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嘯川就站在他們二人面前，半倚在汽車車門邊，手里夾著的一支大衛杜夫已經快要燃盡，他扔在地上抬腳踩滅。只見那雙錚亮的軍靴一旁的地上還有數個煙頭，也都是大衛杜夫。
    白蕓生僵硬地站在周淮安的身側，她不敢看他，也不知他已經在這里等了多久……她的手使不出半點力氣，只是稍稍條件反射般的一動，周淮安便松開了她。
    秦嘯川冷漠地掃了一眼他們片刻前交握的手，他沒有說話，只是沉默地上前拉過白蕓生塞進了車里，接著長腿一邁，擋住了淡定從容的周淮安，不悅地說道：
    “上車，我送你們回家。”
    周淮安微微蹙眉，他沒有開口拒絕，亦沒有上前阻止，只是淡淡看了一眼車上緊張的白蕓生，繼而笑道：
    “那恭敬不如從命，多謝秦少爺的好意了。”
    秦嘯川站在白蕓生的車門前久久沒有挪動，周淮安心下了然，自覺地跟著許朔上了后一輛車。
    秦嘯川低頭自嘲一笑，轉身的瞬間又換上了寒冰似得面孔，他剛剛拉開車門，便看見本趴在車門邊的人不停地往里面躲去。
    白蕓生不停地退，直到拉開了她認為的安全距離……她聽見了他和周淮安的對話，她不明白他究竟是什么意思。她看著他邁進的車的腿，不由地一顫，腳邊似乎撞到了什么東西。
    她低頭一探，那是她的小皮箱，還有一個方方正正的木盒子。
    秦嘯川坐上車后沒有在意她的反應，只是沉聲吩咐道：
    “開車。”
    她俯身抱起那個木盒子，仿佛喃喃自語般問道：“為什么……”
    “白小姐不必多想，正好我也要去一趟南面兒，順道送你們一程倒也不礙事。”他的聲音平靜無波，目光卻藏著幽深晦澀。
    “為什么，你偏偏正好也要……”她緊張得問道。懷里緊緊抱住的那個木盒子，她知道里面裝得是什么，那是她嬤嬤的骨灰。
    秦嘯川淡淡掃了她一眼，她眼里的驚慌錯亂刺痛了他，他冷冷一笑，刻意回道：
    “哦，也沒什么……我此番南下處理軍務，還打算順便去一趟白府，準備這就遂了白小姐的心愿，把從前那門親事給退了。”
    白蕓生沒有說話，她輕輕地吸了一口氣，壓抑著激蕩在胸腔里無處釋放的那股痛楚，許久才費盡心力勾起一絲笑，或許蒼白無力，或許無濟于事……可是她想讓自己輕松一點，她想讓自己豁達一點……她想讓自己好過一點。
    秦嘯川的臉色鐵青，他不知道為什么自己要這么生氣，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為什么要刻意說出那番話……因為不甘？因為挫敗？……好像都不是……是他在意她，是他還該死的在意她！他看見她低下頭時唇邊漸漸浮起的淺笑，心一陣比一陣難受，怒火中燒的他一把捏住她的下頜，抬起她的臉，卻發現她滿臉的淚痕，他心中一痛，卻冷道：
    “你不必在我面前惺惺作態了，我知道你早就盼著這一天了……”
    他說完便松開了她的鉗制，那張未施粉黛都絕艷傾城的臉上留下了淡淡的紅色指印，唇邊的淺笑已經蕩然無存。
    “我沒有……”她淡淡的小聲反駁，聲音卻漸漸弱了下去……她說的每一句話都變成了他眼里最蒼白無力的借口，他還是不信她，解釋又還有什么意義。
    秦嘯川不予理會，挺身端坐，自嘲道：“白小姐既然高興地想笑，那便接著放心大膽的笑，不用在這里刻意難過給我看。”
