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的雨淅淅瀝瀝的下個不停,擾得人心煩意亂。
“你怎么還不走?”白蕓生紅著臉對著身旁那個蹭了晚飯又舒舒服服洗了個澡的英挺男人問道。
“這大晚上的你讓我走去哪兒?”他沉著臉道。
“你自然出去住酒店或是其他地方,總之我這里睡不下……”
“我沒錢。”他理直氣壯道。
她驚道:“你怎么會沒錢,難道你是從俄國偷偷回來的?”
“我是正大光明為了見你提前畢業了回來的。”他輕描淡寫的解釋著。
“那,那你怎么不回家。”白蕓生的心里微微發軟,掩住面上的失措,淡道。
他頷首緩緩靠近她,眼睛刻意追著她躲閃的目光轉動著,“都說了,我是為了你……難道是我在國外待得太久,中文表達得意思不夠清楚明白?”
她躲不過,只好勸道:“你父親、母親,還有六姐姐,他們會掛念你的,你明天就回天津吧。”
他不聽她的話,只是沉聲問道:“那你呢?你就真的沒有想過我。”
她站在臥室的窗邊轉身偏過頭去不敢看他,那聲:不想,哽咽在喉,卻怎么也說不出口。
“我,我……”一定要說出來!她掐著自己的手臂狠心告誡自己,只是沒有來得及便被他搶過話去。
“可是我想你!在俄國的每一天,我都在想你。”他忍不住俯身環住了她那盈盈一握的腰身,湊近她的耳邊沉聲怨道:“當年你一走我就后悔了,可是你那樣狠心,狠心到我的傷還沒好就走了……”
她不敢等著他醒來,若他醒來……她便再也不能走了。
他的聲音帶著濃濃的悔意,接著又苦笑道:“你走便走了,偏還要六姐騙我說你回家去了!你當真以為,你回了家我就不敢來找你了嗎?我告訴你,就算你走到天涯海角,你也逃不掉!”她怨他也好,恨他也好,他想清楚了,這次死也不會放她離了自己的。
她的身子猛地僵住了,許久都不敢動。耳畔那溫熱的氣息,不是夢,是真的……是她只要轉身就可以擁住的真實!
可是,她又想起了那些難堪的過往……
“不,你不要這樣!我們說好一別兩寬的,你說話要算話。”
“我也說過,從前一筆勾銷,你怎么不記得?”他的目光那樣深邃,仿佛要把她整個人都給看透,卸掉她的偽裝去。
白蕓生再也說不出話來。
秦嘯川從懷里掏出了那張貼在胸口處的老舊相片,他擁著懷里的人,抬手把照片伸到了她的眼前。
照片上的女孩子那兩條長長的辮子好看得垂著,側顏美得仿佛驚艷了時光,于是相紙也悄無聲息的褪了色,被時光偷偷帶走。
秦嘯川的下巴輕輕摩挲著她的發頂,他低沉好聽的聲音又響起,卻是帶著惋惜。
“你的頭發那樣好看,做什么要剪了它?”
她的身子微微顫抖起來,那場不敢再回想的噩夢又在她腦子里游蕩。
——“不要剪我的頭發!求求你,求求你……”
那些人團團圍住她,那個兇狠的女孩子死死的按著她的頭,扯著她的辮子。冷得像塊冰的鐵剪子一刀刀落在她護著頭的手上……一下抬起,一下又急促的落下,留下了一個又一個小小的口子,不住的流血……
那些溫熱的血仿佛又流淌在她的臉頰上、耳朵里,她的眼睛漸漸脹痛,卻是被淚水充斥著,而隨著視線的模糊她卻又以為回到了那間噩夢般的教室,卻又以為自己快要撐不住倒了下去……可是她恍然記得倒下之前的那一刻,她仿佛是看見了他的。
“九哥……”她下意識的喊了出來,聲音凄婉,身子害怕得發顫。
“蕓生,你怎么了?告訴我,別哭。”他捧著她淚水肆意的臉緊張的問道。
原來不是鮮血,那溫熱的觸感來自他寬大的掌心和她肆意的眼淚。
這一刻,她才是真的看見了他的。
白蕓生終于騙不了自己了,她一聲又一聲的輕喚著:
“九哥,九哥……”那聲音固執又凄婉。
“我在。”他輕聲安撫道,接著受寵若驚的回抱著轉身撲進他懷里的女孩子。
“九哥……”她想他,可是她告訴自己,不能說……
她的心早在上火車的時候就丟了,她卻還沒有察覺。
她想他,這些年的日日夜夜,她也在想他。
她分不清從前和現在了,此刻只想抱著他,因為她的心是那樣的不安。
——“維維,我該怎么辦。”她該怎么辦,這輩子似乎是忘不了他了。
……
——“維維,你不明白,他不會回來的。就算有一日我們再見,只可能一種結果——擦肩而過,陌路一場。”
——“蕓生,可我總覺得你們之間是有誤會的,聽了你說的那些話后,我總覺得……他一定會回來找你的。”
……
那日在江家書店的閣樓里,她同江藝維的談話又浮現在腦子里。她以為他們不會再見面的,她以為她可以控制的!可他到底還是成了她的魔障,這兩年不斷的出現在她的生活里,她的夢里。
叫她這輩子怎么忘得掉……
白蕓生的手輕輕的撫上他的眉眼,眼睛里的淚終是抑制不住思念滾滾而落,卻不住搖頭道:
“你為什么要回來,為什么還要來找我……,你為什么不忘了我,你該重新再找個喜歡的女孩子,你的未來不需要我這樣的人。”
“我需要你!你若是再敢離了我,那你就殘忍的毀掉了我整個未來。”她居然要他再重新找個喜歡的女孩子……可他的心里只有她,于是再也裝不下旁的人了。
“我們……”她還是想告訴他,他們不合適!
