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笙咬破泡泡,面無表情的拿起筆:“你只要答案,還是解題過程也要。”</br> “最快的吧。”段昭說。</br> 他沒心思看,不必浪費小朋友的時間了。</br> “行?!庇蒹洗饝?,開始答題。</br> 段昭在她落筆時看了下時間,到寫完,一共用了12分零7秒,幾乎沒看她仔細審題,也沒中間計算的過程,直接就把答案填上了,要不是知道她年級第一,段昭能賭一百塊她是蒙的,現在不得不說,還挺服氣。</br> 寫完,虞笙把筆放回筆袋:“今天任務完成,我要回家了?!?lt;/br> “謝謝。”段昭收起卷子塞進書包里:“我也正好回去?!?lt;/br> 賀昀說的對,好幾個月沒住家了,現在想回去看看,房子漏沒漏。</br> *</br> 虞笙是坐公交回家的,家離學校不算很遠,五站地后下來走兩分鐘,背著書包往家走的路上,她感到一身輕松,從昨天就很抵觸的一件事,大概很快就可以解決了,以后她和段昭就會回到井水不犯河水的狀態。</br> 她也不知道為什么會突然想起段昭,緊接著就想起他那句——我都快沉到底了。</br> 虞笙腳步放慢,有心事似的抓了抓頭發,腦子里忽然閃過一張少年的面孔。</br> 眉眼疏朗,眼里散著灼灼光芒,蘊著一抹懶洋洋的笑意,盯著她看。</br> 這個人是段昭嗎?怎么可能呢!</br> 她停下來,在路邊的小賣店買了一瓶果粒橙緩解,喝了幾口后覺得好多了,可能是升入高二后,學習壓力太大了,要么就是聽了太多“段爺爺”的傳聞給嚇的,她平復呼吸,走進小區。</br> 推開樓門的時候,虞笙整個人都不好了。</br> 段昭閑散的倚著正對樓門的那面墻,一臉興味的看她進來:“巧了,小學神?!?lt;/br> 虞笙第一反應是進錯樓了,立刻出去,結果聽到身后傳來極淺的笑聲。</br> 她駐足,轉身看著他:“你怎么在這?”</br> “這話應該我問吧,”段昭直起身,雙手插兜:“小學神確定不是,跟蹤我回來的?”</br> 什么?</br> 虞笙眼珠子都瞪出來了,這是在侮辱她的智商么?她心存最后一絲僥幸:“這是2號樓16門?”快告訴我,有一個人走錯樓了。</br> “是啊,”段昭好笑道:“御河新城,2號樓,16門?!?lt;/br> 段昭一個字一個字往外蹦的讓她死心,她正想說什么,他又開口了。</br> “小學神不會是,也住這?”段昭問。</br> 虞笙擰著書包肩帶,不想說話。</br> “啊,”他悠長的嘆了聲:“我在這住三年了,以前怎么沒碰見過你呢?!?lt;/br> 這干什么呢?一句一句當她是孩子逗呢?</br> 虞笙有點急了:“這不是就碰見了嗎,你到了你為什么不上去,你站在這等誰呢?”</br> “電梯壞了,”段昭說:“等物業過來修?!?lt;/br> “啊……”虞笙忽然接不下去了。</br> “小學神是以為,”段昭又問:“我在等誰?!?lt;/br> 啊呸。</br> “沒有誰?!庇蒹蠌乃媲敖涍^,過去連按了幾下電梯,兩部都沒反應,是真壞了。</br> “那,”她生硬道:“等會兒吧?!?lt;/br> 物業三分鐘后就帶著工具箱來了,打開操作間,拿著手電一頓查看后得出結論:“修好最起碼得一小時?!?lt;/br> 啊這,虞笙有點絕望,九樓呢。</br> 她崩潰時,段昭已經往樓梯間走:“他說一小時,你得當成兩小時聽?!?lt;/br> 虞笙沒辦法了,只能硬著頭皮走進樓梯間,她不喜歡爬樓梯,一眼望不到頭的樓梯層層疊疊,讓人眩暈。</br> 而且還背著這么重的書包。虞笙兩只手扣在書包帶上,無奈的跟在段昭后面一階一階往上爬,連學渣背的軟趴趴的書包她都很羨慕。</br> 走到一樓半時,前面的腳步停了,他向她伸出手:“把你書包給我?!?lt;/br> “不用。”虞笙仰頭盯著他,非常擰巴:“我背得動?!?lt;/br> “壓得不長個兒了。”他手還伸著:“拿來,明天還指望你跟我裝樣呢?!?lt;/br> 虞笙遲疑,段昭兩三步下來,卸下她書包,背在自己肩上。</br> “我書包挺重的?!彼诤竺妫骸澳隳玫脛訂帷!?lt;/br> “你我都拿得動?!倍握延X得好笑:“何況一個書包?!?lt;/br> “你怎么能,”虞笙無法接受:“拿我和書包比,我是人,你對待人,怎么能用拿這個字呢。”</br> “是啊,”段昭問她:“那用背字,背你,行嗎?!?lt;/br> 虞笙一口氣沒提上來:“你想什么呢?你這話如果讓馬主任聽見,他肯定要罰你把整個學校的同學都背一遍?!?lt;/br> “這么恐怖?!倍握蜒b作害怕的捂了捂心臟:“你們怎么能這么對待一個萌新呢?”</br> “誰?”