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 桃桃就察覺到了常清靜有點兒奇怪。
他們已經(jīng)開始著手收拾行李了,下一站的目的地是偃月城, 地點在西南。常清靜說今年修真界的妖市就設(shè)在偃月城, 那兒說不定會有洗露圓荷花的消息。雖然已經(jīng)定了下來,但常清靜這兩天好像總有點兒魂不守舍的,尤其是在碰上蘇甜甜的時候, 常清靜常常會轉(zhuǎn)身就走, 很多時候更是直發(fā)愣。
然而還沒等寧桃想明白,就已經(jīng)到了她和常清靜離開王家庵的日子。
寧桃知道蘇甜甜想跟著他們, 離村前沒看到少女的身影有點兒驚訝:“甜甜不一起嗎?”
小虎子納悶:“沒看到啊,我今天早上就沒看到她了?!?br/>
寧桃本來是不想再搭理小虎子的。小虎子也察覺出來了她的冷淡。寧桃和小虎子之間沒有爆發(fā)戰(zhàn)爭,但是卻微妙地冷戰(zhàn)了起來。
可是臨到走了,寧桃反倒猶豫了,想了想, 又從書包的鉛筆袋里翻出一只草編的螞蚱。
待在王家庵的這段日子里,確實是小虎子帶著她東跑西跑的到處去玩,帶著她融入了王家村。
“這給你?!?br/>
小虎子愣愣地看著手里的螞蚱,受寵若驚張大了嘴:“給我的?”
王二嫂看看桃桃, 又看看小虎子,沒好氣地催促:“愣著干啥, 還不快點兒收起來?”
這螞蚱還是小虎子之前教她編的, 她后來把自己編的那覺得最好的一個放在了鉛筆袋里,一直保存到現(xiàn)在。
寧桃往他手里一塞,抿著唇, 跑到前面大喊:“狗!狗!”
前面,一只溫厚的大黃狗正慢悠悠地走來。
這是王家庵村口養(yǎng)的狗,沒名字,王家庵里的人都叫它狗。
寧桃覺得“狗”這個稱呼十分沙雕,也跟著叫狗,但又覺得“狗”這個稱呼不大尊重,大部分時候都叫大黃。
大黃是條母狗,村里不少狗都是她的兒女,它上了年紀(jì)了,脾氣很溫順,脖子上夾雜了一圈兒黑毛,腳上又戴了白手套,看人的時候眼神濕漉漉像葡萄。
“狗狗狗!大黃??!”
寧桃蹲下身給了大黃一個擁抱。
小虎子小心翼翼地捏著螞蚱,又覺得寧桃真奇怪。
這十里八鄉(xiāng)的,就沒有一個姑娘像她這樣把一只狗當(dāng)自己的朋友,狗就是狗,就是畜生,畜生怎么能做朋友,就算是蘇甜甜也不那樣啊。
但寧桃偏偏說狗通人性,它們有自己交流和溝通的方式。
白日漸長,天上的云往西邊飄去了。
來送寧桃他們的村民很多,王錦輝眼神微黯,站在小虎子身邊兒,張了張嘴,喃喃地說:“桃桃是個貼心的好姑娘?!?br/>
她穿著件小腳的青藍(lán)色褲子,滾了道花邊,像個暖烘烘的小太陽。
寧桃長得不如甜甜好看,給人的感覺就像田埂上隨處可見的阿拉伯婆婆納。但寧桃和他們又都不一樣,她好像有甚至超出蘇甜甜和常清靜許多的大見識,大想法。
只可惜,等到王錦輝他意識到的時候也已經(jīng)晚了。青年想開口,又羞于開口,嘆了口氣,糾結(jié)了半天,終于忍不住磕磕絆絆地說:“桃……桃,我等你回來?!?br/>
王錦輝眼神晶亮,原本出神的常清靜,聞言不由一怔,有些古怪地看了眼寧桃和王錦輝。
寧桃不疑有他,有些惆悵,又揚起眉頭,笑了一下:“好啊!錦輝哥哥,我們以后再見!”
