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桃說不上來這是種什么感覺, 就覺得“炮灰”和“電燈泡”這幾個字已經(jīng)寫在了自己臉上了。為了讓自己平靜下來,每天寧桃開始抱著書勤勤懇懇地背書。
    時間過得真快啊, 她竟然已經(jīng)在這個世界待了快一年了。直到現(xiàn)在, 桃桃依然沒有放棄回家的愿望,萬一等她再回去的時候同學(xué)都大學(xué)畢業(yè)了,她再以大齡的身份參加高考……
    作為天|朝學(xué)生的苦逼感很快沖淡了這些情情愛愛的東西。
    是, 她一點兒都不在意。
    晚上, 寧桃將書摁在胸口,一邊大聲背著:“國家是階級統(tǒng)治的工具, 階級性是國家的根本屬性……”
    一邊目光看著篝火前繞著常清靜撒嬌賣癡的蘇甜甜。
    她一點兒都不在意,至于為什么背這么大聲。
    大概就是那種微妙的,不滿,又想要引起人注意的情緒吧。
    緊趕慢趕了半個月,寧桃一行人終于趕到了偃月鎮(zhèn)。
    偃月城是依山勢而建的, 家家戶戶都設(shè)有吊腳樓,下面是河,上面是石頭筑的墻,房子就搭在這一塊一塊石墻上, 伴隨著青山綠水,遠(yuǎn)處是霧靄蒙蒙, 桃花深處就是人家了。
    晨光落在靜靜的河水上, 河面上薄霧四起,泛起淡淡的旖旎的紫。
    雖然地處偏僻,但這座小城卻十分忙碌, 過河的人很多,有抱著母雞的,有挑著菜擔(dān)子的,還有一戶人家的迎親隊伍,吹著喇叭嗩吶,挑著擔(dān)子,擔(dān)子里裝著新被褥和紅雞蛋。
    下了船,一到鎮(zhèn)上就更熱鬧了。此時下了點兒雨,吊腳樓上已經(jīng)上了燈,街上傳來飯菜的香氣,有人家在樓上炒菜。一把滴水的青菜放進油鍋里,“滋”地跳出好大一捧白氣,熱鍋和鏟子翻炒出滋滋的油香。
    寧桃和常清靜蘇甜甜走在路上的時候,冷不防聽到身后有人在喊。
    “桃子!!常清靜!!”
    這嗓音十分熟悉,寧桃和常清靜俱都停下了腳步。
    蘇甜甜好奇地伸著脖子看,“這是誰呀?”
    寧桃大腦懵了半秒,“桃子”這個稱呼——
    腦子里下意識地浮現(xiàn)出個帶著長命鎖的少年,一轉(zhuǎn)身的功夫果然就看到身后追來個氣喘吁吁的少年。
    少年站定了,笑吟吟的。他穿著件皂衣,腰束蹀躞帶,足踏長靴,腰間別著把玉笛,宛如個移動的人形牲口,風(fēng)度翩翩,溫潤如玉,人模狗樣。
    這一身綾羅綢緞,脖子上掛著個長命鎖,這除了吳芳詠還能有誰?!
    “吳吳吳郎君!!”桃桃睜大了眼,內(nèi)心臥槽了一聲,“你怎么在這兒?!”
    “吳郎君?”常清靜也愣住了,少年有一瞬間的驚喜,但這常年克制的生活,讓常清靜迅速就壓下了這抹屬于少年的跳脫的喜悅,又回復(fù)了之前那張波瀾不驚,冷淡矜持的神情來。
    “我老遠(yuǎn)就看到你們倆了,光看背影我還不大確定是不是你們兩個。”吳芳詠跑得有點兒急了,臉色泛著點兒白。
    壓下這滿肚子疑惑和高興,寧桃扶著吳芳詠趕緊坐下,這才神采飛揚地問:“你怎么在這兒?”
    老實說,她對古代這種交通通訊方式?jīng)]抱多大信心,當(dāng)初離開吳府的時候,寧桃就做好了這是今生最后一面的準(zhǔn)備了。
    坐了一會兒,吳芳詠臉色好多了,少年燦然一笑:“多虧了清靜走之前留下的藥方,我身子已經(jīng)大好了。這回跟著我表哥來偃月城玩兒呢,你們呢,你們來偃月城做什么?”
