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王賁帶來的軍情,讓嬴政的心態徹底崩了,當即召集所有隨駕武官,至御帳議事。</br> 武官們聽完老王賁的軍情匯報,也是直咧嘴。</br> 他們這些武官和老王賁,都是秦墨率軍出戰后,才被嬴政下詔調撥來此。</br> 老王賁還被臨時任命為鐵山大營副將,統管一應作戰事宜!</br> 包括隨駕的一萬禁衛,以及一萬楚南步卒,同樣從寶珠一帶拔營,如今就駐扎在距離鐵山不足三十里的大山中。</br> 若歸附之越人,單憑自己的力量,無法戰勝番禺軍,這兩萬秦軍,將會走已經趨于完工的直道,迅速殺來鐵山支援。</br> 一切都安排的很好,可偏偏……</br> 秦墨這位主將出幺蛾子了!</br> 還是帶著儲君太子扶蘇一起!</br> 這等情況,別說是嬴政心態崩了,武官們的心態也崩了!</br> 百越縱然能收入大秦版圖,可如果是以折損這兩人為代價,那無疑是得不償失的!</br> 蒙毅深吸一口氣,出列揖手道:“敢問陛下,太子與秦相軍中可攜帶足夠霹靂彈?”</br> 他不問還好,這一問,嬴政的濃眉頓時皺成疙瘩,煩躁的指了指老王賁,示意讓他回答。</br> 卻是,連話都不想多說了!</br> 老王賁向蒙毅和諸武官道:“太子與秦相出發時,自然攜帶了足夠的霹靂彈。”</br> “但前些時日,秦相傳回捷報,夜襲番禺軍后營,將番禺軍之糧草輜重,盡數燒毀一空……”</br> “一千五百人,想要殺亂兩三萬部族兵,以及數千番禺精銳坐鎮的后營,霹靂彈必然消耗甚大。”</br> “如今,或許已經所剩無幾了,否則憑借霹靂彈之威,圍剿之部族兵,斷然無法阻攔太子與秦相,也早該突破圍剿了!”</br> 蒙毅沉默了。</br> 諸武官全都沉默了。</br> 老王賁的謀略,沒人會質疑,推算也是有理有據,由不得他們不信服!</br> 一千五百新訓之卒,在沒有霹靂彈助陣的情況下,面對兩三萬部族兵的圍剿,無法突破重圍,乃是在情理之中。</br> 縱然那三萬部族兵,戰力還不如新訓之卒,可蟻多咬死象的道理,誰又能不懂呢?</br> 便是虞姬與元嫚,聽完老王賁的話,眉宇間也漸漸浮上憂色!</br> “陛下……王老將軍……”</br> 屠睢是個急脾氣,見諸人都不言語,便大咧咧道:“秦相不是說過么,萬不得已時,可讓咱秦軍,假扮六國舊族之軍參戰。”</br> “如今,便是萬不得已了!”</br> 他一說話,諸武官也不在裝悶葫蘆,齊齊出列七嘴八舌贊同。</br> “太子與秦相麾下皆新訓之卒,被兩三萬部族兵圍剿,實在兇多吉少。”</br> “無有霹靂彈助陣,一千五百新訓之卒,斷然無法突出重圍。”</br> “陛下,事不宜遲,下令發兵吧,臣愿為先鋒!”</br> ……</br> 秦軍假扮六國之軍參戰,真的只是權宜之計。</br> 縱然秦軍不暴露身份,番禺王也占據了抵抗外敵的大義,哪怕被擊敗被殺死,其他番禺宗室貴族,也不會善罷甘休。</br> 往深處想一想,番禺朝廷給叛軍安上一個罪名,一個勾結六國外敵的罪名,或許更能激起越人的同仇敵愾之心。</br> 因為,叛徒往往才是最招人恨的!</br> 而如果秦軍暴露身份,那就更抓瞎了。</br> 不但番禺朝廷和越人會同仇敵愾,六國舊族的軍隊,也絕對會放緩攻城掠地,將矛頭對準秦軍!</br> 噠噠噠——</br> 嬴政念及至此,聽著諸武官的贊同之言,卻是變得愈加煩躁,踱步的速度也越發的快了。</br> 他承繼祖輩基業,有了今時今日這番成就,十數年來兢兢業業,不敢懈怠片刻。</br> 也向來是將國政放在個人情感之上!</br> 此刻,身為皇帝的理智告訴他,不該動用秦軍,動了便是麻煩不斷。</br> 秦墨打下的良好開局,不說毀于一旦,也差不多少,在想要收服百越,必然要枉費數十上百倍的大秦國力!</br> 可若不動用秦軍。</br> 那苦心孤詣培養的未來儲君、親兒子、長子……</br> 那一手輔佐他造就如今繁盛大秦的能臣、信臣、愛臣……</br> 便要兇多吉少!