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吹紗很熱。</br> 這種熱很沉重,壓著胸口壓著手,就如鬼壓床。</br> 嗅覺一馬當(dāng)先,感受到了熟悉的醫(yī)院味道,這讓海吹紗大為安心。</br> 她睜開眼,腦袋昏沉,雙眼昏花。</br> 梅封的聲音忽遠忽近,聽覺完全恢復(fù)后,她聽到梅封說:“感覺如何?”</br> 海吹紗問:“我睡了幾天?”</br> 梅封側(cè)著耳朵,“什么?你大聲點!”</br> 海吹紗用力蚊哼道:“今天是幾號?”</br> “你睡了一年了!”梅封開始笑。</br> 海吹紗心猛地一沉,胃難受起來,頭也疼了。</br> “唔……我是休克了嗎?魔呢?”</br> “都處理好了。”梅封笑瞇瞇道。</br> “……都處理好了?”海吹紗懵掉,“這么說,真的一年了?”</br> 梅封連忙解釋:“不是不是,玩笑。小紗,跨年了,新年快樂。”</br> 海吹紗猛抽口涼氣,驚問:“農(nóng)歷年嗎?我休克了這么久?”</br> “公歷年。”梅封指著手機屏幕,“元旦快樂!”</br> 他展開咯吱窩下的畫冊:“你嫂子給你畫的繪本,把你跟大魔頭斗智斗勇的故事畫下來了。”</br> “……謝謝嫂子。”</br> “不客氣不客氣。”梅封開開心心道,“我把它放你床頭了,記得看哈,看完記得給你嫂子發(fā)個反饋哈,最好是彩虹屁。”</br> “知道了,會竭盡全力吹的。”海吹紗應(yīng)了下來。</br> “不用,彩虹屁清新自然點就行,要注意度啊。”</br> “你好啰嗦。”海吹紗捂著頭,試圖慢慢坐起身。</br> 但坐了一半,又跌落回去,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身上擱著一個巨大的“重物”。</br> 一只紅狐貍。</br> 海吹紗:“啊!”</br> 這是……</br> “夷光?”</br> 梅封:“是他,你叫他起來吧,我先去吃飯了。”</br> 海吹紗推了推夷光。</br> 夷光翻了個身,爪爪凌空扒拉了幾下,張開嘴,打了個哈欠,粉色的舌頭卷著。</br> 他站起身,抖了抖腦袋。</br> 海吹紗雙眼閃爍著賊光:“哇……”</br> 好可愛!!萌翻了!</br> 夷光:“醒了?感覺怎么樣?頭悶嗎?身體感覺沉重嗎?”</br> 海吹紗雙眼恍惚,兩只手不受控制,圈抱住了狐貍,埋在他身上,感受著毛絨絨暖洋洋的柔軟。</br> 網(wǎng)上流行埋臉吸貓,但貓終究太小,埋不過癮。</br> 夷光這只狐貍,一整只,特別大,威風(fēng)凜凜,毛發(fā)柔軟茂密不打結(jié),并且很干凈,海吹紗埋臉進去,感覺自己整張臉都被淹沒,非常過癮。</br> 夷光狐貍笑了起來:“啊呀,真是個小姑娘啊。”</br> 他的爪子搭在了海吹紗肩膀上,拍了拍她的背。</br> 海吹紗:“真好看!”</br> “你不嫌棄就好。”</br> “真好看!”海吹紗又重復(fù)兩遍,捧住他的臉,端詳著。</br> “你再說句話。”海吹紗要求。</br> 狐貍清了清嗓子,搖著尾巴說:“你頭疼嗎?額頭重嗎?身體感覺如何?”</br> 海吹紗哈哈笑了起來。</br> 她單手捂著肚子笑,另一只手不舍得放開夷光。</br> “會說話的狐貍,哈哈哈哈……真有意思哈哈哈哈,好萌啊!天啊,真的好萌!”海吹紗語無倫次。</br> 狐貍單側(cè)耳朵抖了抖。</br> 他斂了幾分羞澀,正經(jīng)道:“是的,我是妖,就是通言語的非人。”</br> “不是,這我知道……哈哈哈。”海吹紗笑得停不下來。</br> “夷光。”她的雙手又捧了上來,左看右看,“這么看,確實能看出點影子。”</br> “什么?”</br> “美人的影子。”海吹紗說,“你這只狐,長得很順眼。”</br> 狐貍沒有抵擋住直球攻擊,再次羞澀,溫順地低頭。</br> 海吹紗:“你會不會忍不住舔我手心?”