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本沒意識到這句話帶給了眾人多大震撼, 寧桃這一覺睡了整整兩天，醒來的時候, 首先是看到個烏黑的腦袋, 常清靜坐在床側(cè)正守著她。
    一睜眼就看到自己這個時候最不想看到的常清靜，寧桃張張嘴，低下頭, 小聲問：“小青椒？”
    她還沒有忘記之前常清靜和小虎子看她的眼神。
    驚訝和復(fù)雜, 好像不相信她會故意撒謊欺騙蘇甜甜一樣。
    常清靜的儀容看上去依舊整潔，倒沒有那種因為她昏睡了兩天, 神思不屬，衣衫襤褸，憔悴不堪的模樣。
    行了，寧桃別yy了！！寧桃在心里默默給了自己一巴掌。
    常清靜起身，體貼地幫她墊了墊枕頭靠著。然而兩人之間唯有一片沉默。
    少年眉頭輕攏, 走到了桌前，拿起茶壺看了一眼，提著茶壺出去了。
    就在常清靜出去之后沒半秒，王錦輝突然走了進(jìn)來。
    青年站在門口, 長身玉立，明顯是剛放學(xué)回來的, 眉眼溫潤, 皮膚白被太陽一照，當(dāng)真是溫潤如玉的君子。
    王錦輝走到寧桃面前，有些猶豫, 眼睛微亮，猶豫地開口，“桃桃、你、你醒啦。”
    桃桃茫然地說：“錦輝哥哥。”
    王錦輝目光落在寧桃干裂的嘴唇上，好像想到了什么，從書篋里翻出了個什么東西。
    寧桃接過一看，不由咕咚咽了口唾沫。
    竟然是一碗冰鎮(zhèn)的小元子。
    王錦輝莞爾：“剛剛在村口看到了貨郎，想著桃桃你就喜歡吃冷的。”
    那還是之前寧桃去他家里的時候，王錦輝要給她倒茶，寧桃當(dāng)時說了句喝冷茶就行，王錦輝記性一向很好，就記在了心里。
    王錦輝歪歪頭，好脾氣地笑道：“快吃吧，我可是瞞著二嫂子偷偷帶來的。”
    穿越之后，寧桃就想吃冰淇淋，當(dāng)下大為感激，忍不住眉開眼笑：“錦輝哥哥多謝你！”
    冰鎮(zhèn)的紅豆小元子迅速幫桃桃續(xù)了個命。
    王錦輝俊臉一紅：“不用、不用說謝。”
    “那不行。”
    “只要是桃桃就沒關(guān)系。”王錦輝突然略顯局促，語速飛快地補(bǔ)充了一句。
    寧桃捧著小元子一愣，隱隱察覺出來好像有哪兒不對勁。
    就在這時，門口突然傳來個清冷的嗓音。
    “桃桃。”
    少年沉默地站在門口，神情有幾分冰凍，目光落在了寧桃和王錦輝身上。
    寧桃惦記著之前在祠堂的事，慌忙移開了眼，下意識地往王錦輝身后躲了躲。
    常清靜的神情，卻因為這更難看了點兒。
    少年緊緊抿著唇，下頜繃得鐵緊，默不吭聲地倒了杯茶遞到了她手上。
    寧桃雖然喜歡喝冷的，但是有小元子在誰還看得上這冷茶啊。
    把頭搖得像撥浪鼓，言語中帶了點兒自己都沒察覺的客氣和局促。
    “不用了，錦輝哥哥給了我小元子。”
    常清靜的目光落在了那碗小元子上，圓滾滾的小元子晶瑩可愛，澆了點兒牛乳撒了點兒紅豆。
    寧桃攥緊了杯子，不等常清靜開口，主動開口，訕訕地說：“對了那個魂火其實是…”
    話還沒說完，突然，窗外傳來了一陣吵鬧的動靜，鑼鼓喧天，當(dāng)中夾雜著“縣太爺”之類的話。
    寧桃心里一緊，想都沒想，立刻爬起來，看向了窗外。
    當(dāng)裴縣令趕到王家庵的時候，王三爺正帶著一幫人趴在地上迎接。
    這回下鄉(xiāng)裴縣令也沒帶多少人馬，只帶了幾個紅黑帽夜役軍牢。聽說縣老爺來村上了！王家庵的村民全都擠在門口、路邊張望。
    乖乖！這可是縣令老爺！！聽說縣令老爺為的就是之前那幾樁命案來的！
    裴縣令本名裴全，是元朔三年的進(jìn)士，后來外放到王家庵這邊兒當(dāng)縣令。出了這種大案子，肯定要嚴(yán)肅對待。
    裴全為人倒也算親和，下了轎子，叫王三爺起來了。
    王三爺面露羞愧之意，苦笑：“村里出了這種事兒，是我這個族長沒管好。望縣太爺贖罪。”
    裴縣令嘆了口氣：“人心難測，誰又能預(yù)料到會出這種險惡的命案。”
    村里議事的地方一律都在祠堂，王三爺走在前面，一幫人簇?fù)碇尮男斓匕雅峥h令往祠堂引。
