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帥府，西樓的茶室。
    秦夫人倚靠在貴妃椅中，榻前近處點了一支安神香，傭人簇在身后替她揉著發緊的太陽穴。
    “三妹妹，你看，我們如今這樣……真是沒意思。”似乎說到傷心處，眼角擠出了幾點淚珠。
    “瞧姐姐說的什么話！大帥是心疼姐姐，才不愿讓姐姐近身伺候的。”
    秦夫人笑了，猛地睜開眸子，目光里的情緒卻有些繁雜。
    “柏承是早就不愛我的了。我知道。”柏承是秦季年的表字。可他這一生，卻只準那個女人當面這樣叫他。
    “姐姐不要胡想。”
    秦夫人疲憊地搖搖頭，嗤笑道：“三妹妹，你知道我為什么喜歡你嗎？”
    三姨太面上的表情猛地僵硬了起來，幸是坐在秦夫人身后，方才沒叫她看見自己眼底的慌懼之色。
    “呵呵，姐姐喜歡妹妹，是妹妹的福氣。”她的家世同李家相差甚遠。而李香茗這樣出身的世家大小姐口中的喜歡，亦是同一般的喜歡是不同的。
    “這些年，難為三妹妹了。”她一直裝傻充愣地過著，她亦毫無怨言地陪著她演。
    三姨太搖搖頭抿唇不作聲笑著，只默默聽著。
    “自從那個女人的兒子死了之后，柏承便再沒有好好同我說過一句話。”對她的三倌兒也是不親不近的樣子。她不服氣，后來硬是生下了小九。可她拿命換來的九兒，他亦是不在意的。他不在意，所以任由她們嬌慣亦是不管不顧；他不在意，所以忍無可忍時便又肆意打罵；他不在意，他在意的只有那個女人的孩子還有她李家的錢。
    “他如今都這個樣子了，卻還是叫人心寒。”
    三姨太一直都是個通透的人，有些事她不好言說，可是不代表默認贊同。大帥從前的姨太不少，可卻除了正夫人的三個孩子平安至今之外，旁的姨太還有她們的孩子都不得善終。這里頭除了李香茗的手段高明，可若不是大帥睜只眼閉只眼的默許，又哪能如此順遂？
    不過，老四……確實是個例外。
    三姨太心里暗自唏噓不已，想來有句話說得真好：至親至近的是東西，至遠至疏卻是夫妻。她是個聰明人，所以早就將她同大帥之間的關系看得很淡。這么多年，不爭不搶，只生了一個女兒便再不肯生了。
    “夫人，時候不早了，該午休了。”傭人提醒道。
    “那妹妹送姐姐回去？”
    “不必了，芬兒丫頭！過來……”
    待出了西樓，秦夫人的臉上瞬間收斂起了悲痛之色。
    “可是親口這樣說的？”
    “回夫人，九少的確是親口如此說的。”
    秦夫人勾了勾嘴角，道：“六小姐還常夸你機靈，我瞧你這丫頭，倒還不如白家那個明事兒。”她的兒子她最了解不過，這種話根本最是信不得。
    “立刻備車，隨我去趟醫院。”秦季年倒了，可她不能叫秦家也倒了！這一切都該是她兒子的，她要替她的兒子保住這江山！她要叫秦季年后悔當年那樣對她！那樣對她的孩子！
    她絕不會再讓旁的不相干的人，毀了她的最后的驕傲。
    醫院
    “小姐！你醒啦！”白蕓生的視線有些模糊，抬手擋了擋日曬西下的光線，目光才漸漸清明起來。神經莫名緊張，待回過神才發覺常彪和那群護士都已經走了，晃眼已是下午。
    “小如……你怎么來了？”她有些急切地問，忙從病床上坐起身，目光卻不經意間四處張望；“小姐，姑爺……派我來伺候小姐的！”小如知道她在找誰，于是刻意說得慢了。
    “他……”他派小如來的，那他呢？是真的來不了，還是不想來？“他……他在哪兒？”她哽咽著問出聲，聲音輕柔得平白叫人心疼。
    小如面上寬慰的笑意漸漸凝固。
    她絞著指尖柔軟的發絲，好似玩弄著絲帶，刻意分散自己的注意力，叫自己別去瞧小如面上的失措。明媚的眉眼上滿是沉靜，脂玉般的皮膚上那層細碎的小絨毛浮上光暈，疊出些許少女嬌俏的粉嫩之感，哪里像個身懷六甲的母親樣子。她低咬住唇瓣，忍著沒有落淚，又問道：“他的手怎樣了？傷得重不重？”她地聲音那樣輕，輕地好似空氣。她連她自己也抓不住了。
    “小姐……姑爺沒事的。”小如猛地一拍腦袋，忙從衣兜里掏出手帕來。若不是今早護士支她出去跑了趟街，她忙亂了才回來，倒將這件事差點給忘了：“這是高長官交給我的，里面是姑爺寫給小姐的東西。”
    她倏而接過手帕，正拆到一半，門口突然傳來一陣口哨聲。是換崗的守衛。
    “嘖，你說咱們也真是夠倒霉！這天寒地凍的，還要天天的輪班守著里頭那位少夫人！”
    “啊……”另一名守衛打了個慵懶的呵欠，接著道：“聽府里邊的兄弟說！葉小姐可是為九少生了一個大胖小子！嘿嘿，瞧著府里邊的意思，婚禮怕是不遠咯。”
    “嘖，也不知道里頭那位還有什么金貴的！非叫咱們來守著。”
    “噓！你們都小點兒聲……”另兩個正欲說話的人被打了岔，卻見那位打岔的士兵又嘆道：“我剛從府里那邊過來，九少眼下正陪著葉小姐和孩子呢！哪里抽得了空來顧這位？”
    “大家伙都忍忍，估計也快到這位走的日子啦！”
    “.…..”
    小如氣不打一處來，忙起身就要出去，卻被白蕓生一把扯住了衣角。
    “小姐！你別聽那幫人瞎胡說！”
    病房里一時間正沉默著，房門外忙又響起敬禮的聲音：“夫人！”
    白蕓生攥緊掌心的手帕，突地彎了彎嘴角，瞳仁里卻無半分笑意。
    “許久沒見我這個母親，如今是連招呼都不懂得怎么打了嗎？”
    白蕓生偏過頭，目光澄澈又平靜，心底像凍住的湖面再也生不起一絲漣漪。
    她唇邊掛著譏諷，回道：“秦伯母——恭喜。”
    “你不必如此。”秦夫人面上一愣，又道：“我是來幫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