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咸陽關中,看似不做正事,實則國朝大政,皆有他參與身影。”</br> “便如你督辦商賈開拓百越之事,沒他幫襯,你能把蔗糖變得價超黃金嗎?”</br> “又如李斯為御史錦衣衛制定監察新法,沒他幫襯,李斯能有那般良策嗎?”</br> 嬴政的一通話,讓扶蘇啞口無言。</br> 話糙理不糙,若讓秦墨辭了相位去逍遙,待國朝有事時,再召他商議,一來一回便不知要浪費多少時間。</br> 若是急政,則更召之不及。</br> 而滿朝公卿,固然是有才智的,可似秦墨那等腦洞……或者說,學識異于常人者,放眼天下也是獨此一家,絕對找不出第二人!</br> 中樞朝廷想要治理好日新月異的大秦,大抵是離不開秦墨的。</br> 若不然,便會有一種讓人心里沒底的恐慌!</br> 扶蘇念及至此,立即揖手道:“父皇所言甚是,秦相絕不可辭離相位……”</br> “只是……秦相而今盯著中樞官職調整呢,一旦父皇將官職調整頒布,他必然是要趁機辭相,如之奈何?”</br> 嬴政捋了捋大胡子,他所愁者,也正在于此。</br> 當初秦墨平定塞外之后,是他同意秦墨辭相,放之自由逍遙,如今連百越都平定了,再不放人屬實有點說不過去。</br> “給他找點事做吧,免得整天只惦記辭相那點事兒,等他為事務忙碌之時……正可避開他,趁機將官職調整頒布!”</br> 嬴政沉吟著說道。</br> 扶蘇莞爾,這弄得跟做賊一樣,但不得不說,也確實是個辦法:“不知父皇欲為秦相安排甚么事務?”</br> 嬴政撫須一笑道:“整頓武學館!”</br> 扶蘇微微愣神,繼而恍然大悟。</br> 當初經過南陽郡一事,秦墨痛定思痛,給嬴政上了兩道頗為詳實的奏疏,一為郡縣官制改略,一為戍卒軍制改略。</br> 其中戍卒軍制改略中,著重提及了設立官辦武學。</br> 既培養宣教官人才,也對戍卒軍中的軍法官,及百將以上的將領進行輪訓,以老將為師形成傳幫帶,并灌輸忠君愛民之思想。</br> 嬴政對此頗為重視!</br> 可如今,戍卒軍制改略已然推行年余,武學館似乎還沒有甚么動靜,或者說還沒有走上正軌。</br> 唯一的作用,是在平定百越期間,輸送了一批臨時培養出來的宣教官……</br> 確實也應該整頓規劃一番,使之走上正軌了!</br> 而武學館最初的設想者秦墨,無疑是整頓武學館的最佳人選!</br> ……</br> ……</br> 嬴政做事向來是急性子,只要想辦甚么事,便絕不拖延。</br> 他說要讓秦墨去整頓武學館,于是第二天早晨,詔令便傳到了華虞公主府。</br> “宰相墨……兼領武學館仆射,整頓內外事宜……接詔之時,即刻上任!”</br> 趙高將詔書宣讀一遍,而后將一方銅印連同詔書,一起遞給似醒非醒的秦墨,遲疑道:“秦相,您聽清楚了么?要不要高在念一遍?”</br> 秦墨迷迷糊糊的,并不急著接詔書和官印,只道:“有勞趙府令和諸位袍澤啦,留下吃頓便飯吧”</br> 趙高和禁衛們忙是惶恐推辭:“不必了……還要回宮向陛下復命……”</br> 秦墨不由分說把趙高推給公孫業,囑咐道:“我去更衣,去去便回,務必款待好我兄,以及諸位袍澤。”</br> “喏。”</br> 老公孫揖手領命,轉而向趙高和諸禁衛道:“趙府令、諸君,請至正殿~!”</br> 禁衛們眼看推辭不過,便也欣然答應了。