子,張心蘭終于繃不住了,痛哭出聲。</br> 她這一哭,秦英也想到了隔著千里的閨女,濕了眼眶。</br> 從軍和從武兩兄弟低下頭,表情黯然。</br> 吳桂香臉上的笑容也淡了下去,屋內,壓抑的氣氛幾乎凝滯。</br> “行了。”最先開口的竟然是蘇大林,“過年過節的,哭哭啼啼像什么樣子。”</br> “大過年的,就這么哭,接下來這一年還怎么過?”蘇大林看著還是淚流不止的張心蘭,“老二媳婦,就是因為沒有從文的消息,你才更加要堅持住,等從文回來,別他還沒回來,你就先倒下了。”</br> “從文和云云都是在外面做大事,這是光榮的事情,值得我們為他們驕傲,我們應該為他們感到高興才對。”</br> “爹說得對。”蘇愛民興致不高,但還是強撐著說道,“咱們過年就好好過,不要想其他的。”</br> “來來來,大家一起喝一個。”蘇愛國也附和著舉起杯子。</br> “好。”</br> 大家強打起精神。</br> 杯子相碰,沉默無聲,思念震耳欲聾。</br> 此時此刻,肅州衛星發射中心。</br> 整個基地的研究員都坐在食堂里,一臉的喜氣洋洋,基地做了豐盛的年夜飯,大家坐在一起包餃子,也算是一起過年了。</br> 蘇清云慢吞吞地包著餃子,笨手笨腳的樣子看得身邊的女人笑得不行。</br> “清云,你看你包的這個餃子,肉放太多了,等會兒一煮,可就全都露餡兒了。”女人指著一個蘇清云剛包好的圓滾滾的餃子笑道。</br> “你說你擺弄實驗器材那么厲害,怎么包個餃子就笨手笨腳的呢?”</br> 蘇清云有些不好意思,“我在家沒怎么做過飯,這還是第一次包餃子呢。”</br> “看出來了,你這種小丫頭啊,肯定是被家里嬌養著長大的,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女人笑容溫婉,“不過,我要是有你這種女兒,我肯定也疼得不行。”</br> 她叫陳靜如,也是基地的研究員,和蘇清云關系不錯。</br> 蘇清云是整個基地年紀最小的研究員了,其他人在這邊都扎根不少年了,突然見這么個年輕有生氣的面孔,對她都很照顧。</br> “行了行了,我來吧,你等著吃就行了。”陳靜如實在是看不下去了,“你再包下去,咱們今晚就只能喝餃子湯了。”</br> “那為了大家考慮,我還是別動了吧。”蘇清云笑嘻嘻地收回手。</br> 陳靜如看著她年輕的臉龐,突然有些感嘆,她問了一句,“清云,你想家嗎?”清云這么年輕的姑娘,離開了家這么久,家里人肯定都擔心得不行。</br> 蘇清云一頓,笑容淡了兩分,垂眸,“怎么會不想呢?”</br> “可是也只能想想啊。”蘇清云扯了扯嘴角,聲音淡淡,“畢竟,我們還有許多事情要做,還有許多更重要的任務要去完成。”</br> “對啊,有大國才有小家,只有我們更加努力了,科技進步了,國家強盛了,以后面臨分離的人和家庭,才會越來越少,歡笑也才會越來越多。”</br> 陳靜如在這個基地已經待了八年了,僅僅只回去過三次,丈夫埋怨她,家里人不理解她,孩子長大了,和她也不親,這些苦澀她只能往心里咽,可她依舊不后悔來到這里,依舊不后悔為祖國航天事業,奉獻出自己的青春。</br> 蘇清云眉眼彎彎,“您說得對,我們都要努力。”</br> “這些餃子都包好了吧?我先拿過去給師傅煮。”</br> “好。”陳靜如點點頭,“你小心點兒。”</br> 蘇清云端著盤子,轉過身,一滴淚從眼角輕輕滑落,砸在地上,也像是砸進了她的心里。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