    王家庵這種小村子，裴縣令親自到來，包括王三爺在內(nèi)的一眾人俱都有些誠惶誠恐。影視劇里縣令估計是個最不起眼的小角色，但對于大多數(shù)淳樸的古代勞動人民而言，光是讀書人就讓他們尊敬了，更遑論是縣令！那可是青天大老爺！
    王三爺這在王家庵積威甚重的老頭兒，橘皮老臉上露出顯而易見的不安，忙叫年輕的王家子弟。
    “愣著干啥？還不快倒茶？”
    裴全接了茶水，又溫和地問了兩句，抿了一口，放在手邊，再也不動一口。這茶水喝著味道粗劣，他確實有點兒瞧不上眼。他不是那種泥腿子出生，考上進(jìn)士的。裴縣令也算是出自世家，這回下放不過是在基層鍛煉鍛煉，攢攢政績。
    他為人倒也算正直，可身上畢竟帶了點兒世家弟子和讀書人的頭巾氣。
    王三爺看在眼里，使了個眼色，又讓其他人退下了。也不在
    寒暄之后，裴全神情漸漸繃緊了，召喚身旁的隨行吏員上前。
    “將人帶上來。”
    先上來的是王大鵬、王又輝和趙玉剛的家人。
    三家人都是苦主，如今明顯商量好的。
    王大鵬家的帶了一幫親族，個個都是身強(qiáng)力壯的男人。王大鵬的娘曹氏一上來，就撲倒在裴縣令面前哭天喊地。
    “求青天大老爺作主啊！！”
    另外兩家也齊齊跪倒在裴全面前呼喝喊冤。
    韓招娣是最后被帶上來的，神情木木的，疲倦無力。
    之前在縣衙的時候裴全就見到過曹氏一面，心里不喜，但也不好表現(xiàn)出來，垂著眼：“你是曹氏？”
    “是。”
    “王大鵬是你兒子？”
    “是。”
    “對這案子有什么想法，一個一個慢慢說出來。”
    曹氏眼皮紅腫，眼里閃著點兒怨恨的光：“回稟縣老爺，我家鵬哥兒死得冤，鵬哥兒他……他一直是個好孩子，在家里孝順肯干……”
    裴縣令不耐煩地沉下嗓音，厲喝：“說重點！”
    曹氏立刻被這官威嚇得一個哆嗦，撲倒在地：“草民、草民懷疑，鵬哥兒一定是被王月瑛和王桂林他倆給害死的！！”
    裴全皺眉：“你說是他倆害死的，你可有證據(jù)？”
    “證據(jù)……”曹氏咬牙，“證據(jù)就是。我家鵬哥兒與這小賤人認(rèn)識，她年紀(jì)小，看她可憐，我家鵬哥兒一直把她當(dāng)妹子看，總是時不時給她點兒糖和銅子兒什么的。去年王桂林那老頭兒偷菜偷到我家來了，正好被鵬哥兒撞見。我兒子與他起了點兒爭執(zhí)。這一來二去，從那之后，王桂林就記恨上了鵬哥。”
    “這村里人也都知道，王桂林與那賤丫頭關(guān)系不清不楚的，多少人親眼看到過她從王桂林屋里出來。這一個出去賣的小孩兒和一個老光棍，有什么關(guān)系我也說不出口。”曹氏啐了一口，“肯定是王桂林看我家鵬哥兒喜歡那小丫頭，叫小丫頭引鵬哥兒出來殺了他。眼下王桂林和那賤丫頭都消失了，這便是證據(jù)。”
    圍觀人群立刻一片嘩然。
    “月瑛那丫頭和王桂林，真是這關(guān)系？”
    “說不定，不都說王月瑛她就是出來賣的嗎？”
    衙役厲喝：“肅靜！！！”
    裴全面不改色地聽完了，叫其他兩家的家人上來說話。
    其他兩家的說辭和曹氏說的基本無二。
    大致就是王大鵬與兩人關(guān)系好，是鄉(xiāng)野里出了名的好兄弟，之前也幫王大鵬罵過王桂林，王桂林懷恨在心，索性把趙玉剛和王又輝都?xì)⒘恕?br/>     至于韓招娣，有些神思不屬，只默默流淚念叨，重復(fù)“月瑛不是賤丫頭”，“是我害了她”。
    裴全微微側(cè)目，心里對這命途多舛的婦人不由生出了點兒淡淡的同情和憐憫之意。
    ……
    “那是縣令，縣令來了？”寧桃朝窗外看了一會兒，突然下床穿鞋，看都沒看常清靜一眼。
    她必須要去一趟。
    “桃桃。”常清靜下意識地脫口而出。
    寧桃卻一把推開了他，將小元子塞到了王錦輝手里。
    “錦輝哥哥！幫我拿一下謝謝！”
    常清靜貓眼圓睜，眼里的驚愕簡直無以言表。
    ……
    “桃桃呢？！”
    拎著食盒進(jìn)來的小虎子和蘇甜甜，一抬眼對上常清靜的視線，伸著脖子看到屋里的床上已經(jīng)空了，不由得一怔。