    吳芳詠目光一轉(zhuǎn),落在捧著臉,笑吟吟看她的蘇甜甜身上時,神情立刻有一瞬間的震蕩。
    寧桃眼睜睜地看著吳芳詠眼睛瞪大了點兒,臉色也紅了。
    “誒這位姑娘是?”吳芳詠干咳了一聲,暗搓搓戳了常清靜脊梁骨一下。
    常清靜脊梁骨被戳這一下,戳得身形一晃,不動聲色地又站直了,沉聲道:“這是蘇甜甜,蘇姑娘。”
    蘇甜甜露出個甜美的笑:“你好呀,你是清靜和桃桃的朋友嗎?”
    少女大眼睛眨眨,那眸子黑亮亮的,通紅的發(fā)根,剝皮了的雞蛋般白嫩的臉,漂亮靈動得像個林間的麂子。這美好像說什么沉魚落雁,閉月羞花,都是俗氣了。這美清透得像山澗里的溪水,像林間的薄霧,像溪水下一顆顆渾圓干凈的鵝卵石。
    樸素,清麗,動人。
    吳芳詠受驚一般跳起來,立刻拽著寧桃悄悄走出去,一邊偷眼乜了一眼蘇甜甜。
    “擦,桃子你從哪兒認(rèn)識的這么漂亮的姑娘?”
    論關(guān)系,和常清靜相比,吳芳詠的關(guān)系跟寧桃更好上點兒。
    寧桃了然地“哦”一聲:“路上遇到的。”又表示鄙視,“你克制點兒,克服一下。”
    吳芳詠沒出息地紅著臉:“這姑娘長得也太好看了吧,我我這不是……害羞嗎?”
    故人重逢第一面,吳芳詠拉著她說的第一句話竟然是這個,寧桃覺得一瞬間的扎心:“那我呢!”
    吳芳詠笑瞇瞇地揉了揉桃桃的腦袋:“桃子也好看啊!這么久沒見,桃子想不想你芳詠哥哥。”
    哼,見色忘友的家伙。
    寧桃已經(jīng)適應(yīng)了所有男人見到蘇甜甜都要被震一下,沒好氣地推了吳芳詠一把。
    克制的吳芳詠又拉著寧桃回去了。
    其實單看吳芳詠的臉,很有一副魏晉時期小郎君的風(fēng)流秀美,如果是有意去撩,還是能糊弄不少小姑娘的。
    吳芳詠和蘇甜甜兩個都是自來熟,沒一會兒就說到了一起,并且開始以“芳詠哥哥”和“甜甜妹子”相稱。得知寧桃他們專門是為“妖市”來的,吳芳詠大感好奇地同時自告奮勇也要幫著他們一塊兒打聽。
    這偃月鎮(zhèn)怎么看都是座再平平無奇不過的一座小鎮(zhèn),四人在鎮(zhèn)子里逛了一圈兒都沒打聽到什么妖市的消息,最終決定兩兩分組,分頭行動,這樣效率也高點兒。
    古代不流行是什么男女搭配干活不累,分組結(jié)果是常清靜和吳芳詠一組,寧桃和蘇甜甜一組。
    吳芳詠拍了拍手掌,朝蘇甜甜擠眉弄眼:“好!那我們就出發(fā)吧!桃子!你們一路小心。”
    蘇甜甜捂著肚子,小聲地嗚咽了一聲:“知道啦,我好餓。”
    趕了半天陸,寧桃也有點兒餓了,立刻關(guān)切地問:“要先去吃點兒東西嗎?”
    蘇甜甜搖搖頭:“不了不了,等辦完事兒大家一起吃吧。”
    這時候吊腳樓上已上了燈,河里飄著零星的漁火,街上有幾個漢子在吃酒聊天,寧桃她們問了半天都沒問出個所以然。
    蘇甜甜過去問的時候,其中一個黑皮膚漢子看了一眼她,興許是看她長得漂亮,很是溫和地笑了一下。
    “妖市?你們不是普通人吧。”
    好不容易捉到點兒線頭,寧桃彬彬有禮地問出了自己的來意,那黑皮膚的漢子倒也豪爽:“那你們算是問對人了。妖市就在山上呢,好像就后天,太陽落山的時候開,聽說到時候山上有不少妖怪。”
    蘇甜甜驚喜地笑起來:“大叔,多謝你。”
    黑皮漢子很是受用地擺擺手。
    總算不是一無所獲,等到了約定的接頭地點,不止蘇甜甜餓了,寧桃也餓得前胸貼后背。站在街頭地點等了一會兒,遠(yuǎn)遠(yuǎn)就看見常清靜和吳芳詠分別從兩個方向走了過來,令人驚訝的是這兩人手里都提著個油布包,一看到寧桃和蘇甜甜,幾乎是不約而同地開了口。
    吳芳詠:“甜甜妹子——”
    常清靜:“蘇姑——”
    吳芳詠一頓,驚詫地看了眼常清靜手里的東西,叫道:“清靜,你也買了吃的?!”