</br> 而趙高,卻是咧嘴,心里直發虛,尤其是聽到秦墨,又以兄稱呼自己,頭皮都麻了。</br> 他有心想逃離這是非之地,可秦墨卻已經去更衣走遠了,絲毫不給推辭的機會。</br> 趙高無奈,只得滿懷忐忑,跟著公孫業入正殿落座。</br> 稍傾,有公主府的侍者,奉上美酒美食,擺設了宴席,很豐盛的那種。</br> “唔,秦相平日早食都吃這般油膩……咳,吃這般豐盛的嗎?”</br> 趙高看著滿席面的煎炒烹炸,食指大動之余,卻又不禁一陣犯膩。</br> 大早晨便酒肉齊上,吃這么葷啊?</br> 老公孫在旁坐陪,笑道:“平日自然不會如此奢侈,但此番是為招待趙府令和諸君,便是再如何奢侈,皆不為過也。”</br> 這話聽著順耳惹人,趙高哈哈一笑:“公孫宦令莫要奉承,高惶恐矣。”</br> 老公孫端起酒樽:“趙府令、諸君,且飲。”</br> 趙高和諸禁衛亦捧樽:“飲勝~!”</br> 膩歸膩,葷歸葷,趙高真吃上后,便只剩真香了。</br> 而且話又說回來,他當初給秦墨建設河西國捐了那么多財貨,秦墨許諾給他的私人宴請,卻還一直沒有兌現呢。</br> 今天多少也算是恰逢其會,彌補一下遺憾了!</br> 趙高如此想著,心中倒是不再惶恐,只要是錢財能解決的事,那便不算是事。</br> 秦墨一會兒若是提辭相,便捐財貨堵他的嘴……嗯,回頭找嬴政報銷!</br> 趙高心中有了定計,便也徹底放開了,與老公孫推杯換盞,連吃帶喝不亦悅乎。</br> 不過,他預想中的,秦墨更衣之后,出來入席同飲,找他提辭相的事情,并沒有發生。</br> 他和諸禁衛吃了個酒足飯飽,又喝了甜羹壓食,時間過去將近一個時辰,秦墨這才精神奕奕的姍姍來遲。</br> 而秦墨的精神奕奕,落在趙高眼中,便是準備充足了!</br> “兄長,墨方才……”</br> “我知秦相欲將河西直道修出長城邊境后,還要繼續往河西國內修下去,直至抵達域外,介時沒了滿朝公卿的錢糧支援,想必花費將要大增吧?”</br> 趙高根本不給秦墨開口說話的機會,硬生生接過話頭,把話題扯到河西直道上。</br> 秦墨曾向嬴政邀賞,將直道修至隴西邊境后,繼續借用那些修皇陵的異族苦役,將直道繼續修下去,橫貫河西國抵達域外。</br> 彼時,趙高也在旁邊呢,因而知曉此事!</br> 如今直道馬上就要修至隴西邊境了,介時滿朝公卿便算是解脫了,而數萬異族苦役的吃用,以及那些找飯轍浪蕩子的工錢,將要全落在秦墨自己身上。</br> 確實是一筆不小的開銷!</br> “呃……不瞞兄長,正是如此……”</br> 秦墨遲疑著點了點頭,不明白他為甚么突然提起河西直道的事情。</br> 趙高見秦墨被自己帶偏話題,立即趁熱打鐵道:“高家中還有些余錢,便贈秦相十萬錢,以作河西直道修建之資,如何?”</br> 秦墨呆滯,繼而大喜,揖手拜道:“兄長,真大氣也~!”</br> 這頓飯沒白請啊!</br> 若是滿朝公卿,皆請吃一頓,每人捐個十萬八萬的財貨,那么河西直道修至域外,簡直輕輕松松!</br> “秦相既然稱高一聲兄長,高又怎好小家子氣呢?”</br> “嗯,也耽擱這么長時間了,高該回宮向陛下交差啦,這詔書和官印秦相拿好,告辭了!”</br> 趙高趁秦墨欣喜的功夫,果斷把詔書銅印塞過去,并提出告辭。</br> 秦墨這次沒有再推三阻四,爽快的將詔書銅印接了:“兄長稍待,墨去更衣,親送兄長出府。”