</br> 諸武官看著來回踱步的嬴政,宛若一頭得了狂躁癥的拉磨馬駒,漸漸的也都閉嘴了。</br> 而后,所有人看向老王賁,瘋狂向他打眼色。</br> 諸人都在勸諫嬴政出兵,可這位老徹侯,卻是半天沒蹦出一個屁了。</br> 現在可不是怕功高蓋主,明哲保身的時候。</br> 您老該說句話了!</br> 老王賁迎著諸武官的催促眼神,卻是灑然一笑,悠悠然向嬴政揖手道:“陛下不必焦躁,只要能救回秦相,他必然有法子,解決事后之隱患……”</br> 你大爺就是你大爺,一句話切中要害!</br> 諸武官心里那叫一個敬佩,恨不得用雙手雙腳向他豎起大拇哥。</br> 嬴政更是腳下一拌,險些摔個大馬趴,稍稍穩住身形后,卻是怒道:“老愛卿既知這番道理,怎不速速調兵?!”</br> 老王賁:“……”</br> 我出言獻策還有錯了是吧?</br> 踏踏踏——</br> 這時,御帳外突然響起急促的馬蹄聲,接著便聽帳外響起一道干啞的聲音:“臣,趙高,求見陛下~!”</br> 嬴政為之一愣。</br> 老王賁和諸武官也是一愣。</br> 虞姬和元嫚也是愣神。</br> 旋即,帳中所有人皆是歡騰,嬴政急聲道:“愛卿速進!”</br> 趙高聽到聲音,立即快步入內,向嬴政拜下。</br> 但嬴政和諸武官,看清他的模樣后,卻是歡騰一滯。</br> 虞姬和元嫚更是俏臉煞白,險些嚇暈過去。</br> 因為,此時的趙高,實在太恓惶,甲胄染血,嘴唇干裂,儼然一副敗軍之將的模樣!</br> “君子與皇兄怎樣?”</br> “皇兄與秦相可還安穩?”</br> 虞姬與元嫚呲目欲裂,向趙高嬌叱喝問。</br> 嬴政與諸武官更是一副要吃人的表情,齊聲吼道:“太子與秦相如何?!”</br> 趙高被嚇得腿一軟,險些學著越人匍匐在地。</br> 他這副模樣,其實是故意來的,為的是向嬴政表功。</br> 可是現在看來,他死不死的,根本沒人關心,大家的心思全在扶蘇與秦墨身上呢!</br> 趙高強忍心中驚懼與無語,趕忙揖手答道:“太子與秦相無恙,只是軍情不通,故而派臣親自回來傳遞軍情。”</br> “呼~!!!”</br> 帳中響起一陣清晰可聞的出氣聲,所有人都在出長氣。</br> 無恙就好。</br> 無恙就好啊!</br> 嬴政一屁股坐在御座上,端起茶杯猛灌了兩口,平復大起大落的心緒。</br> 他緩了好半晌,才打量著衣甲染血的趙高,問道:“卿怎這般模樣?”</br> 趙高等的就是這句,立即道:“臣奉秦相之命,率領一什哨騎回來傳遞軍情,沿途被番禺王布置的精銳兵馬圍追堵截,拼死才殺出重圍,因而狼狽了些。”</br> 嬴政恍然,重新斟滿了茶杯,親自端著來到趙高面前,溫言道:“愛卿辛苦矣。”</br> 這就從‘卿’變成‘愛卿’了。</br> 趙高受寵若驚,誠惶誠恐的雙手接過茶杯,仰頭一口喝干:“臣不辛苦!”</br> 嬴政狠狠拍了拍他滿是血污的鐵甲,贊賞道:“愛卿之功,朕記下,戰后必有封賞……那邊軍情如何?是否被三萬部族兵圍剿了?”</br> 趙高從懷中掏出一個宣紙折子,雙手呈送給嬴政,嘴里則答道:“我們確實是被三萬部族兵圍剿了。”</br> “不過,并無危機。”</br> “秦相將計就計,反而將之招降了大半,此時多半已在越人戰士的帶領下,襲擾番禺軍后路!”</br> 嬴政展開折子的手一頓,愕然道:“將計就計?招降大半?怎說?”</br> 諸武官的腦子,也有些轉不過彎了,一個個滿臉驚奇。</br> 趙高似乎早就料到嬴政和諸武官有此反應,嘿然道:“陛下……諸君……番禺軍被燒毀糧草輜重后,被我們的戰力所驚,以為我們是傾巢出動,有萬余人馬。”</br> “故而,番禺小王認為鐵山一帶空虛,便收繳所有部族兵的隨身吃食,積攢給精銳兵馬食用,向鐵山殺來。”</br> “那些被逼著上繳吃食的部族兵,則被番禺王留下,一面進山就食,一面圍剿我們。”