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煜緩緩走過來,一張臉冷若寒霜:“回家。”
年路遙看他心情不太好的樣子,閉了嘴,乖乖跟著站起來,才看到蔣煜另一只手上還提著一袋關東煮。
關東煮的熱氣在透明的塑料袋里蒙了一層水霧,看不清里面都有些什么。
年路遙皺眉:“我不吃海帶。”
“沒有海帶。”蔣煜說完,才意識到自己說了什么,惱火道,“這不是給你的!”
其實是的,他估摸著年路遙大晚上跑到山上,搞不好又餓了,特意先在山下買好了關東煮。
年路遙不說話,抱著手肘,懶洋洋地瞇著眼看他,似笑非笑。
蔣煜煩躁地薅亂自己的頭發(fā),把關東煮遞給他:“拿去!”
對方優(yōu)雅地接過:“謝謝。”
蔣煜:更生氣了。
兩人并肩下山。年路遙默默吃著關東煮,格外安靜。
蔣煜忍不住偷瞄他。
不得不說,這個無恥混蛋安靜時,是非常賞心悅目的,皮膚白皙,脖頸纖細,常有人說他嫩的像塊豆腐,碰一下都會壞。
蔣煜剛這么想著,就看到了年路遙脖子上的紅痕。
起初,他以為是什么曖昧的痕跡,有點尷尬地移開了視線。但一回想,沒有痕跡是那么長的,側過頭仔細看了一眼。
是指痕。
蔣煜猛地抓住年路遙的手腕,后者手一抖,一顆丸子脫離棍子,掉到地上,骨碌碌地順著公路滾走了。
年路遙:“啊,好可惜,最后一顆魚丸。”
蔣煜用力抓了下他的手:“脖子上怎么回事?”
年路遙不甚在意地說:“沒什么,蚊子咬的。”
“蚊子能咬出人類的指痕,真稀奇啊。”蔣煜皺眉,“你媽掐的?”
年路遙掙開了蔣煜,把手放在脖子上,擋住痕跡,扭開頭,聲音很輕:“又不是第一次了,不用這么大驚小怪。”
蔣煜一時不知道該說什么,看向年路遙遮住脖子的手臂,想起中學時,見過上面有一些小洞,那時,年路遙緊張時會不停抓自己的手腕,抓到流血。
蔣煜覺得:年路遙也不容易,他不應該因為那個告白就不理別人。
蔣煜咬了咬唇,脫下自己的外套,披在了年路遙身上:“這么冷的天,你就穿一件襯衣到處跑,不怕凍死。”
說完,他搓著手臂,心情有點別扭,快走了幾步,故意和年路遙拉開一點距離。
年路遙一手握著關東煮的杯子,身上的外套還帶著蔣煜的體溫,他怔了怔,笑了,小跑跟上去。
“你不冷?”
“我身體好得很,哪像你,弱不禁風的。”
“真的嗎,皮膚上都是雞皮疙瘩呢。”
“瞎戳什么,讓你別亂動,別碰我腰,好癢!”
兩人鬧著,到了年路遙家漆黑的大宅外。
年路遙脫下外套,遞給蔣煜:“我到家了呢。”
蔣煜接過去,搔了搔后腦勺,訥訥地說:“嗯,晚安。”
遠方能看到逐漸變紅的朝陽,還晚安。年路遙有點想笑,但他只是點了點頭,轉身向大門走去。
蔣煜了他一聲:“年路遙。”
年路遙心口一跳,產(chǎn)生了一種難言的期許,轉過頭:“嗯?”
蔣煜皺眉,不太自在抿了抿唇,又摸了下鼻子,才說:“那個,吃完的關東煮袋子給我吧,我拿去扔。”
哦,原來是這個啊。
年路遙內心涌上一股失望,把袋子遞給蔣煜:“那,再見。”
“嗯,再見。”
兩人轉身,走向各自的前路。
年路遙走近自家大門時,到底還是覺得不甘心,停住腳步,回頭叫住了蔣煜。
蔣煜沒走遠,轉過身,風撩起他的短發(fā),在熹微的晨光中,他有些銳利的五官被柔化了,眼神近乎溫柔。
年路遙說:“蔣煜,我們打個賭吧。”
“打什么賭?”