    常清靜閉上眼睛，擰著眉：“去祠堂了！快追！”
    話音未落，已快步追了上去。
    小虎子和蘇甜甜面面相覷，互相看了一眼，放下了食盒。
    蘇甜甜提著裙子：“誒！小牛鼻子等等！”
    ……
    寧桃剛沖到祠堂門口，就看到了曹氏在祠堂里罵街，身后是曹家和王家兩家的青壯年勞動力。
    寧桃心頭火起，立刻捋著袖子沖出去。
    王大鵬她娘曹氏，此刻正唾沫橫飛，指天罵地。
    話里話外的意思就是，王月瑛不要臉，是王月瑛和王桂林殺了她家鵬哥兒。
    “不要臉的賤人生出來的不要臉的賤丫頭……”
    王家和曹家來了不少人，再加上來看熱鬧的，烏泱泱的一大片。
    為啥古代生兒子重要，寧桃這個時候突然有了深刻的體會，因為古代重視宗族血緣關(guān)系。宗族之間的械斗屢見不鮮，生兒子就是一份戰(zhàn)斗力，家里男丁多的往往以此來欺負(fù)孤兒寡母，甚至還有強(qiáng)迫寡婦嫁人這種事兒，這也是為什么韓招娣畏懼與宗族勢力，一直不敢聲張的緣故。
    兩方已經(jīng)陳述完，裴縣令皺著眉略一沉吟，正準(zhǔn)備開口——
    寧桃氣得咚咚幾步?jīng)_上前，內(nèi)心“蹭蹭”心頭火起。
    “你兒子那是死有余辜！”
    祠堂里“嗡”地一聲立刻吵開了。
    衙役們齊齊變了臉色：“誰？！”
    “誰敢擅闖公堂？！”
    定睛一看，竟然是個披頭散發(fā)的小姑娘。
    剛追到祠堂門口的常清靜和蘇甜甜等人整齊劃一地呆住了。
    小虎子更是嚇得魂飛魄散，汗流浹背：“桃桃！回來！”
    “那是縣令老爺！！”
    誰都沒想到，這小姑娘哪來的這么大膽子敢擅闖公堂，就連常清靜也吃了一驚，神情不由微微一凜，眉間好像落了點兒霜雪。
    桃桃跑得太急，鞋子都跑掉了一只。眾目睽睽之下，又彎腰把鞋子穿好了，這次一步一步，步伐堅定地走上前。
    和坐在最上面的裴全四目相對，眼神撞了個正著。
    寧桃其實也有點兒緊張的，眼角余光掃到周圍這架勢，衙役分列在左右，上前就要來抓她，佩戴的鐵尺，閃爍著凜凜寒光。
    王三爺看到是她，變了臉色。
    寧桃清楚地看到了王三爺那目光里無疑“震撼我媽”的錯愕：“怎么又是你？！”
    “快下去！這是小孩子說話的地方嗎？”
    追來的王二嫂這回真的快要昏厥了。
    之前在祠堂里亂說也就算了，這在青天大老爺面前能亂說嗎？！
    古代怎么行禮來著？
    不管了！
    寧桃鼓起勇氣，噗通一聲跪倒在地，結(jié)結(jié)實實地磕了三個響頭。以上臺演講般的勇氣大聲說：“稟報縣太爺，民女寧桃對這案子有話要說！”
    “殺人者，并非王桂林。”
    “殺人者是王月瑛！！”
    裴全面色微微一變，揚起眉頭，攔住了上前就要抓桃桃的人：“你說什么？！”
    “小娃娃，這里是公堂，可不是能隨便說話的地方。你說什么前，要想清楚了再說，要是擾亂公堂，我定不輕饒你知道嗎？”
    眼看衙役退去，寧桃松了口氣。
    她心臟跳得厲害，主要是因為緊張的。但相比較把縣太爺捧成神仙的王家庵村民相比，桃桃的態(tài)度算得上不卑不亢。
    縣太爺在她這兒沒有神的光環(huán)。
    桃桃緊張得口干舌燥，覺得頭暈?zāi)垦＃柿丝谕倌骸拔摇⑽冶ＷC！”
    “好。”裴縣令贊了一聲，“那你說罷。”
    “殺人者為何是王月瑛，你可是撞見了？她與王桂林是和關(guān)系，如今又身在何處，統(tǒng)統(tǒng)交代出來。”
    寧桃退開半步：“民女想讓王月瑛自己來說話。”
    自己來說話？
    不論是裴全，還是王三爺?shù)韧跫意值拇迕瘢愣笺蹲×恕?br/>     然而，接下來這一幕，卻讓整個祠堂的人瞠目結(jié)舌，駭然至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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