</br> “他還下了一道詔令,每兩名部族兵,要斬獲一顆我軍首級上繳,有斬獲者賞賜豐饒獵場,無斬獲者嚴懲不怠……”</br> 嬴政越聽越迷惑,一邊展開折子觀看,一邊問道:“那你們豈不是更危機了?”</br> 諸武官也是點頭:“獎罰結合,頗有軍功賜爵的雛形,那些部族兵,應該會更加用命才是,又怎會被招降?”</br> 趙高搖頭嘿然道:“陛下與諸君卻是想差了。”</br> “越人可不是我秦人,他們一個部族便是一個小國,有番禺王統轄,還能并肩作戰,番禺王將他們拋下,各部族便又各自為戰,并不互相團結。”</br> “而且,他們懼怕我們的霹靂彈,并不敢主動招惹我們,反倒是部族之間相互廝殺,只想砍了別族的首級,拿去上繳給番禺王!”</br> “加之,他們早不滿番禺王的統治,此次跟著來參戰,又被番禺王逼著上繳僅余吃食,心中怨憤無以復加。”</br> “所以,秦相將計就計,派出軍法思想過硬的戰士,前去宣傳大秦之仁政,將之招降。”</br> “臣回來傳遞軍情,離開太子與秦相時,投降歸附之部族兵,已達兩萬之數,都被戰士們領著去抄番禺王后路了。”</br> “此時,剩下的部族兵,多半也已被招降……”</br> 嬴政也不看折子了,與諸武官面面相覷。</br> 片刻后,御帳中猛然爆發出哄堂大笑:“這番禺王千里送兵源,朕是不是該下詔褒獎一番?”</br> “哈哈哈哈……”</br> 諸武官的笑聲,越發的暢快。</br> 誰能想到,預料中的兇多吉少,居然在秦墨手中變成了天賜良機,白得了三萬部族兵?</br> 番禺王若是知道,怕是要被氣吐血。</br> “陛下,那番禺小王只率兩萬精銳,輕裝突進殺奔鐵山而來,為了防范我們那‘萬余兵馬’提前趕回,沿途又留下了上萬精銳,意圖阻擊攔截我們。”</br> “到了如今,那番禺小王手中,只剩萬余兵馬,且糧草短缺,面臨前后夾擊……大有可為啊!”</br> 趙高見諸人笑的開心,便又填了一把火道。</br> 老王賁立即也跟著向嬴政:“陛下,依老臣之見,或可撤回前去襲擾之千隊,集中力量打番禺小王一次阻擊戰了,讓他的糧草徹底消耗干凈。”</br> “介時,秦相率領三萬部族兵在后夾擊,定可使其不戰自潰,大秦又可再得兩萬精銳越人戰士!”</br> 嬴政頷首收住笑聲,舉起手中折子道:“老愛卿與秦卿想到一塊去了,秦卿也是這般設想哩。”</br> “只等咱們制定好作戰計劃,派快馬將作戰計劃傳回去,便可實施了!”</br> 老王賁啞然,心里也說不出是個甚么滋味。</br> 又被秦墨這后生晚輩搶了風頭,再這么下去,他和老子王翦,還怕個屁的功高蓋主,還玩個鳥的明哲保身。</br> 不被后生晚輩,壓得抬不起頭,就算是好的了!</br> 稍后,嬴政會同諸武官,制定了一份前阻擊后夾擊的作戰計劃。</br> 另外,又制定了數份后備作戰計劃!</br> 畢竟,這時代軍情傳遞,是一件極其麻煩的事情,尤其在這山高林密的百越之地傳遞軍情,費力之處無需多言。</br> 而在軍情傳達不暢的情況,兩支軍隊想要配合作戰,簡直不要太難,只能靠后備的作戰計劃彌補,一策不成立即更換后備的,有多少也不嫌多!</br> 核心思想就一個,阻擊番禺鳥王的萬余精銳,也不打死磕的硬仗,就是讓他的糧草徹底消耗干凈。</br> 然后,讓秦墨率領三萬部族兵抄屁股,將兩萬番禺精銳也全部招降。</br> 嗯,地廣人稀的百越之地,人口才是最寶貴的資源啊!</br> “愛卿,可還有余力?”</br> 嬴政拿著厚厚一沓寫著作戰計劃的宣紙,向趙高問道。</br> 趙高毫不猶豫揖手道:“陛下但有差遣,臣萬死不辭。”</br> 嬴政滿意頷首:“善,愛卿速將這數份作戰計劃,傳回給秦卿,務必要快,莫要貽誤了戰機。”</br> “喏!”</br> 趙高揖手領命,接過厚厚的作戰計劃。</br> 嬴政親自將之送出帳外,目送他和十三名哨騎,更換了馬匹帶上吃食離去,才轉回頭向老王賁道:“老愛卿,能否盡全功,便看你了!”</br> “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