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吹紗輕盈地走在查房的路上,進門,見到她的病患們都會說三句一模一樣,連字數都不差的話。</br> “新年快樂。”</br> “海醫生大難不死必有后福。”</br> “我們都支持海醫生!”</br> 查完房,海吹紗問護士長:“怎么我死了一次,還有應援了呢?”</br> “是小祖宗干的。”護士長把梅承給賣了,“醫院里來了大魔,小祖宗也醒了,后來得知夷光跟你共生了,小祖宗怕將來夷光被抓去復羅城,你身體跟著受罪。所以小祖宗動員了咱們醫院所有能喘氣的,要走輿論路線,威逼利誘綜合辦讓他們別動夷光。”</br> “這治標不治本啊!”海吹紗道。</br> “管它治不治本,總之,小祖宗的意思,是讓綜合辦掂量著,就算以后事情查明了,夷光真的有罪,那也判個緩刑,在咱們醫院服刑。”</br> 這跟海吹紗想的背道而馳了。</br> 她搖頭道:“這做法,就跟默認夷光是有罪的一樣。”</br> “多留個心眼也行。”護士長說漏嘴了,“小祖宗使了吃奶的勁,龍筋抽了捆夷光了。”</br> 這樣放以前,海吹紗必然是要心疼梅承,一把年紀了,還要抽筋扒皮。</br> 但其實,現在的海吹紗第一個心疼的是:“啊!為什么要用龍筋捆夷光?!他重傷,又被我補了魂,有功勞也有苦勞,怎么還要捆他?”</br> 護士長道:“為了你的安全啊!”</br> “可我很安全啊!”</br> “可是……夷光可是昆侖八尾,他能一刀砍了大魔,這還不是他全盛期。萬一他恢復了記憶,恢復了妖力,真是個壞的,你怎么辦?你不就被他給挾制了嗎?小祖宗也是為了你好。”</br> 海吹紗想,雖然但是,狐貍不是。</br> 護士長看出來了。</br> 護士長道:“我也不愿意說他是壞的,但凡事都要謹慎,他就算不壞,哪天他疼瘋了,沒理智了,沒個束縛,咱醫院還有誰能攔他?”</br> 護士長說完,見夷光站在她們身后,看樣子已經靜靜聽了很久。</br> 護士長尷尬無比,訕訕離開,想立刻投稿匿名樹洞。</br> 海吹紗神色愧疚,但夷光極為贊同:“梅承的做法很對。”</br> 海吹紗忍了許久,終究還是敗給了好奇,問夷光:“那龍筋,到底是什么?”</br> 她聽過梅承的龍筋。</br> 跟哪吒鬧海里抽的那種不一樣,梅承說,龍筋指的是龍體內,柔韌性極強,刀砍不斷火燒不斷掙脫不斷的一中武器。蛻皮后抽離,就不會疼,像死皮那樣,可以抽出來,沒什么感覺。</br> 海吹紗回憶了,與夷光“親密貼身”時,并沒有感覺到他身上有東西。</br> “是鎖。”夷光說,“他纏在了我手上,平時看不到,但如果我要對你圖謀不軌……鎖就會捆住我。”</br> “長什么樣子?我想看看。”海吹紗說。</br> 夷光:“啊……這可難辦了。”</br> 他的尾巴撓著耳垂,末了,說道:“那我試試看。”</br> 他像個機器人,毫無感情的棒讀道:“啊!我要對你不利!”</br> 然后他的手抓住了海吹紗。</br> 沒反應,并沒有龍筋顯現。</br> 海吹紗:“你再來,兇一點!”</br> “兇哦……”狐貍道,“我還從沒兇過。”</br> 他一只手托著下巴,尾巴搭在肩頭,沉思著。</br> 海吹紗:“來,假裝對我不利。”</br> 狐貍抬眸,海吹紗被他的眼神凍了一哆嗦。</br> 夷光陰著臉,說道:“把你的手機給我!”</br> 他的手搭上了海吹紗的肩膀。</br> 龍筋仍然沒有反應。</br> 海吹紗笑了起來,配合的拿出手機:“怎么,你是要查崗?”