少女眼睛像是葡萄一樣,在太陽下閃閃發(fā)光,王錦輝不由也笑了起來。
常清靜默默垂下了眼,神思終于從蘇甜甜身上掙脫回來,不知不覺走到了寧桃身邊兒:“桃桃,走了。”
看著手上這只草編的螞蚱,小虎子閉上了嘴,感到了一陣濃烈的羞愧。這螞蚱好像給了他兩耳光,扇得他這個“重色輕友”的叛徒臉上火辣辣的,可他已經(jīng)來不及挽回了。
等到寧桃和常清靜并肩越走越遠(yuǎn)。
小虎子終于鼓起勇氣大喊了一聲:“喂——”
“喂——”
這聲音傳出去很遠(yuǎn),好像一直飄上了西邊的云頭。
“以后記得回來玩?。√姨?,我等你??!”
寧桃停下腳步,看著遠(yuǎn)處那個黑點,用力揮揮手:“拜拜??!”
“拜拜?”常清靜腳步稍頓,奇怪地問。
寧桃彎著眼,歡實地笑:“就是再見的意思?!?br/>
……
她和常清靜趕了半天路,很快就察覺出來了點兒端倪。起先是隱藏在樹林里那杏色的身影,緊跟著又是地上散落的仿佛禮物一般的果子。
自從出了王家庵之后,蘇甜甜一直在偷偷地跟著她們。
少女跟蹤的技術(shù)有點兒拙劣,每每常清靜目光微微一掃,蘇甜甜就好像被驚到的松鼠一樣,飛也般地溜到樹上去了。
常清靜卻好像當(dāng)作沒看到一樣。
寧桃心里也煎熬,想問,又有個聲音在小聲地說。
別問了,別問了。就她和常清靜兩個人難道不好嗎?說不定過一會兒蘇甜甜就走了。
可是,她又真的沒辦法冷心冷肺地裝作沒看到蘇甜甜。
心里搖擺不定,寧桃干脆站起身,磕磕絆絆地說:“我!我去撿點兒樹枝!”
走進(jìn)林子里才沒一會兒,突然,身后傳來了一聲少女的尖叫。
這聲音是蘇甜甜!!
寧桃手里的樹枝嘩啦一聲散落了一地,想都沒想,快步循著原路沖了回去。
回到原地的時候,那道如同桃花春水般清冽驚艷的劍意才散去。蘇甜甜跌坐在地上,杏色的裙擺如同花瓣一樣鋪展開,俏臉泛白,凄惶不安地在常清靜臉上掃來掃去。
常清靜沉默地收劍入鞘,冷著臉微微側(cè)目,而在常清靜腳下倒著一頭已經(jīng)斷了氣的野豬。
寧桃看了一眼這頭野豬,恍然大悟。
看來是蘇甜甜偷偷跟著他倆的時候,被這頭不知道從哪兒沖出來的野豬襲擊了。野豬的攻擊力是很高的,蘇甜甜看樣子也被嚇了個不輕。
常清靜冷淡疏離的神情,在與蘇甜甜目光相撞的那一刻,微微松動了兩秒。半晌,動了動唇,漠然的目光一動,冷冷地道:“蘇姑娘你何必如此?!?br/>
這幾天來蘇甜甜的默默跟隨常清靜不是不知道,也正因為如此,愈發(fā)覺得不安。
“因為,因為我喜歡小牛鼻子你啊。”蘇甜甜嘟著嘴,眼睛熠熠發(fā)光,“我說過,在你喜歡我之前我是絕不會放棄的!”
蘇甜甜的視線太灼熱,少年與她對峙了兩秒,終于屈服了,不自在地半蹲下身,故作鎮(zhèn)靜地垂下眼去查看她的傷勢。
蘇甜甜受寵若驚地立刻把裙子往上掀了點兒。
“小牛鼻子,腳,我腳好像扭到了!”