</br> 趙高趕忙擺手,生怕他回過神,提那辭相之事,便急道:“不必啦,秦相速去武學館赴任吧,陛下詔令說的清楚,接詔之時即刻上……”</br> “唔,秦相先前不是去更衣嗎?”</br> 趙高話說到一半,終于發現秦墨還穿著先前的衣服,寬松類似睡衣。</br> “咳咳,先前不小心睡著了,醒來后,怕怠慢兄長,因而未及更衣,便趕來見兄長啦。”</br> 秦墨不無尷尬的解釋道。</br> 他之前其實就是沒睡醒,可嬴政詔令又催得急,所以只能把趙高和禁衛們留下吃飯,自己躲著去睡回籠覺。</br> 嗯,接詔之時即刻上任,他現在才算是真正把詔書接到手里!</br> 趙高呆愣片刻,繼而雙眼猛地瞪大:“我……這……”</br> 他卻是已經明白,方才是自己嚇自己,白白送出去十萬錢。</br> 這特喵,讓人心疼的想吐血啊!</br> 呼——</br> 趙高暗暗做了一次深呼吸,婉拒了秦墨的相送,快步和諸禁衛向府外走。</br> 不心疼!</br> 我叫不心疼!</br> 回去找陛下報銷!</br> ……</br> 秦墨接了詔書官印,自然不會再耽擱,就著殘席填飽肚子,然后回臥房住處,換了一身麻利衣服,便牽著馬出府,打算去上任了。</br> 不過,他剛出府門,卻是遇見了一位老友,少府令甘羅。</br> “秦相這是要出門嗎?”</br> 甘羅揖手問道。</br> 秦墨點頭:“陛下交給我一件新差事,讓我去整頓武學館。”</br> “你怎么有閑工夫來我這里串門?難道,發射筒和大竄天猴試制成功了?”</br> 甘羅擺手解釋道:“發射筒和大竄天猴還未試制成功……我此來是代表少府,與秦相談談合作開辦油皂工坊的事宜。”</br> “秦相難道沒有收到少府送來的拜帖?”</br> 秦墨愣了愣,扭頭看向老公孫,詢問道:“收到少府拜帖了嗎?”</br> 老公孫點頭:“華虞公主收了拜帖,以主君的名義回了帖,約定今日商談合辦油皂工坊事宜。”</br> 秦墨恍然,轉而向甘羅道:“我河西國的產業,如今皆是虞姬在打理,跟虞姬談,與跟我談一樣。”</br> “我還要去武學館赴任,陛下催的急啊,便不招待你啦……甘兄不比旁人,務必幫我招待好啊!”</br> 最后一句,卻是在向老公孫囑托。</br> 老公孫揖手:“喏。”</br> 甘羅則笑道:“秦相且去,國事為重。”</br> 秦墨無奈又歉然的與甘羅揖手作別,而后翻身上了汗血白馬,留下一句輕嘆疾馳而去:“也不知甚么時候才能辭掉這折磨人的相位……”</br> ……</br> ……</br> 秦墨趕往城外武學館的同時,趙高和諸禁衛,也已經回到咸陽宮,向嬴政復命。</br> “如何,秦卿可接令了?”</br> 嬴政和扶蘇正在處理奏疏,見趙高終于回來,不等他開口,便急急問道。</br> 讓趙高去傳個詔令,竟足足過了一個多時辰才回來,嬴政這急性子,早就等得不耐煩了!</br> 趙高也知嬴政等急了,便言簡意賅道:“秦相已然接了詔令,想必此時已在前往武學館的路上。”</br> 嬴政一顆心頓時放回肚子里,頷首道:“好啊,秦卿果然還是那個秦卿,真正需要他做事時,從來不會推脫。”</br> 趙高適時的湊趣道:“主要還是陛下會用人,能使人盡其才。”</br> “那武學館乃是秦相首倡,而秦相之所以有此倡議,乃是因為在南陽郡,經歷了痛失袍澤之殤。”</br> “陛下讓秦相去主持整頓武學館,秦相必然是會欣然領命,并拿出十二分的力氣去整頓!”</br> 嬴政哈哈大笑,但轉而卻是笑容一斂,丹鳳眼微瞇直勾勾盯著趙高,漠然道:“卿今日怎這般多奉承話,要來哄朕開心?”