秦嘯川卻猛地俯身攝取了她的唇瓣,輕輕的輾轉吮吸著。他不想再從這張小嘴里聽見讓他心傷難受的話,吻漸漸急促起來,卻依舊帶著克制著,并不會讓人窒息。
那觸感溫暖,氣息熟悉,他的小心翼翼她感受得到,于是不再掙扎,她漸漸回應了他,就像是噩夢醒來之后的一場沉淪放縱一般。
她不住告訴自己:不要再陷進去了,你們根本沒有未來。
可是……她連自己都騙不了,還怎么騙他?
白蕓生從未想過自己能如此大膽……她沒有經驗,只能有樣學樣,學著輕輕的吮吸住了他的下唇,繼而緩緩的輾轉到上唇。他的氣息溫暖,是她這些年隱隱渴望的溫暖。
空氣越來越熾熱,秦嘯川那雙好看的眼睛里從未有過這樣欣喜若狂的光芒。
“蕓生。”他的聲音從纏綿間逸出,卻是帶著情欲的低沉。
吻急切的落在她的頸間,薄薄的旗袍盤扣被他用嘴唇輕輕咬開,懷里的人似乎哭得有些迷迷糊糊,并沒有絲毫的察覺和反抗。秦嘯川的吻一路而下,直到他的眸光掃過那雪白柔嫩的肌膚,接著便漸漸深沉了下來。這一刻,理智終于將他拉了回來。
只見他起身動作輕柔的扣好她的領口,低頭又啄了啄她的唇瓣,接著疼惜道:“對不起,我不該這樣對你。”是他失控了。
他抱著她,額頭輕輕抵住她的,呼吸依舊急促。
白蕓生終于漸漸回過神來,想著剛剛自己的大膽,心下狠狠得嚇了一跳,于是急忙與他拉開了距離。
“我,我沒事。”她拂了拂領口,臉上的潮紅未褪,呼吸微微慌亂。
“你明天回天津吧,我送你去火車站。”她的聲音又恢復了平靜,語氣淡淡的,仿佛剛剛那個大膽熱情回應的人不是她!
“你真的希望我回天津?”他不可置信的問道,直到看見她點點頭,他的心里浮起了一陣寒意,卻還想要賭最后一把:“好,我明天就走!”
白蕓生沒有說話,只是轉身出了自己的臥室,臨走前囑咐道:“你今晚就睡我的房間,我去同我嬤嬤睡。”
身后的人沒有應聲,她推開房門準備出去,卻只見臥室門外放著一把藤椅,椅子上只放著一床新換好的被褥。
秦嘯川身上的玄色長衫下隱隱泛起了疼,卻是剛剛洗澡時故意打濕了的傷口終于開始作祟。
他面上的神色沉靜,絲毫看不出破綻,只深深的望著門口呆住的那個女孩子道:
“你不用去擾你嬤嬤了,這是我叫她準備的,你同我睡。”
“我們怎么能睡在一起呢!”她驚呼。
“你不是要我走嗎?你陪我睡一晚,我就答應你走。”
她的臉一瞬燒得通紅,卻又聽見他道:
“我們又不做什么,你臉紅什么。”
她自幼母親去世的早,對于他口中的“不做什么”一知半解,只是隱隱約約想到什么羞人的事,于是惱道:
“你,你得寸進尺!”
“我……”只見他的話還沒有說完,身子卻漸漸跌了下去,臉上浮起了慘白,額上漸漸冒出了冷汗。
秦嘯川趁勢抓住了急忙奔向他走來的白蕓生,垂下頭的那瞬間唇角忍不住淡淡勾起了一絲笑意。
“你怎么了?!”她的聲音慌亂得發顫,卻是帶著極度的不安和擔心。
“我沒事,你答不答應我,就一晚。”他的目光里帶著哀求。
“你先告訴我,你究竟怎么了?!”她的心一瞬被人狠狠提起。
“我為了急著見你,去莫斯科做任務的時候受了點小傷,不礙事。”他說完看著她心軟下來的神色,于是起身接著苦笑道:“算了,你若是不愿意,我不能逼你。你走吧,我要睡了。明天一早就回天津,你也不必相送,我自己走,如你所愿。”
“我答應你就是了。”她看著他終是不忍心道。
他見好就收,沉聲誘惑道:“你放心,我不會動你。”那眼神堅定的仿佛剛剛提得不是那般羞人的要求,而是發了一個誓告訴她不會亂來似的。
還不待她反應過來,已經連人帶被都被他抱起放在了那張不大的床上。
她忙驚呼:“你不是受傷了嗎?”
“我說了是小傷。”他挑眉笑著回道。
“……”
床上墊著蘆葦桿編織的涼席,軟軟冰冰的。她被那耍無賴的人推到了靠墻的那面,接著他細心的替她蓋好了被子。
“我先出去,你換寢衣吧。”他起身悠然道。
白蕓生斗不過他,只好又敗下陣來。可她一頓,轉念想起來這里沒有男人穿得寢衣,于是急道:“那,那你等會兒穿什么睡?”
秦嘯川卻回頭一本正經道:“沒有得換,看來就只能裸著了。”
“你,你要是敢裸著,我不會讓你進屋的。你自個睡外面去!”她面上一紅,搖搖頭急切提醒道。
白蕓生的心砰砰地跳動著,她這是怎么了……她好像已經很久沒有這樣起伏激動的情緒了。
她在北平這兩年,明明一直都是淡淡的,不管對人還是對事,都是淡淡的,理智又冷靜。
可一遇見他,她就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