虞笙瞪大眼睛,以為自己幻聽:“誰是萌新?”</br> 段昭指了指自己:“我啊?!?lt;/br> 虞笙扶著樓梯扶手彎腰:“我要吐了。”</br> 他微不可察的笑了聲。</br> 感覺沒怎么費勁,就到九樓,虞笙接過書包:“你家住幾樓?”</br> 段昭微怔,目光有點琢磨不透:“我家幾樓,你不知道?”</br> 虞笙:“?”</br> 什么鬼?</br> “你家又不是我給你買的,我怎么能知道你家住幾樓?!庇蒹险媸菦]見過這么厚臉皮的人,就跟他在學校多待了二十分鐘,給他做了一份幼兒園水平的卷子,怎么就自來熟上了?</br> “你快回你家吧,回去晚了你媽要擔心的。”見他還站著沒動,虞笙催促。</br> 段昭嘆了口氣:“小沒良心的。”</br> 翻臉不認人,這小朋友比誰都快。</br> 段昭站了會兒才往樓上走,沒想到戲劇性的一幕又出現了,小朋友敲了好幾聲門,沒動靜,卸下包在胸前掛著,翻里面的鑰匙。</br> 對門家聽見動靜開門,出來一個女人:“虞笙啊,你放學了?”</br> 虞笙停下:“嗯,阿姨好。”</br> “你阿婆讓我給你帶話,她出去找你阿公,晚飯給你放在餐廳,你自己熱一下吃。”女人說。</br> 虞笙有些不明所以:“我阿婆,去哪找我阿公?”阿公這么大人自己就能回來,為什么用阿婆找。</br> 女人略作沉思道:“你阿公從早上出去就沒回來,手機也關了,打不通,你阿婆不放心,說出去找找,找到肯定就回來了。”</br> “我阿公丟了?”虞笙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他……他怎么會……”</br> 虞笙的大腦有片刻停擺,阿公來洵陽好幾年了,平時出去遛彎也都只是坐那幾趟常坐的公交,怎么可能丟了呢,難道說遇到什么危險?</br> 她茫然的站了一會兒,突然,將書包甩到肩上,往樓下沖。</br> 旁觀了整個過程的段昭,第一反應就是追上她。</br> 到樓下時,段昭拉住虞笙的手臂:“你去哪找,有目的嗎?!?lt;/br> “我也不知道?!庇蒹闲那榻辜保骸暗菦]目的我也得找找看啊?!?lt;/br> “走。”段昭快步往小區外走:“我跟你去?!?lt;/br> *</br> 段昭找物業的大叔借了輛摩托車,又找了兩個頭盔,拿一個罩在虞笙頭上,長腿一跨,上去后招呼她:“上車。”</br> 虞笙坐到后面,謝字還沒來得及說,他車就開了。</br> 灌著風,她聽見他的聲音:“你抓緊我,坐穩了?!?lt;/br> 她嗯了聲。</br> “我騎慢點,你多留意路兩邊,我不太熟悉你阿公,也幫你看著。”</br> 她又嗯了聲,左右盯著路邊,又急,又感動。</br> 兩人按照虞笙提供的信息,把阿公經常去的幾個地都去遍了,一直到夜色降臨,街邊的路燈陸續點亮,她也沒看見阿公的身影。</br> 從一個棋牌室離開后,段昭在路上買了兩瓶果粒橙,走到虞笙跟前時,看見小姑娘躲在摩托車旁邊,偷偷抹眼淚。</br> 他拿果粒橙碰碰她肩膀:“喝點東西?!?lt;/br> 怎么也沒想到她拿著果粒橙以后,哭得更兇了。</br> “不喝這個?”段昭問她:“水喝嗎,我去給你買?”</br> 虞笙攥著果粒橙,說不出話。</br> 十一歲時,虞婧文把她丟在當時的繼父家里,獨自出國進修,阿公阿婆都還在老家,只能寒暑假才能看見,那段時間就成了她成長中過得最艱難的一段日子,她只能在學校門口的小賣店給阿公阿婆打電話,記得當時新出了一種飲料,叫果粒橙,她隨口跟阿公提了一句,沒想到幾天后,老兩口往她住的地方寄了兩大箱。再后來放暑假,她回老家時,家里窗臺上擺滿了這個飲料。</br> 大概就從那個時候,她在洵陽想阿公阿婆了,就買這個喝,喝著喝著就習慣了。</br> 現在阿公阿婆找不到了,怎么找也找不到,這是世界上最后疼她的兩個親人了。</br> 虞笙看著街上的車來車往,那些亮的燈光都在眼前連成一片光暈,她沒有方向。</br> 段昭找了包紙,抽出一張給她擦眼淚:“給你阿婆打個電話,也許找著了?!彼檬謾C給她。</br> 虞笙接過手機,抱著最后一絲希望撥通阿婆的電話,等了好半天阿婆才接,她急得語無倫次:“阿婆,你們在哪,阿公找到沒。”</br> 阿婆在那邊也急,聽聲音好像是在派出所,想報案,但是要等到24小時之后。</br> 就是還沒找到?</br> 虞笙失望的掛斷手機。</br> 段昭發動車子:“上來,咱們再去找,就算把洵陽翻一遍,也幫你把阿公找出來?!?lt;/br> 虞笙淚眼模糊的看他,那一刻,這個少年像個勇敢的騎士。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