</br> 扶蘇在旁邊都看傻了,父皇果然是父皇,天威難測啊。</br> 趙高則是嚇得身體一哆嗦,旋即露出滿臉苦相,委屈道:“陛下……臣苦啊~!”</br> 嬴政愣了愣,大抵沒想到,他會是這等反應,遲疑道:“卿苦甚么?”</br> 趙高下嘴唇顫抖,仿佛受了多大委屈似的:“臣去傳詔,秦相推三阻四不接,反要留臣與諸禁衛用早食,根本不給臣拒絕機會。”</br> “陛下可知,秦相打得甚么主意?”</br> 嬴政想也不想便道:“大抵,不外乎是想讓你傳達,他想辭相的事情!”</br> 趙高嘿然:“臣也是這般想的啊,若是秦相提出辭相之事,讓臣轉達給陛下,臣如何敢拒絕?又如何能拒絕?”</br> “可臣若是答應轉達,便是將陛下逼至兩難境地,彼時真真是心急如焚……”</br> 嬴政和扶蘇聽他這么說,不由面面相覷,心中倒真有些好奇,他是如何讓秦墨乖乖接詔,并使自己脫身的了。</br> “那么,卿是如何應對呢?”</br> 嬴政好奇詢問,但旋即又皺眉狐疑道:“卿不會是答應了幫秦卿轉達吧?”</br> 趙高連忙搖頭加擺手:“臣怎敢答應……臣根本沒有給秦相開口提辭相的機會!”</br> 嬴政聞言再次一愣,竟對這位近臣,有些刮目相看了:“如何不給秦卿開口機會?”</br> 趙高臉上的苦相愈發深重,幽怨道:“臣知秦相想要將河西直道修至域外,便將話題扯到了河西直道上,以十萬錢捐助,使他歡喜分心,然后……趁機將詔書官印給了秦相,帶禁衛們告辭離去……”</br> 嬴政胡須一陣抖動,刮目相看瞬間變成了無語。</br> 扶蘇在旁邊也是嘴角抽搐,頗有些哭笑不得。</br> 還以為你有甚么妙策應對,原來是用錢去堵秦相的嘴,實在是蠢到家的法子了。</br> 不過……似乎……也是最有用的法子了!</br> “前次秦相受封河西國,臣為了助秦相開發河西國,已然捐了十數萬錢的財貨,家資積蓄為之一空。”</br> “如今又捐助十萬錢……十萬錢啊,臣家中哪里還有十萬錢啊!”</br> 趙高哀怨不已道。</br> 嬴政面露同情之色,點頭道:“原來如此~!”</br> 說罷,低頭、提筆、批閱奏疏。</br> 扶蘇呆了呆,繼而有樣學樣,低頭提筆,以更加專注的姿態,專心批閱奏疏。</br> 趙高:“……”</br> 甚么鬼呀?</br> 我都這么賣力哭窮了,不給報銷的嗎?</br> 若不報銷,家里便要學李廷尉那般,勒緊褲腰帶過活啦。</br> 他也是有家眷親族要養活的啊!</br> “啟稟陛下,少府令甘羅覲見。”</br> 趙高懵逼之際,殿外突然響起侍者的通傳聲。</br> 嬴政瞟了趙高一眼,示意他先站到一邊,而后向殿外道:“宣。”</br> 趙高滿臉幽怨的退到一旁。</br> 稍傾,甘羅滿臉郁悶的快步而進,揖手拜道:“臣,甘羅,拜見陛下,拜見太子。”</br> 嬴政擺手讓他收了禮數,而后看著他難堪的臉色,好奇道:“卿何事覲見?”</br> 甘羅悻悻問道:“陛下可知油皂?”</br> 嬴政茫然,一時有些沒反應過來。</br> 倒是扶蘇反應快,答道:“是香皂吧,以油脂制成,具有去污清潔之效用。”</br> 嬴政聞言恍然,便也道:“那是秦相鼓搗出來的物什,去污清潔的效用在皂粉之上。”</br> 甘羅點頭道:“正是此物……不知陛下可否將此物制作之法,從秦相手中討來?”</br> “不能!”