</br> “不會哦,我的狐貍習(xí)性保留的沒多少了。”他說,“而且你說過,這樣做不衛(wèi)生。”</br> 海吹紗:“……”</br> 她剛剛的說法,只是在暗示夷光,她想被舔一下手心……行吧,確實不衛(wèi)生。</br> “是你趕來救了我,對吧?”海吹紗還沒有忘昏迷前的事情。</br> “是大家。”夷光說,“你現(xiàn)在感覺如何?”</br> 這已經(jīng)是他第三次問了,求求了,海吹紗,告訴我吧,不要再關(guān)注我了,關(guān)注你自己!</br> 海吹紗精準(zhǔn)的描述出了她身體各個部位的感覺。</br> “額頭有些重,頭皮有些緊,類似頸椎病發(fā)作時的緊迫感,雙耳像被皮筋勒住向后扯一樣,有一種很疲倦的拉扯感。”她道,“胸口有些悶,另外就是……”</br> 海吹紗抬起手:“我有一種很微妙的感覺。”</br> “說說看。”</br> “我感覺自己的身體……好像不一樣了。”她合上手掌,十指相互抵著,形容道,“很輕盈?或者說……有點陌生感?”</br> 像買了臺新車,第一天上路,油門剎車操作起來,都有一種因陌生而被迫謹(jǐn)慎駕駛的感覺。</br> 夷光雙爪按住她的肩膀,嚴(yán)肅道:“你現(xiàn)在平心靜氣聽我跟你說……”</br> 海吹紗跑神了,她的目光落在夷光的尾巴上,忽然瞪大了眼睛,一把薅過他的尾巴:“?”</br> 夷光:“咳。”</br> 海吹紗:“怎么……只剩一條了?”</br> 夷光:“我正要與你說這事。”</br> 他把最后一條尾巴收起,盤在腰上,尾巴尖踏在腳板下,踩穩(wěn)了,才板起臉,對海吹紗說道:“那個魔,名叫怨母魔,是地縛魔,盤踞在本地,一般沉寂在地底,但機緣巧合下,就會被召喚出來。”</br> “召喚?是……那個孩子召喚出的?”</br> “沒錯。”夷光道,“只要有小魔頭想要母親,怨母魔就會聽到孩子的哭泣蘇醒,之后,就會附在育齡期的女人身上,就近原則。但因為魔氣侵染,得到身體后,這個魔也活不了多久,很快就會身亡,怨母魔就繼續(xù)沉睡,等待下一個蘇醒的契機。”</br> 海吹紗蹙眉:“被解決了嗎,她們?”</br> “嗯,雖然她們的遭遇讓人同情,但為了安全起見,我還是把它斬?zé)恕!?lt;/br> “你的尾巴!!”海吹紗想起了夷光手中那把刀風(fēng)如焰的刀,“是做新刀了吧!”</br> 夷光點頭。</br> “那另一條呢?”海吹紗猜測,“不會你這次要走雙刀流,鑄了把雙刀吧?!”</br> “哈哈,怎么會,我不擅長用雙刀。”狐貍撓頭。</br> 夷光重新正經(jīng)起來,試探著問:“你對之后的事,沒有什么印象嗎?”</br> “沒有。”海吹紗道,“我感覺應(yīng)該傷到了頭,因為那個時候,我的頭非常非常疼,疼得就像被撬開了腦殼,朝我的腦子里灌冷風(fēng)。”</br> 狐貍打了個抖,爪子放在了海吹紗的手掌心:“你聽我說。”</br> 海吹紗又跑神了,她控制不住的捏了捏夷光爪子上的肉墊。</br> 然后,她發(fā)現(xiàn)了一件非常稀奇的事。</br> “你剪指甲了?”他的狐貍爪,修剪的非常平整。</br> 夷光:“嗯,因為這幾天我得陪床,離你近一些,所以洗了澡,還修剪了指甲。”</br> “誰給你剪的?”海吹紗問這句話時,表情有些可怕。</br> “洗澡是我自己來。”狐貍說,“就拉著毛巾的兩頭,來回搓搓,起了泡沫,之后跳起來,扳開淋浴頭的那個按鈕……不過有時候會把調(diào)節(jié)器撞歪斜,要么水太涼,要么水太燙,說起來,還是沐浴桶更方便,失策。”</br> 他回憶著不堪回首的洗澡過程,打了個冷顫。</br> “至于爪子。”他抬起爪子,張開,炸了炸花,說道:“是拜托黑盼護士幫忙修剪的。”</br> 海吹紗終于發(fā)現(xiàn)了不正常之處,她抓住狐貍耳朵,雙手把它們按平了,睜著眼睛問:“對了,你是不能恢復(fù)人身了嗎?連人形都維持不住了嗎?這種情況要持續(xù)多久?”