“賭,如果我考上了T大,你就告訴我你的答復。”
蔣煜愣了愣。T大是國內最好的大學,也在濱州。T大招生量非常少,只有本地區(qū)狀元才能考上。年路遙雖然成績很好,但他一直吊兒郎當?shù)模荚嚾珣{心情,成績有起伏,并不能一直維持第一。
年路遙這么說,等于向蔣煜承諾,他會好好生活。
蔣煜心中一動,點點頭:“好啊,那我在濱州等你!”
沒想到年路遙竟然直接向他沖了過來,蔣煜不由得后退一步。
年路遙的呼吸還沒順過來,一邊喘著氣一邊伸出小指:“那我們拉勾。”
蔣煜咽了咽口水,想起年路遙從小性格就挺固執(zhí)的,想要的東西會一直記得,拉勾就拉勾吧。他伸出小指,勾住了年路遙的手指。
兩只手翻轉,拇指相貼,一個拉勾的儀式完成了。
蔣煜不知道為什么,拇指被年路遙漂亮的手指摁住時,感覺自己的心也被摁了一下,臉有點燙,為了掩飾,他特意咳嗽了兩聲。
“你快點回去吧,早上不還有摸底考試嗎?我走了!”蔣煜揮揮手,轉身跑了。
一口氣跑出幾百米,年家黑色大宅已經(jīng)變成遠方一塊小盒子后,蔣煜發(fā)現(xiàn)臉上熱度完全沒消,心臟胡亂跳著,不知道是因為跑步,還是因為剛才的拉勾。
心情奇奇怪怪的,蔣煜煩躁地把頭發(fā)揉成鳥窩:“我在干什么啊!”
晨光慢慢照亮天空,也驅散了年家院子里的黑暗。
年路遙靠在大門上,手背捂著嘴,想要壓抑笑容,嘴角卻止不住地上揚。
冷靜了會兒后,他收拾好心情,往屋里走去。
離天亮也沒多少時間了,今天就熬夜復習吧。
他做好打算,推開玄關的門,和眼睛充血的蘭凝怡撞了個面對面。
年路遙的笑容凝固了,剛才那種輕飄飄的愉悅心情漸漸冷卻下來:“媽媽?”
蘭凝怡臉上混合了倦容和瘋狂的神情,死死地盯著他:“你大晚上跑哪里去了?”
年路遙不想說話。
蘭凝怡自顧自說:“你爸爸徹夜未歸,你現(xiàn)在才多大,就學你爸爸,你說,是不是連你也要拋棄媽媽?”
蘭凝怡撲過來。年路遙錯步閃開了,冷眼看著蘭凝怡撲倒在地上。
年路遙冷冷地說:“媽媽,我早上要考試,就不陪你了。”
說完,他徑直進了房間。
年路遙剛拿出書,聽見門外傳來蘭凝怡嚶嚶的哭聲。
蘭凝怡先是數(shù)落兒子沒良心,不管他,罵了半天,又換成罵年孟凡吃里扒外,忘了她這個糟糠妻子,又惡毒地詛咒許朝露早點去死。邊罵邊哭,中間混了幾句保姆勸她睡覺的話,她又轉過去罵保姆。
年路遙聽著,不明白這有什么好哭的。
想讓爸爸留在家里,打斷他的腿把他關起來不就好了?
討厭那個女人,讓她永遠消失不就好了?
為什么要哭,哭能解決什么?
年路遙拉開抽屜,用力地把耳塞摁進耳朵,直到耳道都痛了,也堵不住不停鉆進去的哭聲。
他的頭尖銳疼痛。
眼前攤開的書似乎扭曲了。
怎么才能安靜呢?
年路遙的手指煩躁地敲打桌面,突然看到掛在墻上裝飾用的古代長刀。
刀身上刀銘刻了三個字:
斷千愁。
漂亮的手指描繪過刻在刀上的字,年路遙心里有了個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