</br> 夷光臉紅了,搖尾巴搖手的,跑開了。</br> 海吹紗語氣復雜道:“龍筋太老,已經銹了吧。”</br> 梅封說,綜合辦的工作人員馬上就要到了。</br> “聽起來不太高興。”梅封叮囑道,“你態度不要太強硬。出事后他們就來過,但那個時候你沒醒,他們也問不出什么,就提前收工了。這不,你剛醒,他們聽到風聲就又來了,動作還挺快。”</br> “來做什么?”</br> “來給你做登記啊,姑娘。”梅封說道,“按流程,你是要在現實世界宣告死亡的。”</br> “啊?”海吹紗懵了。</br> 如果宣告死亡,她的財產,工資卡,一堆保險,還有房產,怎么處置?</br> 她身份證注銷,以后還怎么旅游?</br> 她萬一出門碰到以前的同學,怎么解釋?</br> 海吹紗:“不不不,我沒死,我可不能現在就注冊死亡。”</br> “那最多只能拖個十幾年。”梅封道,“你怕是不會老了。”</br> 他語氣有些羨慕。</br> 海吹紗把手遞了過去。</br> “干什么?”</br> 海吹紗:“你摸,你摸摸。”</br> “我不。”梅封舉起左手,亮出他的婚戒,“瞧見了沒,我可是有婦之夫,在外面不能跟姐姐妹妹眉來眼去的。”</br> “呸,惡心!”海吹紗說,“我是讓你感受一下我現在的溫度。”</br> 海吹紗沖著掌心哈了口氣,搓手道:“不嚇你,我身體是涼的。”</br> 梅封:“不是吧!你有心跳的!有心跳就有血液循環,那身體就應該有溫度。都是醫生,你別開這中玩笑。”</br> “心跳慢。”</br> “這個我知道。”梅封意味深長道,“你把夷光的心跳分走了一半。”</br> 夷光這只狐貍正常情況下,體溫高,心跳比普通人類快,大約能跳到120每分。</br> 但與海吹紗共生后,兩人的心跳都在每分鐘六十下左右,偶爾還能五十下。</br> 海吹紗瘋狂吐槽這非科學常理的心跳和血壓。</br> 而后,到夷光房間送新的登記簿。</br> 推開門,眼前一花,夷光從身后突襲她,雙手圈住了她脖子,尾巴也圍住了她的腰。</br> “不許動!”狐貍這次,是沖著真的來。</br> 而這次,海吹紗真的被嚇到了。</br> 淡淡的魚腥味過后,狐貍圈在海吹紗脖子前的雙手,被發黃的老龍筋束在了一起。</br> 龍筋長得就像普通的橡皮筋,海吹紗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觸感干燥,還有鱗片。</br> “這就是龍筋啊。”海吹紗感慨。</br> 夷光:“嗯,就長這個樣子。”</br> 他的手腕被束縛,圈抱著海吹紗,一時半會兒也松不開。</br> 只是手松不開,尾巴也沒放下。</br> 海吹紗摸完龍筋,突然沉默了。</br> 氣氛詭異。</br> 最詭異的是,兩個人能聽到相同的心跳,只要貼得近,心跳就仿佛共鳴了一樣,在各自的胸腔,以相同的速度跳動著。</br> 也不知是誰的先快了起來,總之心跳越蹦越快,海吹紗能清晰的感覺到,身后的夷光發燙,而自己也涼不到哪里去。</br> 門外,梅封引著綜合辦的工作人員小組:“海醫生在5002,請進。”</br> 海吹紗:“誒,先別!!”</br> 慌亂之中,他倆竟然不知該怎么分開。</br> 綜合辦工作人員進門,看到的就是男女扭曲打架,還是捆綁限制play。</br> 眾妖和一兩只鬼忙著震驚,而同在隨行小組中的王浣卻露出了姨母笑。</br> 龍筋消失,夷光舉手投降,迅速后退,貼在墻根,臉紅發燙,活像是被占便宜了。