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中考試成績在一周后公布,第一名毫無疑問是年路遙。李昌翰排名在十名之外,他憤恨地掏出手絹撕咬,擋在教室門口,不讓年路遙出去。
年路遙看了看雙眼發紅的李昌翰,覺得他此刻的樣子非常像牛頭犬,差點想輕輕拍拍他的腦袋了,但想到他應該不會喜歡,按住了躁動的手,耐著性子說:“有什么事嗎?緋聞……不,李昌翰同學。”
“你剛才想說那四個字吧?”
“不,沒有的,你想多了。”年路遙板起臉。
李昌翰扔掉手絹,咆哮:“我想不通,為什么又輸給你這種家伙了,你明明上課都在睡覺,下課也在看漫畫啊!而我,每天晚上回去學到兩點,早上四點就起來背書了啊!為什么!”
李昌翰邊咆哮邊揪自己的頭發,扭動身體,年路遙抓住他讓開縫隙的一剎那,鉆出了教室門。
年路遙站在走廊上,輕輕拍了拍衣服上不存在的灰塵,回頭說:“確實,可能是你不夠聰明吧。”
一句話,嘲諷拉滿,李昌翰雙膝一軟,差點跪下。
年路遙走遠后,想:睡眠也是很重要的啊,那種熬夜法很傷腦子的,他這也算闡述事實吧。
年路遙進了年級辦公室,老師叫他過來拿下次堂測資料。
他的老師不在,只有普通班的班主任,吳老師在辦公室里。高一高二,年路遙經常去普通班找蔣煜,和吳老師很熟悉,吳老師非常喜歡他,經常拉著他感慨為什么不是她班上的學生,夸完年路遙后,再惡狠狠瞪著被罰站的蔣煜,訓斥道:“你怎么不和小遙多學學!”
年路遙很想說,蔣煜小時候并不是這樣的。
那時候,罰站的人是他,蔣煜是訓斥他的人。
年路遙和吳老師打了個招呼,去自己老師的桌上拿了測驗卷子。這時,辦公室的門被人推開,掀起了一陣風,年路遙抬頭,看見蔣煜站在門口。
什么風能把蔣煜吹到辦公室來?年路遙想調侃他幾句,蔣煜卻像沒看見他似的,徑直走向吳老師,沒說話,非常慎重地鞠了一躬。
蔣煜的表情十分嚴肅,兩手貼著褲縫,鞠躬的姿勢標準,幾乎像是用尺子比著做出來的。
年路遙愣了愣,蔣煜當個混子當了好多年,混得渾然天成,仿佛天生就是如此。年路遙上次看到蔣煜這么認真正經的樣子,還是在蔣父的葬禮上。
那時,尚且年幼的蔣煜脊背挺直,在靈堂跪了整整一夜。蔣父的同事們勸他去休息,他不肯。那時他才多大?年路遙仔細想了想,卻發現想不太起來,就記得那會兒,他小心翼翼地湊過去,看到蔣煜的眼睛里全是血絲。
年路遙那會兒不太敢和蔣煜說話,但是又覺得,不說不好,也勸了一句讓他去休息。
當時蔣煜回了他一句話:“你現在活得好好的是吧,那你就好好地活著吧?!?br /> 小小的少年,咬著牙說完,眼睛瞪得渾圓,目眥欲裂。
年路遙想起那句話,那個表情,就覺得太陽穴被針扎了一樣突突的痛,他收起開玩笑的心思,故意把資料放回桌上,低頭裝作在整理,耳朵卻沖著吳老師那邊,密切關注他們說了什么。
吳老師:“蔣煜,你上期末就有三門不及格,這次更夸張,有五門啊,我們一共才考幾門課程啊,這樣下去,別人高考是在比誰考的更高,你是在比誰不及格的科目多嗎?”
蔣煜頓了頓:“老師,我知道,我確實沒時間……”
吳老師語重心長:“不要找借口,高三是最重要的一年,有什么事情能比考試重要?”
蔣煜竟然回了句:“有?!?br />
吳老師沒想到蔣煜這時候還要抬杠,怒了,聲音提高了幾度:“什么重要,你說說什么更重要!你這樣下去是想被退學嗎?!”
蔣煜又鞠了一躬:“如果只能這樣的話,那就退學吧?!?br />
年路遙手一抖,弄掉了幾分資料,他蹲到桌下撿起來,心臟也在突突地跳。
蔣煜到底在干什么?為什么只剩一年了,還要搞這些事情?他不是說了想考濱州美大嗎?
