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正坤跟出去已有些時候,賀啟山便留在驛站等消息。一來他露了面,不便跟去;二來那吳世權實在謹慎,連驛站也留了人盯著他。
“賀······賀軍長?”
賀啟山心不在焉聽著,先前找貓的丫頭竟是昔日剿匪時順手救下的姑娘程小衣,幸好將人及時扣下沒叫吳世權的人瞧出端倪。
“在外頭可別叫軍長,當心給姑娘惹麻煩。”賀啟山漫不經心提醒她。
“是,先生。”程小衣忙捂住嘴,懷里的貓給手臂勒住掙扎叫了兩聲。
賀啟山緊著門外的動靜,有一句沒一句的搭話:“聽手底下的人交代,當日不是給了你和你哥哥置家的錢,怎的又流落到這種地方了?”
程小衣苦澀笑笑:“多謝先生記掛。當日別去后不久,兄嫂便成了家有了孩子,我年紀也不小了一直跟著兄嫂住難免惹人閑話,就出來找人家做活了。”她跟了一商戶小姐,那家小姐新奇,硬要跟著哥哥到此替父親收皮貨。
賀啟山垂眼聽著,不由擰眉道:“四少曾提拔過你兄長,依你兄長如今的職位替你尋個好人家亦非難事,怎會放你出去給別家小姐當粗使丫頭?”
程小衣斂了神色,手心順著光滑的貓毛,心事重重回他:“我······我還不想嫁人。”
賀啟山聽罷,卻笑起來:“還會有姑娘不想成家的?”他的目光自她身上逡巡,話里的意思卻讓她又窘迫了幾分。
是呀,她們這類姑娘能嫁出去就不錯了,怎能有妄念。
程小衣的神情落入賀啟山眼里:這姑娘將養一年多倒是長開了,模樣雖寡淡了些但也算清秀可人。他一時動了心思,刻意撩撥笑道:“我來辦點公差,恐要逗留些許日子,瞧著咱倆也算有緣,姑娘若賞臉便許賀某認個妹妹,如有什么困難到此找我便是。”
賀啟山起身相送,程小衣卻抱著貓坐在桌前定定望著他:“先生恩情,小衣沒齒難忘,先生若能用得著我,只管開口。”
賀啟山微愣,眉目含笑:倒是個機靈人兒,一點就通。
程小衣抱著貓下了樓,樓道里響起一陣人聲,過一會兒果真沒了。
門外的人等的提心吊膽,好在吳世權沒趕著回驛站。曹正坤穿過走廊閃進屋內,關門落鎖一氣呵成:“方才那姑娘是誰?你們認識?”他謹慎發問,面色陰沉。
“想不到曹長官還有偷聽的癖好。”賀啟山悠然喝著茶,見曹正坤神色肅然已然不對勁,旋即敷衍道:“一個丫頭罷了。倒是你,怎么跑一趟回來像奔了喪似的。”
曹正坤咽了咽口水,嗓子發干,待接過賀啟山遞來的茶水喝過,方才放下杯子驚懼道:“要出大事了······”
賀啟山聽罷眉頭緊鎖,若曹正坤所見不假,秦季年之死于整個楚家而言是好事,但對此時暫離金陵的四少來說,處境便愈加兇險了。
“如果消息真是從金陵放出來的,曾家的人和扶桑人不日必有動作,只怕四少等不到曾家的狐貍上鉤,金陵亦是回不去了。”
賀啟山了然,曹正坤的擔心不是沒有可能發生,只是塞翁失馬焉知非福呢!他心里轉瞬有了計策,就看金陵那兩位少爺,這次沉不沉得住氣了。
楚昊軒同潘克勤留在客棧里等,可約定的時間已過,卻也不見曹正坤同賀啟山回來。
潘克勤愁眉不展:“四少,會不會出什么事了。”
楚昊軒也覺得奇怪,卻說:“這人許是不好對付,咱們再等等。”他說這話定了定潘克勤的心。那姓吳的固然狡猾,只怕賀啟山比他更狡猾,他并不擔心。
“四少,我去窗口那兒探探。”
潘克勤起身來到窗側,窗縫的視角正對客棧的后院,這地方小比不得正規模的鎮子,說是客棧卻是民宅改建。那后院的馬廄里,有馬有驢還有駱駝。夜里起風,院墻外的樹林沙沙作響,草棚下的駱駝的駝鈴跟著響了幾聲。連日的奔波,潘克勤也有些吃不消,這會兒聽見這駝鈴聲驀然想起家中小兒手腳間鈴聲清脆的銀鎖,不由有些疲倦。他揉了揉眼,視線中赫然閃過幾個黑影。
“四少。”潘克勤困意頃刻消散。
哪知楚昊軒這頭也有動靜,當即便問:“潘次長,外頭來人了?”
潘克勤常年領兵打仗這樣的地痞流寇也遇得多了,點頭:“天色黑,瞧不清是哪路人馬,待我下去打探打探。”
楚昊軒準了,吹滅了屋內的燈盞,掏出了槍。“速去速回,不必打草驚蛇。”
潘克勤步出里屋,抽了門閂剛拉開一條縫手邊卻蕩過一塊冰涼的石頭,他探出手去撈,是塊玉佩。
他覺得實在匪夷所思,便取下那玉佩關門扣鎖往里屋走。
“四少過目,不知是何人掛于門上的。”
就著微弱的月光,楚昊軒擰眉看去。“玉佩?”他正奇怪,接過手一摸,動作登時凝固。
“這東西怎么會掛在門上!”他驚問。
潘克勤哪里答得上來,只說:“屬下估摸,掛東西的人應是剛走不久。此時咱們不宜追出去,恐是調虎離山計。”
楚昊軒僵在原地:小旭說過,當日是她親手收下的······怎會出現在這里?難道她出事了?!
“四少您要去哪兒?!”潘克勤擋在他身前,“您不能去,恐是陷阱!”他瞧出他舉止異樣,上前將人攔下。
“潘克勤,我命令你讓開!”楚昊軒全然失了理智,那張臉上流露出潘克勤未曾見過的焦灼神色,潘克勤卻好似能感同身受一般,不由緩緩退開。
“四少,我得跟著您。”他不再攔他。
楚昊軒急忙走向窗邊探一眼,卻說:“不,你留下,以便接應賀軍長他們。”
院墻外人影徘徊卻未再有闖進來的動作,看來不是劫財的,是在等人。
他們等的,是玉佩的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