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屯長熾的軍法思想，在越人戰士中乃是名列前茅，也是靠著軍法思想過硬，才撈了個屯長的軍職。</br> 所以被秦墨派出去的招降官，必然是有他這一號的。</br> 而且秦墨念他身體尚未完全長開，勇力不足為持，特意讓他帶一什戰斗素養過硬的戰士，當做隨身護衛。</br> 但，熾拒絕了。</br> 用他自己的話說：【我只是勇力不足，又不是沒有勇力？等我能用硬弓時，這山林中……我為王！】</br> 于是，他挎著精鋼戚刀，背著復合圓牌，拿上自己的軟弓，牽著一只軍中飼養的虎斑犬，以及配發給招降官防身的霹靂彈，一頭鉆進了茫茫山林中。</br> 他說自己能用硬弓時，便是山林之王，卻也不是吹噓，離開大部隊沒半天，已然縱掠如飛，行出三十里山路。</br> 沿途更采了許多成熟的荔枝、桑葚、香蕉、野生谷物……吃的胃里直泛酸水。</br> “呸~！”</br> 熾吐出一口絳紫色唾沫，扔掉手里的桑葚，摘下斜跨的軟弓，搭上秦軍制式三棱簇羽箭，屏息凝神左右尋摸。</br> 稍傾，目光微凝，弓箭對準遠處的一叢灌木，扣弦、開弓、撒放……</br> 咻——</br> 噗——</br> 咯咯咯——</br> 灌木叢躥出一只羽毛華麗的雉雞，胸腹間插著羽箭還撲騰亂跳，生命力很頑強。</br> 汪汪汪——</br> 虎斑犬吠叫著沖過去，咬斷雉雞脖頸將之叼回，放在熾腳下搖尾巴邀功。</br> 熾拔出解手小刀，將雉雞頭頸斬下，扔給虎斑犬作賞，趁著雞身未涼，一邊控血，一邊麻利拔毛。</br> 而后，原路返回找到先前路過的河流，剝洗干凈后，摘下腰間的小竹筒，倒出混合調料，涂抹在扒了毛不剩多少肉的雉雞內外，進行腌制。</br> 接著，將先前路上采摘的野生谷物，搓掉殼皮塞進雞腹中，又摘了幾片翠綠荷葉，把鼓囊囊的雉雞包裹起來，外面糊上一層厚厚的濕泥巴。</br> 最后，挖了個無煙行軍灶，生火煨烤泥團子！</br> 他這少年屯長，最初便是九族戰士的火頭兵，因而庖廚手藝倒也頗得秦墨真傳。</br> “萬眾一心兮，群山可撼……干犯軍法兮，身不自由……上報天子兮，下救黔首……殺盡敵寇兮，覓個封侯……”</br> 熾不時往無煙灶里塞根柴火，嘴里百無聊賴的哼著軍歌，只是少年人思春，軍歌不知不覺就變成了情歌小調：“山又高呀水又急，我在東來妹兒在西，山水把我與妹兒分離……”</br> 漸漸的，便有濃郁香味，從無煙灶中飄出，虎斑犬蹲在一旁伸著舌頭，哈喇子流出老長。</br> 時間一晃過去大半個時辰，熾看了看日頭，算了算時間，將煨烤成焦黑色的泥團，從無煙灶里扒拉出來。</br> 汪汪汪——</br> 虎斑犬突然吠叫起來。</br> 熾以為它是饞極了，便頭也不抬道：“若雞腹中的谷米沒有燜熟，全給你吃……”</br> 汪汪汪~！！！</br> 虎斑犬繼續狂吠，叫聲中帶上了兇厲。</br> 熾悚然一驚，也顧不上剛敲開泥殼的叫花雞了，迅速摘下背后的復合圓盾護住身體。</br> 而后，嗆啷一聲拔出腰間戚刀，朝著虎斑犬狂吠的方向喝道：“出來！”</br> 他此時背靠河流，倒也不慮被部族兵或野獸圍攻，大不了跳河逃遁。</br> 咻——</br> 哆——</br> 河岸邊的密林中，射出一支骨質箭頭羽箭，扎在熾的復合圓盾上。</br> 顯然，來者并非是野獸！</br> 一位穿著獸皮圍子的越人女子，隨之從密林中沖出來，舉著落伍的青銅短劍，嗷嗷怪叫著殺向熾。</br> 熾先是一驚，這就想往河流里跳。</br> 不過，等他左右看了一眼，發覺這越人女子，是獨自一人并無同伴后，頓時勇氣就回來了。</br> 咱打不過青壯男丁，難道還打不過你個女子嗎？</br> 熾將盾牌放在腳邊，騰出一只手摘下斜背的軟弓，另一手的戚刀也插在地上，迅速抽出羽箭搭弦，向那張牙舞爪沖來的越人女子，大喝道：“我是天神派來的使者，前來邀請你們共同舉事，不是敵人~！”</br> 越人女子充耳不聞，沖的更快了。</br> 熾眉頭皺起，吱呀呀扣弦開弓。