蕓生四肢一瞬凍住,緩緩扭過頭望向來人。
“秦嘯川。”低念這聲這般癡眷,他卻避開她的眼,看向葉文佩:“有沒有事?”
不覺輕擰起眉,到嘴邊那聲隨著緩緩緊閉的唇盡數封進了呼吸里,手腕還禁錮在他掌心,她看一眼又抬頭一眼,待見他身后那一群綴星領章之人,心下明了:她著了葉文佩的道。
只是沒料到,最后竟敗在秦嘯川手上,現時現地什么也不必再爭辯了。
葉文佩故作欣喜一笑:“我沒事。”眼眸卻分明沉了幾分。
“沒事就好。”
秦嘯川頷首松了一氣,扣緊身后那人,卻被她掙開。
“小白。”李景云站在一旁,見狀也不由上前,掃一眼小如心下明了,刻意急道:“那女人傷了你哪兒?”那聲不大,卻正好夠秦嘯川聽見。
他果然回頭,蕓生不語只沖李景云搖了搖頭,“我不信,讓哥哥瞧瞧。”李景云親昵地捧起蕓生的臉查看,秦嘯川不由得沉了臉,側身便吩咐:“高勝鳴,立馬把她給我送走。”
蕓生一聽,抬手要拉他,卻只揪住他袖口的袖扣,冰涼地攥在指間,冷靜自持低語道:“不,我來是要問你,三哥......”
哪知秦嘯川根本不待她說完,稍一用力將人扯到跟前,隨即甩開她的手怒道:“回去。”
身后一眾人面面相覷,他眼風一凜:“高勝鳴,還愣著做什么?!”
李景云忍了許久,也顧不得場合就要發作,身側卻有一人輕扣住他的手臂,是蕓生。
“是我添亂了。”她到底高估了自己在他心里的位置,“葉文佩是成心的,不必為難他,我走便是。”
“小白。”
蕓生寬慰一笑:“還得借你的司機先送我回去,從念姐的事,拜托景云哥哥了。”她將沈從念臥室里找到的東西偷偷塞給了李景云。
李景云接過神色微頓,都這個時候了,這丫頭還有心思同他玩笑,到真是沉得住氣。
她攜小如掠過那人,一步步走遠,再沒有回頭。
“既是少帥家事,爾等就不便打攪了,告辭......”
眾人領著各自的侍從官和司機,眼神意味深長地互看一眼,轉臉又互笑著告了別。
“北地諸事,還得仰仗各位前輩出謀劃策了。”他這些日子學著三哥過往那般為人處世,于那眾老臣確實受用。
待人散去,李景云的保鏢上前說了原委,李景云若有所思,回頭見秦嘯川的臉色不大好看,竟折身扯過葉文佩便走。
石階下那葉夫人還要再說些什么,卻被高勝鳴擋住:“中南海那邊兒的起居少帥都給您安排妥當了,夫人請吧。”
“秦嘯川,你這會兒急了?”她一路被他拖著走,冷笑聲不斷。
葉文佩被他甩手摜到墻角,“——你傷了她哪兒。”
“呵呵呵......嘯川,你說什么呢?我這般愛你,怎么舍得傷你的寶貝。”他抬臂抵住她的肩狠狠撞在墻上,葉文佩嗤笑著伸手勾起他的臉。
他側頭一避:“我問你,當年我母親要送她去香港,你知不知情?!”
葉文佩一怔,反諷道:“你心里已有了猜想,那便不該這般問我。”
他咬牙切齒又道:“天津碼頭上的那場暴亂,也是你一手安排的?!”
她眼底生了恨:“對,是我,都是我......呵呵,秦嘯川,一口咬死我定罪,我此刻就算說了真相——你敢信嗎?”
“你這賤人!”他額上怒起青筋,抬掌就要落下,葉文佩卻梗著脖子笑道:“你越是這般模樣,想要她的命要你們孩子死的人越是多的去了......不差我一個。你要動手,有種便一槍殺了我。”
秦嘯川一怔,手緩緩收了回去。
“你怕什么,不是要替她報仇嗎!”