    她最后抬眼深深看了一眼他，繼而恍惚般點點頭，接著默不作聲的同他拉開了車內她力所能及最遠的距離，她轉過臉看向車窗外，再也無話可說。
    汽車一路向南，有秦嘯川在，一路暢通無阻，比起坐火車，不用中途停站，不出意外天黑就能到淮水邊上的那個縣城……算下來，很快她就能到家了，不知比來北地時快了多少倍。
    可是……為什么，白蕓生覺得自己的心好似被掏空了，仿佛……再也開心不起來了。
    北平城。
    北平今日新出的報紙上赫然寫著幾個鉛印大字，一時間風聲四起。
    曹正坤一早就收到了消息，所以今日并不急著去警司。只見他不急不慢地端起一杯紅酒站在落地窗前舉目遠望，身后不遠處的大床上，一個女孩子緩緩挺起了身子，她的頭仿佛還很昏昏沉沉，可待看清楚這個地方后，一瞬間清醒過來。
    “你放心，我昨晚沒那個興致。”曹正坤站在偏廳的落地窗前轉過身，笑道。
    “我為什么會在這兒？！”江藝維瞪大雙眼，記憶有些混亂。
    曹正坤抬手舉了舉酒杯，揶揄道：“你喝醉了，難道還要我把你扔在大街上不成。”
    江藝維想起來了，她驚道：“你胡說！我……我想起來了！是你叫人給肖安通風報信的！”
    曹正坤沒有反駁，只是糾正道：“我沒有叫人去通風報信，只是攔下了正準備去通風報信的人，讓他多帶了一句話而已。”
    “你卑鄙！九少是你的兄弟，你居然這樣害他！”她起身拿起自己的衣裳，氣鼓鼓地罵道，罵完了轉念一想，她必須馬上離開這里，她得去宅邸，她要去揭穿曹正坤！
    曹正坤似乎并不在意，頭也不回地笑道：“呵呵，要走啊？去宅邸找九少，只怕江小姐會白跑一趟了。”
    “你把九少怎么了？”江藝維說完一頓，細想之后竟再說不出話來，只直勾勾地瞪著眼前衣冠楚楚的男人。
    曹正坤饒有興致地走到江藝維的跟前，他身上的睡袍微微敞著，臉上也沒有掛著那副眼鏡，一派俊美如斯的模樣。他伸手奪過江藝維手里的衣裳，輕輕扔在了腳邊，接著攬過那具顫巍巍的身子，沖著她耳邊呼氣般說道：“江小姐放心，我自然是不會動我兄弟。只是你不是喜歡我的嗎？怎么又關心起九少來，你就不怕你的好姐妹知道以后……”
    “曹正坤，你究竟想要做什么！”她的身子在他的掌心下僵硬得動彈不得。
    曹正坤側頭俯身盯著那雙好看的眼睛，許久才笑道：“江小姐若是不介意，不如我們談場戀愛吧。”
    江藝維的眼睛瞪得大大的，不可置信地問道：“你，你說什么？！”
    曹正坤俯身在她眼睛旁落下一個吻，依舊笑道：“做我女朋友吧。”
    “為什么？”江藝維的臉一瞬漲紅，她微微急促的接著問道。曹正坤他明明就不喜歡……
    “我喜歡你。”他喜歡她的眼睛，確切地說是那雙眼睛里滲透的干凈。
    曹正坤伸手拂上她的臉，他看著那雙眼睛深情地說道，那話里真假參半，江藝維卻分辨不清了。
    “藝維……不要說話，你只需要點頭或者搖頭，告訴我你的答案。”他照樣是沒有機會給她反悔的。”
    那聲音帶著蠱惑，江藝維的思緒一瞬全部被抽空，她僵硬了許久，直到曹正坤的臉色漸漸冷了下去。可就在曹正坤起身拉開距離推開江藝維的那刻，江藝維鬼使神差地點了點頭。
    “我……”她究竟在做什么！她不應該信他，他根本就不安好心……可是曹正坤卻不會給她反悔的機會，他獎勵一般的俯身吮住江藝維的唇，嘴角微微上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