</br> 所謂的軟弓，只是相對而言，射程比不上青壯弓弩手所用的強弓硬弩。</br> 但，短距離殺傷無甲目標，以熾的射術，絕對一箭一個。</br> 先前的雉雞，便是例子！</br> 不過，等他瞄準那沖殺而來的越人女子后，卻是驚得只想大喊一聲：【厚禮蟹~！！！】</br> 那越人女子實在是太有奶娃子的天賦了，跑動中顯得尤其活蹦亂跳，儼然就從獸皮圍子里跳出來了……</br> 嘣——</br> 咻——</br> 弓弦嘣響，羽箭貼著越人女子頭頂飛過，將之嚇得一縮脖子。</br> 熾強忍著眼花繚亂的感覺，再次搭箭開弓，怒目大喝道：“再不停下，這一箭便射死你！”</br> 越人女子果斷慫了，原地來了個一百八十度大轉彎，轉回頭就要逃離。</br> 熾：“……”</br> 熾松開弓弦，無語喊道：“別跑了……我說了，是天神派我來邀請你們共同舉事，不是敵人。”</br> 越人女子似乎聽進去了，沖出幾步后漸漸停下，回頭狐疑的看了熾一眼，見他已經收起弓箭，這才放下心，遲疑問道：“甚么天神？你難道不是叛軍？”</br> 熾大咧咧點頭：“我是叛軍，是天神領導的叛軍，天神要帶領我們砍下番禺王頭顱，過上豐衣足食的好日子！”</br> 越人女子撇了撇紅唇道：“番禺大王有兩萬勇士，一多半都披著各種甲胄，許多還是鐵甲，你們想砍他的頭顱，怕是……”</br> “天神教會我們使用雷火~！”</br> 熾打斷她話頭，傲然道。</br> 越人女子頓時被噎的啞口無言，雷火的恐怖威力，部族兵們都領教過了。</br> 哪怕是沒有領教過的先鋒部族兵，也在其他部族兵更加夸張的描述中，險些被嚇得尿了一地。</br> 在那恐怖的雷火面前，甲胄就是一層枯葉！</br> 巍峨的大山，都能給你炸平了！</br> 若是碰上會使用雷火的叛軍，有多遠跑多遠，否則就算巫神附體，也給你炸個粉身碎骨！</br> “咕嘟，你……你會使用雷火嗎？”</br> 越人女子艱難咽下一口唾沫，顫聲問道。</br> 熾毫不猶豫點頭：“會！”</br> 越人女子徹底息了逃跑的念頭，又咽口水道：“咕嘟，你……你的食物給我吃嗎？”</br> 熾再次點頭，但點完頭，才發覺不對勁：“呃……”</br> 但那越人女子可不管熾是甚么表情，她就是聞著香味找來的，如今逃又不敢逃，如果能吃上食物，自然是再好不過。</br> 所以，在熾點頭的一瞬間，她已扔了青銅劍，歡天喜地沖過去。</br> 熾怕她是詐降，來搶奪自己兵器，便撿起盾牌戚刀，拉著虎斑犬，向后退了幾步。</br> 然后，荷葉包裹的叫花雞，便落入那越人女子手中，剝開焦黃的荷葉，張開紅唇就是嗷嗚一口。</br> 然后，又被燙的嗷嗚怪亂蹦，但就是不肯吐出來。</br> 汪汪汪——</br> 虎斑犬眼看自己的美食，被這陌生女子搶食，頓時就不干了，呲著獠牙瘋狂吠叫。</br> “咕嘟~！”</br> 熾在旁邊也是看的直吞口水。</br> 只是，他的目光不在叫花雞上，而在那越人女子袒露的厚禮蟹上……</br> 血氣方剛的少年，這誰能頂得住這個？</br> 難得是，那越人女子長得也周正，濃眉大眼紅唇豐潤，頗有熟姐風韻。</br> 這對少年郎而言，更有一種致命的殺傷力！</br> 頂不住啊！</br> “唔，這是天神的食物嗎？”</br> 越人熟姐從雞腹中掏出一把油汪汪的谷米，毫無形象的塞進紅唇里，發出滿足感嘆道。</br> 熾猛然回神，咽著口水道：“咕嘟，是天神的食物……天神傳授給我的……你嫁給我，我以后天天做給你吃！”</br> 嗯，越人的愛意表達，就是這么直接了當。</br> 越人熟姐一聽能天天吃美食，立即忙不迭點頭：“我嫁給你，我一定要嫁給你，但……甚么是嫁？是給你做奴隸嗎？”</br> 熾撓了撓頭，他其實也不是很了解秦人的夫妻，到底是個甚么章程，便含糊道：“不是做我的奴隸……以后咱們同住一個竹樓，共同生養娃娃……只有死亡才能使我們分開。”</br> 越人熟姐愣了，半晌才嚼著雞骨頭笑道：“你的雀兒長大了么？”</br> 熾頓時昂頭挺胸，用戚刀比劃道：“有這么粗，這么長呢，都能盤在腰上了！”