</br> 末了,他的尾巴默默抬起,遮住了臉,背過身去自省了。</br> 海吹紗:“我們剛剛……”</br> 她整理了整理白大褂,一番話說得很官方:“在試驗防身術,鎖喉擒拿。”</br> 綜合辦的妖鬼:“哦哦哦,懂懂懂!這年頭世界亂,練練防身術應該的。”</br> 海吹紗:“有什么就坐下說吧。”</br> 她招呼夷光:“我見你在屋里藏的有折疊椅,搬幾個出來。”</br> 夷光垂著尾巴,捂著臉,默默干活,賢惠的像個封建小媳婦,丈夫會客,自己照顧完,立馬退下,乖順垂眼,不發一聲。</br> “我們這次來,主要是想了解情況,看和我們掌握的,是否一致。”領頭的說,“另外就是,和海醫生商量,籍貫和身份的問題。”</br> “一致。”海吹紗交錯著腿,氣定神閑道,“起因梅醫生都告知過了,我證實是真的。”</br> “您能從頭描述一下嗎?”領頭的說,“我們需要比對。”</br> “我治療了一個被小魔附身的孩子,用的是轉移術,小魔轉移到了玩偶熊上。”</br> “這個治療,是真實的嗎?是您自己來的嗎?”</br> 海吹紗點頭:“是。”</br> “沒有請外援嗎?”另一個工作人員發問,“據我們了解,您除了魂魄安定作用,除魔消咒這些,都應該不擅長才對。”</br> “我學習了。”</br> “跟誰?請詳細些。”</br> 海吹紗看了眼王浣,王浣偷偷打手勢,點了點頭。</br> 海吹紗道:“是跟夷光學習的,他就是我們四大家族治愈能力的起源,是我們的祖師爺。”</br> 她把詳細事情說了一遍,并做了個春秋筆法,添了一句:“我在魂魄中看到的這些,也被梅承肯定,夷光就是我們的師祖,特殊醫療最大貢獻者,錯不了。”</br> “好的,情況我們了解。”領頭的問,“海醫生請繼續。”</br> “小魔引來了大魔,我被大魔擠占靈魂,魂魄受傷。是夷光解決了大魔,并幫我補了魂魄,將我拉出鬼門關,救了我一命。”</br> 領頭的笑得微妙,是一副懂自懂的表情。</br> 夷光已經羞答答的,紅透了臉,咬著嘴唇默默羞澀的表情,更小媳婦了。海吹紗說罷,還轉頭沖他笑了笑,輕聲說了句謝謝。</br> 王浣看得開心:今天終于磕到真的了!</br> “那么,海醫生是想選哪邊?”</br> “我想作為人,以人的身份繼續生活下去。”海吹紗道。</br> “那么,我們給的建議是,四十五歲以后,盡量減少社會活動,做好‘社會死亡’的準備,五十歲退休年齡,正式告別人類身份,我們這邊會為你辦理相應的交接手續。”</br> “這中……有先例嗎?”海吹紗問,“就有沒有像我一樣,突然就死了,但補了魂,自己的身體還活著。”</br> “有類似案例,放心海醫生,我們有經驗。”領頭的笑著說,“公安部特案處的師副處長,跟您情況差不多,將來如果可能,我們會讓副處長來同您交流,為您以后的生活提供些參考經驗。”</br> 綜合辦的工作人員收起資料和錄音筆,握手:“那么,恭喜海醫生了。”</br> “哪里。”海吹紗適時提醒道,“我能活多久,要看你們怎么處理夷光的案子了。”</br> “實在惶恐。”領頭的說話有些古樸,打太極道,“那要看他自己做沒做了。”</br> 綜合辦撤走。</br> 海吹紗與夷光出門送客,轉過身,狐貍從尾巴里摸出一張紙條:“那個穿灰西裝的小熊貓偷偷塞給我的。”</br> “王浣?”海吹紗接過紙條,上面寫著,“別打我那個電話,被監聽了,打這個號碼:188……案子有疑,晚上十一點后聯系。”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