</br> 嬴政毫不猶豫的斷然搖頭:“那香皂若是如同蔗糖般,乃國朝必需之物,朕討來也就討來了,他便是不愿給,朕也要討來,至多賞賜豐厚一些。”</br> “可是,那香皂并非甚么國朝必需之物,朕將制作之法討來做甚么?”</br> 甘羅沒想到嬴政會拒絕的這么干脆,啞然片刻才幽幽道:“陛下有所不知,羊毛加工成線的工程中,會產生一種油脂。”</br> “那油脂不能食用,用之制作蠟燭或燈油,氣味也腥臭難聞,且亮度不佳。”</br> “但,用之制作油皂,卻是絕佳的原料。”</br> “商旅自塞外販回的羊毛,如今皆在少府工坊中加工,因而少府庫房中,積攢了大量的羊毛脂。”</br> “陛下若能將油皂制作之法討來,將羊毛脂制成香皂販賣,必可為內庫大大的增收呢……”</br> 少府下轄的手工作坊,包括軍器監,理論上來說,都是屬于皇帝的。</br> 因為少府這個部門,本身就是為皇帝服務的,少府其實也相當于皇帝的大管家。</br> 所以,如果嬴政能將香皂制作之法討來,交給少府工坊,用羊毛脂制作香皂販售,那么所得之錢財,便全是屬于嬴政。</br> 實乃是一本萬利的生意!</br> ……</br> 嬴政聽罷甘羅之言,明顯是有些意動的,丹鳳眼中都放光了。</br> 可旁邊的扶蘇,卻是搶在老子之前,斷然搖頭道:“甘卿所言差矣!”</br> “莫說那是油皂制作之法,乃是秦相的秘法,便是一位黔首庶民的秘法,他既不愿獻于朝廷,來換取爵位封賞,那也是他自己的事情,皇家宗室斷沒有強要的道理。”</br> “若強要,便是與民爭利,便是巧取豪奪……皇室與臟官劣紳何異?”</br> 甘羅被質問的啞口無言。</br> 便是嬴政也同樣啞然,把到了嘴邊的話,又悻悻咽回肚子里,順勢點了點頭。</br> 他其實想要來著!</br> 而且他相信,只要自己開口,秦墨肯定會給!</br> 但做老子的,總不能被兒子的覺悟,給比下去不是,只能閉嘴了……</br> “陛下與太子心懷大義大理,實乃天下黎庶之幸也,臣拜服~!”</br> 甘羅啞然半晌后,卻是突然雙手為揖高舉過頭,向父子二人一躬到地。</br> 嬴政感覺這彩虹屁,聽著有些刺耳。</br> 尤其是想到,得到這句彩虹屁的代價,是數十數百萬錢,便更感覺心里在滴血了。</br> 于是,他不喜不悲的揮手攆人道:“卿若無他事,便退下吧。”</br> 甘羅收了拜禮,卻并沒有要離開的意思,只是繼續道:“陛下,其實不用向秦相討要油皂制作之法,兩下合作也可使內庫增收!”</br> 嬴政丹鳳眼頓時亮了,這可真是柳暗花明又一村啊,當下便道:“如何合作?”</br> “秦相想以河西國的名義,與少府共同開辦油皂工坊,河西國出油皂制法和販售渠道,少府出羊毛脂和人工,所得利潤分之。”甘羅解釋道。</br> 這下連扶蘇也心動了:“如何分之?”</br> 甘羅臉上再次泛起先前的憤懣之色,宛如吃了蒼蠅般說道:“河西國七成,少府三成……”</br> 嘭——</br> 嬴政不等甘羅話音落地,已然是拍案而起,怒不可遏罵道:“瓜慫欺人太甚~!”</br> “少府出工出料,只能占三成利,他出個制作之法,跑跑腿販賣,便敢要七成?”</br> “他怎不上天呢他!”</br> “趙高,去把他給額叫來,額抽不死他個瓜慫~!”</br> 甘羅:“……”</br> 甘羅大抵是第一次見本性暴露的嬴政,直看的整個人都麻了,兩眼瞪得溜圓,嘴巴張的宛如河馬。</br> 儼然是不敢置信到了極點!