</br> 越人熟姐被逗樂了，笑的前仰后合。</br> 熾有些臉紅，轉移話題道：“太陽神帝給了我們高產糧種，天神給我分配了田地，只屬于我的田地，一塊田地只要種上一季，就能收獲兩三年也吃不完的白米。”</br> “而且，我被太陽神帝恩封做了將軍，手下管著很多勇猛戰士，此番戰后回去，我還能做更尊貴的將軍，手下能管上千個勇猛戰士。”</br> “以后，天神每年都會賞賜我幾百個人重的白米，我要找一個妻子，陪我一起吃！”</br> 此言一出，越人熟姐的笑聲，立時戛然而止，瞪著水靈靈的大眼睛，堅定道：“我一定要嫁給你做妻子！”</br> 熾笑了，一本滿足道：“嗯，先讓我摸摸你的……”</br> ……</br> 傍晚時分，熾滿面春風，帶著自己招降的一族青壯，約莫有三百人，回到了山坳中的營地。</br> 他是第一個回營的招降官，所以得到了秦墨和扶蘇，以及四個老家伙的親自接見。</br> “不愧是英雄出少年，前番夜襲番禺后軍大營，便已展現出優異的陣前指揮才能，此番又是第一個招降部族兵回來，前途無量啊。”</br> 扶蘇不吝贊美之詞，一疊聲夸贊道。</br> 秦墨也是頻頻點頭，道：“不知熾將軍是如何將這部族招降？讓其他招降官也學一學！”</br> “我把他們的女巫長睡服了。”</br> “如何說服？”</br> “她撅起屁股，我入！”</br> “……”</br> ……</br> ……</br> 秦墨率領一千五百越人戰士，招降散布在莽莽山林中的部族兵，意圖率領他們入番禺王的屁股。</br> 而番禺王為了急襲成功，不使隱藏在山林中的‘萬余叛軍’，殺出部族兵的圍剿，提前趕回鐵山，或提前給鐵山報信，便在急行軍途中，隔一日路程，便留下一部精銳。</br> 留下的精銳，既可在山林中埋伏阻截叛軍，也可于山林就食，減少糧草消耗。</br> 這一招布置，多少是起了作用的！</br> 至少，秦墨每日派回鐵山傳訊的快馬哨騎，便被番禺王留下的精銳圍追堵截，簡直是上天無路入地無門。</br> 坐鎮鐵山大營的嬴政，連續數日接不到秦墨的軍報，人又開始變得焦躁了。</br> 前次，是秦墨一人失蹤！</br> 這次，連太子也失聯了！</br> 嬴政不焦躁才是怪事：“這倆瓜慫，那個也不讓朕省心，燒了番禺軍糧草輜重，已然是取得大勝，為何不速速回返？真是急煞人也！”</br> 下首坐陪的元嫚和虞姬，倒也還好。</br> 元嫚溫言勸道：“父皇不必如此急切，皇兄與秦相當初出征塞外，不也是這般嗎？”</br> “若是旁的，父皇不放心，也情有可原，但領兵在外作戰，父皇理應是放心秦相的！”</br> “而且，兒臣曾聽人言，秦相向來愛兵如親，以往征伐六國時，便是王翦王賁兩位老將軍麾下，也每每有巨大傷亡，唯有秦相麾下死傷甚少……如此想來，秦相縱然不惜自身，也會為麾下將士考慮的！”</br> 這番話在情在理，嬴政自然也是懂得。</br> 只是，他實在被秦墨上次的失蹤，搞出心理陰影了，想要不焦躁，談何容易？</br> “咳咳……”</br> 這時，帳外突然響起一道尷尬的咳嗽聲：“臣，王賁，求見陛下。”</br> 嬴政面色一喜：“進！”</br> 王賁頂盔貫甲，大步走進御帳，表情古怪的瞅了元嫚一眼。</br> 這位能給自己做孫女，卻險些成了自己后娘的華陽公主，方才安撫嬴政的那些話，他在帳外可全聽見了。</br> 說他和老子王翦，不愛惜百姓，他承認。</br> 但若說不愛惜士卒，那可就太冤枉了。</br> 這上哪說理去？</br> 王賁心中暗暗腹誹，嘴上則道：“啟稟陛下，后續襲擾番禺軍之千隊，有快馬哨騎傳回軍情，五萬余番禺軍如今銳減至不足兩萬，且皆為精銳。”</br> “以臣推斷，番禺小王多半是將三萬部族兵，都派去圍剿燒毀他們糧草輜重的太子與秦相了！”</br> 嬴政聞言，剛被元嫚撫平的心態，頓時又原地爆炸了：“三萬部族兵圍剿他們一千五百人？！！”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