他心中仍抱著一絲對母親的希冀,卻在她下一句話里轉瞬摔得粉碎。
“誰人都覺她礙了你的前途,可你父親又要掙個好名聲,我個外人動手到底方便。哦,連你母親和常副官,也還許了我不少幫助呢......”
“——胡說八道!”他真取了槍,抵上她的額。
“我胡說沒有,你且去問你母親;問問她,當年是個什么算計和安排;再問問她,德國寄來那封信哪兒來的;最后問問她,你父親,究竟是何故死的。”
她字字誅心,一針見血。
李景云再見秦嘯川時,葉文佩已被送到別處安置。安置,說得聽好聽些給旁人看,實質仍是軟禁。偌大的地毯像只冬眠的怪物一般吸掉所有聲音,李景云走進,才見那人盯著桌上一封信出神。
“急著要人家幫你查,查了你又不看,到底是個什么意思。究竟是咱們少帥忙著招待自個兒的‘少夫人’及其家眷,沒空?還是說——不敢看。”李景云抻了抻袍角抬腿坐下。
秦嘯川微怔,難得神態低落,沉聲問:“她出了什么事,要你帶著她來找我?”
李景云抬手擲過去一物,是條項鏈,綴著半塊銀鎖。他隱約認得,是三哥的東西。
“有我這哥哥在,她能出什么事?倒是你們秦家三少奶奶出了點事,她個沒名沒份的外人忙里忙外操心,為著那某人還當眾折辱她趕她走......是呀,明眼人誰看不出是場戲呀,也就這傻姑娘,回去怕是要當了真。”
李景云呷了口茶,秦嘯川憶起方才她捉住他的袖子,問到三哥。
“究竟怎么回事?”他擰眉看向李景云,心神不寧急道。
“沈從念失蹤了。”李景云手一頓,放下杯子。“我派人去火車站、碼頭、城門口跑了個遍,還是晚了一步。”
“想必她手里一定拿有秦家的特別派司,趕早便出了城,再輾轉到別的城市離開,故意不要我們找去。”
“她就這樣莫名其妙丟下孩子走了?”三哥的事她應該還不知道才是。
事發突然,李景云方才想到昨日逛街,管家先行回來,說是沈從念有點私事要辦,不高興他跟著。他當時光念著看顧小白,且街上那報紙沈從念瞧見也無妨,便沒將這樁事放在心上。
于是問:“昨日你在私宅沒有?”
將她和孩子送走之后,他便許久未曾回去。秦嘯川沉吟半響,才道:“只昨日晚間回去過一次,并無異樣。”
“果然。”李景云對上時間,忙道:“她應該是在昨日下午三點左右回去過一趟,并囑咐私宅那邊的人沒有通報。”
秦嘯川扣住雙手抵上額頭,昨日下午三點......下午三點,差不多是高勝鳴在政務廳給六姐打電話的時候。
“——我知道了。”他擰眉拿起電話,“接線通訊部。”
“聯系蔡將軍,告訴他近幾日軍營內戒嚴,若有外人來探,即刻扣下。”
他刻意藏了沈從念的身份,以護她萬全。
“你怎么知道她一定會去南邊境軍營?”李景云不解。
“她這是要去尋我三哥。”他話音輕顫,手扣回電話久久未動。
李景云微有震驚:“邊境多亂,你就由著她去,也不找?”回頭人要是沒了,他家里邊兒那小姑娘可怎么辦。
“不能找。”現下北地任何風吹草動都有南面虎視眈眈,他若是興師動眾,不定又會謠言四起,恐亂了前線軍心。
且沈從念的性子實難兩全,叫三哥臨走都未安心......更是沒想到,短短時日,信上所言竟一語成讖。
——汝嫂情衷,念念年幼。
她要再出事,他如何對得起三哥。
可偏偏眼下,不能去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