少女明媚又嬌氣,這直白的愛慕之意宛如浪潮一般,一時間打得常清靜有些招架不住。只好故作鎮(zhèn)靜地沉聲讓蘇甜甜把鞋子脫下來。
蘇甜甜將鞋子一甩,卻死活不愿意再自己脫了,非要常清靜幫她把襪子脫下來。
常清靜猶豫了半秒。
長老師兄們曾經(jīng)教導(dǎo)他,斬妖除魔是修道之人的本分,有時候男女大防反倒沒這么重要了。
“蘇姑娘,失禮了?!?br/>
蘇甜甜眨眨眼,露出個標(biāo)準(zhǔn)的狐貍一樣的笑,突然伸出腳丫子輕輕一蹬,蹬在了常清靜懷里。
少女小巧的腳在自己懷里踢踏,踹得常清靜大腦一片空白,懵在了原地。
旋即,臉色僵硬地往后倒退了幾步,面色冷若寒霜,抽身厲喝:“蘇姑娘自重?!?br/>
蘇甜甜在后面喊:“小牛鼻子,臉紅紅??!”
這下,蘇甜甜好像終于看到了寧桃,開心地朝寧桃招招手:“桃桃!”
于是,寧桃搖搖頭,趕緊將這些小氣吧啦的念頭拋在腦后,飛快地沖了上去。
這一幕很眼熟,寧桃沖上前的時候,猛然想到了之前常清靜幫她查探傷勢的那一次。
有時候,她會將這些細(xì)節(jié)拿出來,翻來覆去地回味,但現(xiàn)在一對比,寧桃茫然地想。那些她竊喜的小細(xì)節(jié),好像也沒什么值得回味的。對于常清靜而言,她并沒有什么不同。
寧桃小心翼翼地想,可能,只是因為她和小青椒認(rèn)識得更早一點兒,這才占了點兒便宜,和常清靜更親近不少。
寧桃不愿意讓自己表現(xiàn)得太奇怪,也開開心心地招呼蘇甜甜。
蘇甜甜抓住她的手興高采烈地問東問西。
“桃桃,你去撿樹枝了嗎?”
“不用啦,我撿了好多呢!我都給你呀!”
“啊對了我這兒還有果子。”
女孩子間的感情就是這么奇妙。存在著嫉妒,羨慕,攀比,各式各樣的小心眼小心思,可是分別了又會想念,即使有嫉妒攀比這些小心思出現(xiàn),大多數(shù)女孩子也都飛快地將它們壓下來了。
寧桃也是如此,拋開那些令她自己都臉紅不齒的嫉妒,寧桃問:“你腳踝痛不痛,我?guī)湍闳嗳??!?br/>
將蘇甜甜那白皙小巧的小腳捧在懷里,寧桃注意著力道,小心翼翼地揉了揉紅腫的部位。
面對常清靜的時候還能算得上個嬌媚靈巧的小狐妖,但這個時候,蘇甜甜反倒害羞了,不好意思地別開了眼:“不痛啦?!?br/>
不管怎么說,蘇甜甜留了下來。
寧桃深刻地覺得,蘇甜甜與常清靜相處的時候,有種奇妙的張力和氛圍。
怎么說呢,這就很男女主??!
小青椒這么外冷內(nèi)熱,克制有禮的小道士,在對上蘇甜甜的時候會微妙地冷淡不少。這種小狐貍勾引小道士歡喜冤家的劇情實在太眼熟了好嗎?!
有蘇甜甜在場,常清靜便從那克己復(fù)禮,冷淡有禮的小道士,變成了個冒失又急躁的少年,兩人一直吵架吵個不停,有時候哪怕是為了雞毛蒜皮的小事也能互相你一言我一句,互不相讓吵上一整天。
“臭牛鼻子!”
“閉嘴?!?br/>
“臭牛鼻子臭牛鼻子臭牛鼻子!”
“閉嘴??!”
之間這種容不下旁人的張力,反倒讓寧桃顯得有些格格不入。好幾次常清靜與蘇甜甜一邊走一邊吵,而桃桃已經(jīng)被他們落下了很遠(yuǎn),每次,桃桃只能摸摸書包上掛著的hello kitty,費了老大力氣按住書包肩帶,不讓它掉下去,鼓起臉飛快跟上他們的腳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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