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廝已將大宅門的門閂落下拉出一條兩寸寬的縫,聞言紛紛駐足回頭。秦嘯川和蕓生也不得不停下。
“哦,方才丫頭說拾到了一只孩子的金鐲子,想必是小少爺的,正給夫人送來?!?br/>
蕓生一驚:小初根本就沒有佩戴那些東西。秦嘯川看一眼蕓生,蕓生默契地回應了他。他心中有數,正想開口脫身,卻不知肖安竟從哪里還真取來了一只金如意鎖鐲子,一步步朝他們逼近。
肖安生性多疑,猶覺今晚的事情太過順遂了些。此刻只要證實那女人懷里的孩子沒有紕漏,便放他們走。
夜風蕩起,一陣新鮮的血腥味自不遠處溢來,漸漸開始泛濫。傭人面露驚恐,臨門而立的小廝尋著味道嗅去,走近門縫探眼一看嚇得丟了魂。
“啊,啊......”跌倒后扶門又起,腿還是軟的。
“管家,去看看,怎么回事?”
秦嘯川隔得近,拉住蕓生趁亂一步上前撐住大門。心下暗道:遭了。身后的肖安察覺到秦嘯川的反常,當即吼道:“給我攔住他們,一個也他媽不許放走!”
可來不及了,秦嘯川一見那門口橫七豎八開腸破肚的尸體,旋即一腳踹倒了率先撲上來的小廝和打手。
撐住門,將蕓生推了出去。“快跑!”
蕓生跌在門外,雙手撐起,慌亂地看一眼門縫里那人,只見他滿眼猩紅,咬牙挺身替她頂住了那道大門。
她回神從尸堆里爬起身,地上的血聚成一灘,抬腳邁過去,濺起的血珠落到臉上,一陣作嘔。踢開腳邊那個沾了血的小斗篷,腦中只記得秦嘯川對她說的最后一個字:跑!一頭是燈火閃爍的大街,一頭是漆黑無盡的后山。耳畔全是那一聲叫她快跑的嘶吼,蕓生搖搖頭拼命地朝大街上跑去。只是才走了幾步遠,便望見小路盡頭燈光下勾勒出一排漆黑人影。
香煙的味道隨夜風散來的速度極快,蕓生察覺到不對勁,緊急調頭。
“有人跑出來了,頭兒快看!”細眼青年拍拍領頭的肩。
“咱們快追!”
指間的煙頭紛紛滾落,火星微弱地閃爍兩下后被一腳踩熄。那群人對肖宅門口的尸體視而不見,目標明確地趕著人往后山的方向跑去。
后山林木蔥郁,冬夜的月光涼薄,驅不散無盡的黑暗。蕓生孤身扎進那恐怖的深淵,屏住呼吸摸索著一樁又一樁的樹干往山上逃去??葜β淙~咔嘰碎裂的聲音雜亂無章,她兩眼如盲只能靠耳。突然,身后那群人停了下來。蕓生亦不敢動,握緊手邊拽住的樹枝,心跳如擂鼓,血液充脹著身體里每一根血管,冷汗直流。
“——給我開槍!”
一切失了控,肖安鐵了心要取秦嘯川的命:那人今日絕不能活!
秦嘯川越上閣樓,四周飛來的子彈吃進瓦片縫里,卻傷不到他。抬肘捅穿了漏光的一處破角,踩著橫梁上了房頂。一眼看盡了肖宅的布局,接連又越過幾處屋檐。他的位置離大街更近,卻下意識回首望了一眼后山:怎么會有手電光?
“混蛋!”想來路口還設了防,她逃不出去,只能被逼上后山。
他無法棄她不顧,只能鋌而走險往后山的方向趕去。
先前破開的房頂口鉆了幾人上來,樓下依舊有人開槍;他兩顧無暇,只能選擇對付迎面擋路的打手,防御不了沒長眼的子彈。
一路廝打過樓,眼看最后一道圍墻近在眼前,穿堂過院追來的肖安急紅眼一把奪過槍。
“——砰!”
子彈打進后背,秦嘯川吃痛嗯了一聲。破空射來的重力震得視線發晃,最后一腳落空,他重心不穩地從墻上摔了出去。
后山。
那群人本就不是肖安派來的,目的自然不是趕盡殺絕。山下的肖宅是今晚注定的修羅場,他們只要保證二幫主趕來之前不讓里面的任何一個人逃走,便算任務完成。至于誰死誰活,就不關他們的事了。
一陣陣鞭炮似的槍聲傳得極遠,蕓生手里的樹枝不覺握斷也不知,依稀聽見那群人離去的聲音,卻依舊無法松一口氣。
全身的寒毛都戰栗起來,扶著樹干起身,遠遠只見肖宅的人舉著火把尋了出來。她一瞬欣喜落淚:他還活著!
這次占了先機,蕓生將大衣最內里穿的白色襯裙下擺撕了幾條碎布,以假亂真的掛在沿路的灌木矮枝上。她體力不夠,不能再往山頂跑,只能聲東擊西地趁亂往別出逃。這會兒躲進云里的月亮終于露出一角,蕓生仰頭透過樹冠望去:這山不是孤山,附近的山頭看似隔得遠,其實應該是相連相通的。她既然能發現,想必那些人不久后也能發現,只是到時他們必定會分散人力,耗神勞力的一山又一山地搜。如此,這對秦嘯川和她來說,是好事。
蕓生悶聲疾走著,腦子里全是那人的影。終于避開火把的亮光逃到臨山,卻迎頭撞進一個黑影懷中。
那人的掌心混著泥土的腥味和鐵銹味捂住了她的嘴,貼著她的耳,無聲地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蕓生雖看不清她是誰,卻靠著那人起伏的胸安靜下來。
丫頭冷靜地拉起蕓生的手,熟稔地擋在她身前領路。
“小如?”掌心熟悉的溫度令她哽咽開口,可是那人不應她,只將她安全送到一處山壁下的洞口便要走。
“你是小如,對不對!”
小如嗯了一聲,可蕓生聽不見,她焦急地指了指她身后的地方示意她進去,山上的人聲近了。
“挨了肖爺一槍,那人沒法子跑出后山!”
“有人說在隔壁發現了女人的衣料?!?br/>
“——快搜!肖爺說,先捉了那女人,不信那位不肯現身?!?br/>
凝神細聽,蕓生分了心,叫小如脫身跑掉。拾起地上那張掉落的頭巾,蕓生只得聽話地轉身走進了身后漆黑的山洞。
摸到兩塊光潔的巨石探出低矮的入口,尋著水聲一步步往深處走去。長滿青苔的小路讓她險些摔倒,扶著山壁緩慢站直腿,掌心下凹凸不平的鑿刻痕跡——是一首又一首的詩歌詞賦。這里,該是一處古跡,往前走應還會有石桌石凳,供以前的游人休息。蕓生踩著腳下厚重的青苔,便知這里已許久未曾有人踏足了。肖安敢明目張膽的在后山殺人,想來這一帶都已被他私人買下,但又長時間無人打理,外面那些人應該很難會找到這個地方來。
“是我?!?br/>
蕓生低叫一聲,掙扎間身后傳來幾聲痛苦的呻吟,她頃刻安靜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