</br> “咳咳……”</br> 扶蘇拼命干咳,提醒嬴政控制情緒。</br> 這里還有臣子呢,要注意形象啊!</br> 嬴政聽到好大兒提醒,終于意識到自己忘形了,忙是收了錙銖必較的吝嗇嘴臉,但仍是怒氣沖沖的向趙高道:“去,把秦卿叫來,朕要當面問問他,因何敢如此蠻不講理!”</br> “喏。”</br> 趙高揖手領命,快步便向殿外走。</br> 但這時,甘羅終于回過了神,趕忙攔住趙高道:“趙府令且慢!”</br> 而后,向嬴政揖手道:“陛下,與臣商談利潤分配者,并非是秦相,而是華陽公主、華虞公主以及華南公主。”</br> “陛下若要找人當面質問,當找三位公主!”</br> 嬴政:“……”</br> 嬴政瞬間啞火,但旋即卻是皺眉,滿臉嫌棄的看著甘羅道:“你是越活越回去了,還不如年幼時伶俐,當年空口白牙賺城十余座的本事呢,竟連三個女子也爭不過?”</br> 這話是有講究的,后世有個電視劇叫《宰相小甘羅》(看過的暴露年紀),講的便是甘羅少年時有多叼,其中劇情雖然杜撰居多。</br> 但有道是空穴不來風,甘羅少年時期,確實是很牛掰的!</br> “陛下,臣……”</br> 甘羅遭受億萬點暴擊,直有生無可戀之感,囁嚅著解釋道:“陛下須知,女子才是最難纏的,她們根本不講理啊。”</br> “若是秦相,臣有把握,與之爭個五五之數,甚至六四。”</br> “但三位公主……臣說句冒犯的話……簡直是胡攪蠻纏,只咬定三七不松口,臣跟她們爭得腦子都快炸了,她們是一句沒聽見去!”</br> 他說到最后,儼然已是滿臉痛苦之色,一副恨不得錘自己腦殼的模樣。</br> 很難想象,他到底經歷了甚么。</br> 嬴政:“……”</br> 扶蘇:“……”</br> 趙高:“……”</br> 能把甘羅逼成這樣,那仨女子也屬實是夠厲害了!</br> 不過,莞爾歸莞爾,嬴政想到其中還有自己的親閨女元嫚,不由便是心里一陣窩火。</br> 果然是女子外向嗎?</br> 這還沒嫁過去呢,便幫著夫家坑娘家了?</br> “呼~!”</br> 嬴政深吸一口氣,強壓著把元嫚喊回來關禁閉的沖動,向甘羅道:“你既然知道仨女子難纏,怎不去找秦卿商談?你早年與他甚是有誼,找他要個五五分不行嗎?”</br> 甘羅無奈道:“臣也想啊,可秦相的產業,皆是華虞公主在打理,華陽公主和華南公主,如今也開始做主啦。”</br> “臣聽宦令公孫業說,秦相幾乎是不過問的狀態!”</br> 嬴政丹鳳眼一瞪,冷哼道:“仨女子反了天不成……他不過問也得過問,朕親自去武學館找他。”</br> 事關內庫進項,他老摳性子發作,卻是不肯讓仨女子占便宜的。</br> 扶蘇拉了拉嬴政,壓低聲音道:“父皇,您這么過去,豈不是自投羅網……咳,豈不是自己給秦相送去辭相的機會?”</br> 嬴政看了看殿外天色,笑道:“他此時大抵已經上手整頓武學館,事關國朝兵事,他向來謹慎,不做則已,做了便是慎之又慎,務求盡善盡美,是不會半途而廢的。”</br> “所以,朕現在便是讓他辭相,他恐怕也要先把武學館理順再說,大可不必多慮!”</br> 說著,已是快步下了陛階。</br> 扶蘇和趙高只好在后面跟隨,甘羅趕忙也亦步亦趨。</br> 于是,君臣一行四人換了便服,領著一幫同樣換了便服的禁衛,烏泱泱出了咸陽宮,直奔城外上林苑的武學館!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