篝火在湘軍大營的一角熊熊高揚,噼里啪啦的火星子直沖人面,程小衣揉了揉干澀的眼,神思困倦。
成光壓低了帽檐,晶亮的眼眸里閃爍著烈火干柴:“你怎么敢叫四少獨自應對北地的人?你瘋啦?!”成光越發氣惱,口無遮攔道:“賀軍長莫不是遇到北地的哪位舊熟人,這才嚇得躲開了吧!”
小雙忙撞了撞成光的肩,抬眼掃過一旁已然熟睡的程小衣,低問:“這么說······四少同賀軍長早就到邊境了,只是怕打草驚蛇這才沒聯絡我們?”
賀啟山捏著手中的木棍撥了撥面前灼人的火堆,木棍上滋滋冒油的野兔映著火光油亮誘人,香味漸漸四溢。他抬眼看了看不遠處一團團圍坐吃烤肉的士兵,挑眉一笑:“我倒真是遇到‘舊熟人’了,不過并不是北地的?!彼室赓u關子,挑釁般惹得成光焦急追問,這才滿意地不緊不慢道:“是金陵跟來的扶桑人,說是商隊,可誰知道呢?!?br/>
成光咬牙切齒,啪的一聲折斷了手里的木棍。小雙苦笑一聲:“咱們又不是第一天認識的賀軍長,賀軍長肯定是料定四少那邊出不了什么岔子才敢同我們這樣玩笑,你這么當真做什么······”
哪知賀啟山剃著倒刺進食指間的木刺垂眸冷笑:“扶桑人是真跟來了,可就不知是金陵哪位高人引來的罷了。”他說完又凝了一眼倏爾僵直的小雙和成光。
成光只是撓頭苦思,倒是小雙臉色急轉直下,驀地想起自己寫往金陵的那封信。
“糟······糟了?!?br/>
成光扭過頭一臉狀況之外,賀啟山好整以暇的等著小雙作解釋。小雙緊張地蜷曲起手指,咽了咽口水道:“我給四少寫了封密信回去······算算日子,怕是錯過了?!彼D了頓竟有了不好的揣測,成光卻驀地省悟過來,低聲質問起小雙:“你!你小子是不是把秦軍找人······”
賀啟山擰眉瞥過成光的反應,審起小雙:“你信上寫了什么?”
小雙低下頭,懊惱道:“成光怕四少因此事分心便想隱瞞下去······前陣子······哎!前陣子對面的秦軍每天夜里都在附近那片密林溪谷找人,一個巡邏兵告訴我們說秦軍找的那位······好像是秦家的少夫人。”四少心里一直放不下那位回了北地的小姐,小旭還說,那時四少連母親留給自己的玉佩也送了出去······足以見得這位小姐在四少心里的份量有多重。
賀啟山聽后悠然點了點頭,又吊起嘴角冷笑說:“你確定是秦家的少夫人嗎?可據我所知,秦家少帥現在名頭上的那位少夫人可是位精通戰術槍法的女軍官,應該還不至于被人打到水里下落不明吧。”
小雙拍了拍腦袋,忙又不確定的低聲補了句:“好像······是叫她——三少夫人?”
賀啟山斂下神色,低喃:秦晉山······沈從念?又緩緩抬眼掃過小雙自責的神情,他方才寬慰他:“你放心,失蹤的那位少夫人應該不是咱們四少的心上人······可你寄回去的信多半是落入四少奶奶手里了。”
人剛要松口氣,可待賀啟山這一安慰后小雙的心情算是徹底沉到谷底。小雙苦著一張臉茫然聽得賀啟山又看好戲一般言笑道:“咱們這位四少奶奶怕是信以為真了,應是趕來‘捉奸’的路上被宏北勇野給盯上的。”
小雙這才明白過來:賀軍長是擔心若如約去四少那處會暴露行蹤,但再留在驛站也十分危險······他進退無門只好冒險來了軍營。
成光聽得云里霧里的,掃眼晃過賀啟山身后熟睡的女人,哦不,瞧那寡淡的小身板成年沒有都還不一定呢!他借著火光凝神聚氣地瞧了幾眼很覺得有些眼熟,腦中驟然閃過一個很不正經的猜念,像異時空的兩絲電流猝不及防的交匯成一線。
“我說賀軍長,沒想到你竟好這口?。 背晒饫浜咝ζ饋?,“你既然擔心暴露四少的行蹤躲到軍營來,你半路搭救這么個女孩子進來······就不怕暴露我和小雙嗎?”
小雙看了看霎時沉默的賀啟山,忙拍拍成光的肩,嚴厲打斷他:“你小子胡謅什么呢!”哪知成光赫然甩開小雙的手,火光搖曳中的臉龐已殊無笑意,“我胡謅沒有,你且去叫醒那姑娘,問問她認不認得我們!”
賀啟山神色微凝,卻不欲辯解。他確實很不應該帶著一個女人到軍營來,遇見這姑娘是意料之外,可他出手救她卻是為了“有備無患”——扶桑人的出現并非偶然,他作了最壞的猜想,他需要一個女人來破這場困局。
賀啟山若無其事地吊起嘴角,悠然用木棍戳了戳火架上的兔子,“不是缺了好幾日的糧餉了嗎?再不吃,這肉該烤焦了?!彼惶狳c小雙立馬上道,忙扯下一兔腿兒堵住了成光的嘴。賀啟山撥弄著手里的木棍沒什么胃口,“糧餉都斷了,我瞧著咱們大少爺軍營里的兵倒是不急不躁,還有心思打野味?”
小雙嚼著嘴里有些干澀的肉,笑著搭話:“說來也怪,我們剛來的時候還常見出去巡邏的兵尋對面秦軍的晦氣,可最近這營地里的人竟本分起來了······倒不像是大少爺麾下的兵了?!?br/>
賀啟山眉頭微皺:“你們前幾日吃的什么?”
成光白了賀啟山一眼,沒好氣道:“野菜稀粥?!币皇墙袢疹^一回打獵運氣這么好,能有肉塞住他的嘴,他才不給小雙面子。
賀啟山聽后神情逐漸凝滯。留駐的士兵不過是個幌子,前幾日野菜稀粥應付得好好的······若非軍營里要來幾個大人物,怎么會突然放松戒令讓所有士兵打獵改善伙食?!他正要告誡小雙和成光,卻見營地入營口篝火攢動,靠前幾個帳子的士兵紛紛起身整隊,集合的哨聲尖銳刺耳。
“——敬禮!”
留駐在此的副將是楚家大少爺的親信,他今日未在營中露面原是收到指令去接人去了。
“這是大少爺親自指派的沈參謀官,去召集全體士兵訓練場集合,沈參謀官有話宣告?!?br/>
副將神色復雜地點了位炮兵排長,交代完后就要往軍帳走去,那炮兵排長一臉意外地看著汽車后座上下來一位身形消瘦卻靠軍裝強撐硬挺的男人,眼生的很,不由追問:“將······將軍······他······”他的聲音淡下,只見那個身形消瘦的男人步步緊逼自己,“沈······參謀官?!”
來人正了正他的衣冠,冷哼道:“不認識我也沒關系,要不我待會兒給你們大少爺發封電報,讓他再跟你確認確認?”
“您說笑了,長官。”那男人拍拍了他的肩,力道卻不弱,薄薄笑道:“記住了,我叫沈齊睿?!?/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