</br> 夷光:“對啊,因為斷尾巴畢竟傷元氣,我估算了下,你醒了,我大概也快恢復(fù)了。”</br> 海吹紗這才:“嗯?我?”</br> 夷光這次,直接把狐貍爪子按在了海吹紗的嘴唇上:“不行,不要打斷我,聽我說!”</br> 海吹紗眨眼。</br> “海醫(yī)生你……你死了。”</br> 海吹紗:“?”</br> 大過年的,2021年第一天,她頗有好感的狐貍,就跟她說這話?</br> 海吹紗拿開狐貍爪子,輕輕呸了三聲。</br> “不……你真的死了。”夷光表情凝重,“你的眉心魄被洞穿,相當(dāng)于……靈魂被子彈從眉心打穿。”</br> 海吹紗一口氣梗在喉嚨眼,耳膜充血,熱得焦躁。</br> “當(dāng)時為了救你,我用我的魂魄,補了你的眉心魄。”夷光說道,“但仍然晚了一步,情急之下,我做了個非常愚蠢的決定……我把你的魂魄,同我的連在了一起,共生了。”</br> 這等信息量,海吹紗懵圈了。</br> “你……我……共生?”海吹紗不明白,“那我……是活著,還是死了?”</br> “死了。”</br> “那我現(xiàn)在……是人是鬼?”</br> “是人。”</br> “那我……就是……死人?”海吹紗語氣越發(fā)夢幻。</br> “魂魄是活著的,因為我活著。”夷光愧疚垂頭,“但你身體死了。”</br> 海吹紗摸了摸自己的臉,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和胸。</br> “皮膚還有彈性,也有溫度和水分……”海吹紗道,“我身體沒死啊!”</br> “死過。但因為魂魄活著,身體受魂魄牽連,也還會正常循環(huán)工作。”夷光說,“也就是說,海醫(yī)生……因為我的緣故,你將會和我同生共死,永遠用這副身體,不會再有變化了。”</br> “……頭發(fā)呢?指甲呢?”</br> “會代謝的非常慢。”</br> 海吹紗:“我死了?我在做夢?”</br> 好半晌,她回過神,盯著狐貍的屁股看。</br> 狐貍把屁股努力向下沉,想避開她專注的視線。</br> 海吹紗忽然淚眼氤氳,一把抱過狐貍,泣聲道:“你把尾巴斷了,救了我,是不是?嗚嗚嗚……你沒有尾巴了。”</br> “我……有啊?”狐貍連忙把最后一條尾巴往海吹紗手里塞,“有的,海醫(yī)生,有的!在這里!”</br> 他又忙著給海吹紗擦眼淚:“不哭了,是那個最調(diào)皮的補了魂,它會很開心的。”</br> 海吹紗緊緊摟著狐貍,把狐貍貼在她身上,嗚嗚哭。</br> 哭了會兒,只聽?wèi)牙锏暮傉f道:“海醫(yī)生,你能感覺到……我們的心跳嗎?”</br> 海吹紗愣了一下,將狐貍的胸膛貼在自己的身體上。</br> 一人一狐,胸腔有著共同的心跳,咚、咚、咚。</br> 海吹紗閉上眼,揉著狐貍,低聲說著謝謝。</br> 很悲傷,很茫然,很錯愕,也很……開心。</br> 狐貍羞澀,狐貍——不妙,身體有點熱,這是要……</br> “砰”的一下。</br> 海吹紗懷中的毛絨絨大狐貍,變成了一米八七的清秀男人。</br> 哦,這該死的地球重力。</br> 夷光恢復(fù)人身后,與海吹紗雙雙倒在床上,他壓著她,貼貼。</br> 夷光,被迫,在上。</br> 對此,夷光表示很惶恐!</br> “對……不起!!”</br> 海吹紗看著他身上皺巴巴的衣服,問出了一個靈魂設(shè)定問題。</br> “早就想問了,你們這衣服……變?nèi)俗冄荚谏砩希堪胗谰脝幔俊?lt;/br> “呃,是為了避免尷尬,大家默認(rèn),會用一部分妖力,來儲存衣服。人變妖,衣服就自動被妖力儲存,妖變?nèi)耍路妥詣哟┰谏砩稀!币墓饨忉專爱?dāng)然有的會選擇從簡,那就無論人身妖身……都要坦誠相見了。”</br> 聽完后,海吹紗道:“看來你……不夠坦誠啊。”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