等他撿完資料起身,蔣煜已經離開了,吳老師被他氣得不輕,癱在椅子上撫著胸口。
年路遙想了想,走過去,問:“吳老師,我想問下,蔣煜同學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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蔣煜離開學校,徑直去了他打工的便利店上班。
因為他工作格外麻利認真,他最近升職了,從工讀生變成代理店長,公司的人說,歡迎他畢業后直接入職,通過考察就可以成為正式店長,工資比工讀生多一倍。
蔣煜覺得挺心動的,但他暑假打工跟著出海的船長也在招募他,去海上的收入比便利店高,不過隨船出海,一去幾個月回不了陸地,不能照顧奶奶。
奶奶讓他拿主意,她身體好著呢,不需要替她操心。
蔣煜知道完全不是這么回事,有幾次他打工回家晚了,聽到奶奶在房間里痛苦地□□。奶奶的病,在變得嚴重。
這個時間點,便利店沒什么人,蔣煜理完貨,想著如果退學了,要如何快速找到一份收入高的工作。
叮咚——身后便利店門開了,黃毛、眼鏡等幾個學校的不良分子進了店。黃毛四處望了望,看見蔣煜,大聲叫到:“煜哥,說好的飯團!”
蔣煜愣了愣,想起前幾天,他被逮住罰掃操場,當時答應給黃毛的飯團,這幾天他事情多,他們沒來要,他也忘了。
蔣煜連忙去拿了幾個飯團,用自己的卡結了賬后,招待黃毛他們。
黃毛吃得開心,連連沖蔣煜豎大拇指。末了,他一抹嘴角,說:“煜哥,我聽說你要退學啊?”
蔣煜一怔,心想,這件事都傳這么快了嗎?壞事傳千里,他抿了抿唇,點點頭。
黃毛卻一臉憧憬:“不愧是煜哥,一中退學第一人,太牛了,我什么時候能像煜哥一樣瀟灑……”
退學是什么好事嗎?蔣煜被黃毛滿臉真心的崇拜搞得又好氣又好笑,隨手剝了個飯團塞進黃毛嘴里:“吃你的吧,少說廢話。”
黃毛們吃飽后,又自掏腰包買了水,蔣煜本想請客,他們卻死活不肯讓蔣煜付錢。走時,黃毛開了一瓶飲料放在蔣煜面前:“煜哥,這我請你的,我高中畢業了后,就來追隨你,到時可別不認我這小弟??!”
“滾滾滾!”蔣煜半怒半好笑地把黃毛們趕走了。
看著他們遠去的背影,蔣煜內心莫名涌起一股悲涼。
雖然,在他爸爸去世的那天,他就已經做好了早晚會有這天的準備,可是真的面對時,他有種不真實的感覺。
蔣煜抬起頭,夜空中,有一顆星星格外閃亮,他喃喃道:“爸爸,不能讓你看到我考上濱美大的樣子了。”
他憂傷了不到半分鐘,就拍拍臉,給自己鼓氣道:“蔣煜,現在是傷春悲秋的時候嗎,給我振作起來,擼起袖子加油干!”
于是,自我鼓勁兒完的蔣煜上完了一個夜班和半個白班,下午工讀生來交班時,他才拖著沉重的步伐回家。
蔣煜困得簡直可以一覺睡到下一年的春天。
回家后,他迷迷糊糊睡了不到一個小時,就被叫個不停的手機吵醒。蔣煜精神出走,茫然地接起電話:“喂,什么事?”
“蔣店長,店店里有人偷東西,已已經逮到了……”
工讀生是個大一學生,第一次打工,遇到事情總是愛大驚小怪。被吵醒了睡眠脾氣很差的蔣店長不停自我安撫,剛出社會都這樣,不要和他計較。蔣煜平靜了一點后,說:“報警……”
“不,不是……”工讀生猶豫了下,“那個小偷說認識蔣店長你……”
哈?現在的小偷都這么詭計多端了嗎?蔣煜雖然不相信,但還是慢吞吞起來穿上了外褲,他準備過去狠狠揍一頓這個偽裝認識人的狡猾小偷。蔣煜一邊把衛褲的帶子單手打結,一邊漫不經心問:“你問問,那小偷叫什么?”
“他說,他叫年路遙……”
臥槽!
蔣煜差點把衛褲的腰帶扯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