    常清靜面色有點兒僵硬,緩緩點了點頭,垂下眼,打開了油紙包,油紙包打開,里面露出了幾個綠色的圓圓的餅。
    寧桃?guī)缀跻谎劬驼J(rèn)出了這是蒿子粑粑!
    穿越前,每到清明的時候,她奶奶總會做這個,沒想到偃月鎮(zhèn)竟然也有蒿子粑粑賣。一想到這滿口清香甜糯的感覺,寧桃就忍不住咽了口口水,剛準(zhǔn)備伸出手興高采烈地接過蒿子粑粑和常清靜道謝——
    然而寧桃袖口下的手指剛剛一動,面前的少年卻將這蒿子粑粑不偏不倚地遞到了蘇甜甜面前,常清靜冷聲道:“給。”
    吳芳詠呆滯了半秒,根本沒想到竟然會被常清靜搶先了半步,面色有點兒發(fā)綠,立刻忙不迭地將手里的酥油餅也使勁塞到了蘇甜甜手里:“甜甜妹子你和桃子,也吃,吃這個。”
    蘇甜甜抿著嘴唇,驚喜地眨眨眼,看了看蒿子粑粑,又看了看常清靜,眼里是藏不住的歡喜,受寵若驚地問:“這個,是給我的嗎?”
    這就很尷尬了。
    常清靜將蒿子粑粑遞給蘇甜甜后,走到另一邊去了,吳芳詠趕緊將酥油餅往蘇甜甜手里一塞,立刻追了上去,勾肩搭背地站到了一塊兒去。
    想了想,吳芳詠不好意思地問常清靜:“誒,清靜,你是不是對甜甜妹子有那個意思啊?”
    “什么?”常清靜有些沒反應(yīng)過來。
    “嗐,就那個。”
    吳芳詠輕輕搗了小道士一胳膊肘,朝著蘇甜甜的方向努努嘴,羞赫地笑了:“甜甜妹子長那么好看,雖說你是個道士,但有這種想法也挺正常的。”
    常清靜這時候才反應(yīng)過來吳芳詠是什么意思,微皺起了眉,斷然道:“我對蘇姑娘并無此意。”
    吳芳詠狐疑地問:“真的?”
    常清靜默不吭聲地看了一眼身后的少女。
    他與蘇甜甜之間的恩怨如今不方便在這兒和吳芳詠細(xì)說。在得知蘇甜甜對自己的心意之后,常清靜他幾乎被這直白又熱烈的感情灼燒了,想到之前的冷眼,不免有些愧疚,一愧疚,在不久之前聽到蘇甜甜隨口提了一句“好餓啊”的時候,稍微上心了而已。
    蘇甜甜懷里捧著這兩個油紙包,眼睛依舊眨巴眨巴。
    寧桃呆呆地看著常清靜和吳芳詠一前一后把東西全塞在了蘇甜甜懷里,空著兩只手愣在了原地。
    她……她也挺想吃的,只是沒想到兩人都將蒿子粑粑遞到了蘇甜甜面前,現(xiàn)在反倒不好意思再開口說自己餓了。
    蘇甜甜臉色微紅,拿起蒿子粑粑剛咬了一口,突然就聽到寧桃肚子“咕”地一聲響了。
    寧桃立刻紅了臉,羞窘地恨不得找個地縫鉆進去。
    蘇甜甜驚訝地看著她,甜蜜又羞怯地將手上的油紙包轉(zhuǎn)了個方向,遞到了寧桃手里,招呼道:“桃桃,給。”
    “你也吃啊。”
    “哦。”
    寧桃愣愣地接過蘇甜甜遞來的蒿子粑粑,又愣愣地送進了嘴里,咬了一口,看向了吊腳樓上昏黃溫馨的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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