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林苑在咸陽渭河之南,占地極為廣闊,建成于秦惠文王趙四時期……嗯,建成于嬴駟時期。</br> 后又經歷代秦王擴建,雖不如漢武時那般夸張,卻也頗為宏大,囊括方圓三百余里,山林獵場、珍木異獸、水域縱橫,無所不包。</br> 其中之宮室殿宇,則以甬道相連,更直通咸陽城內的秦宮!</br> 國朝絕密的黑火藥、羊毛脫脂等少府工坊,皆坐落其中。</br> 拱衛咸陽及關中的中尉軍戍卒,也大部駐扎其中。</br> 而武學館,因其乃是大秦來兵事之基,也被設立在此。</br> 嬴政一行人出了咸陽宮后,沒有走甬道直驅上林苑,而是橫穿咸陽城,體查了一番市井景象。</br> “不過年余而已,變化實在太大啦,朕……額都快不敢認這是咸陽城哩!”</br> 嬴政放馬走在街道中央,看著兩旁鱗次櫛比的店鋪,以及熙攘人流中商旅,還有挑擔推車沿街兜售野味農貨的小販,不禁咋舌稱奇。</br> 他自南巡回來后,這算是第一次真正出宮體察民情!</br> 不同于彼時御駕所至,人畜禁行萬民參拜,一切都是靜止的。</br> 此時,眼前的一切,都是鮮活的,也更讓人震撼!</br> “諸位君子,可要買些白梨解渴,一錢五個任挑選……嘗一個,自家種的,甜煞人哩,比蔗糖還甜……”</br> 有女子挎著籃子,向嬴政一行人吆喝賣梨,并順手塞了一顆給外圍的禁衛品嘗。</br> 那禁衛心思全在護衛嬴政,自是不敢吃沒名堂的東西,一手按著刀柄,一手將白梨擋開,皺眉道:“那個要買你白梨,莫要上前攪擾,退開去……”</br> “買些嘗嘗吧?!?lt;/br> 嬴政的聲音,自禁衛群中響起。</br> 那禁衛愣了愣,繼而從懷中摸出一把半兩錢,塞給那販賣白梨的女子,直接連梨帶籃子全買了。</br> 那女子用衣衫兜著錢幣,歡天喜地的道謝離開。</br> 禁衛們將籃子往里傳遞,扶蘇選了一顆最大的,用絹帕擦了擦,雙手用力掰成兩半,自己吃一半,剩下一半遞給嬴政。</br> 扶蘇三下五除二將半顆白梨吃進肚中,過得片刻才皺眉道:“父皇,這梨……”</br> 嬴政一驚:“怎么了?”</br> 扶蘇搖頭道:“這梨,并不甜。”</br> 嬴政當即甩他一個白眼,開始品嘗自己手中的半顆梨。</br> 嗯,梨子確實不太甜,遠不如上林苑中,少府精心培植的白梨甜美。</br> 但嬴政卻吃的津津有味,邊吃邊觀賞街景。</br> 看到小販與買家斤斤計較討價還價,便會心一笑。</br> 看到豪客揮金如土購置商貨,便會暗罵敗家。</br> 看到衣不蔽體搔首弄姿的胡姬,則會嘟囔一句傷風敗俗,并多看兩眼……</br> “白蔗糖啊,越地新販來的白蔗糖,千五一斤童叟無欺?!?lt;/br> “另有鯨油大蠟,亮如火炬,五十錢一支!”</br> 兩聲突兀的吆喝聲,突然自街邊的一家店鋪中響起。</br> 繼而嘩的一聲,附近街上行人,迅速往那店鋪中擁擠而去。</br> 便是嬴政也被吸引了注意力,啞然驚奇道:“商賈速度這般快嗎?蔗糖價格拔高,不過短短幾日,竟已有越地蔗糖販至咸陽?”</br> 他雖在深宮,日夜處理國政,但并非不知宮外民間之事。</br> 恰恰相反的是,監察御史和錦衣衛,隨時會向他進奏民間之事,重中之重便是各種物價。</br> 而且扶蘇也在隨時向他稟報,鼓勵商賈開拓百越之事的進度。</br> 因此他對白蔗糖的價格漲幅,是了如指掌的!</br> 扶蘇在馬上支起身子,往那店鋪看了看,繼而露出恍然之色,向嬴政解釋道:“是華南妹妹娘家呂氏的店鋪。”</br> “當初父皇南巡途中,下達鼓勵沿海漁民捕獵巨鯨的詔令,華南妹妹的娘家,受了秦相指點,便派了兩個兒子,前往南越購置海船捕獵巨鯨?!?lt;/br> “前幾日,那兩位呂氏子,運載了大量巨鯨寶貨來到咸陽,順便也運來了不少百越寶貨……今天應是正式售賣了!”</br> 他如今關注商事,又時常出入華虞公主府,與呂雉呂嬃姐妹低頭不見抬頭見,所以對呂家販回越地蔗糖之事,知曉的頗為清楚。</br> “百姓如此追捧蔗糖,看來鼓勵商賈開拓百越之事,已然算是成了!”</br> 嬴政狠狠咬了一口大梨,滿意頷首道。</br> 扶蘇搖頭解釋道:“算是成了,但還沒完全成功?!?lt;/br> “如今雖已有大量商賈,成群結隊前往百越經商,但更多的商賈,還處在猶豫之中?!?lt;/br> “待幾日后,兒臣舉辦百越寶貨拍賣會,為他們添一把火,再將國朝平定百越時,醫療營總結的防治瘴氣瘧疾之藥方、經驗,傳播出去……”</br> “介時,才算是真正的成功了!”</br> 嬴政聽得再次頷首,贊賞道:“吾兒思慮周全,甚善?!?lt;/br> ……</br> 一行人穿街而過,終于行出繁華的咸陽城,而后提起馬速,往渭河南岸的上林苑而去。</br> 而等他們趕到上林苑中的武學館時,已是下午時分。</br> 所謂的武學館,其實就是一座永固型軍營,門前有五大三粗的武學生,披甲執銳站崗。</br> 另有學子們搭著梯子,在轅門兩側以及附近的墻壁上,用巨大的毛筆寫字作畫。</br> “拜見陛下~!”</br> 武學生們許多認識嬴政,紛紛停下忙碌行禮參拜。</br> 嬴政擺手讓他們收了禮數,而后翻身下馬,看向一個臉上滿是藍靛刺青的武學生,遲疑道:“你是……鯤卿,這是在寫畫甚么?”</br> 嗯,鯤和自己副將,終究完成了夢想,不但來到關中,見識了咸陽的繁華,更因戰時表現上佳,沒有轉任郡縣官吏。</br> 此番在武學館完成輪訓結業后,將會調任中尉軍,繼續擔任統兵將領!</br> 鯤忙是揖手,操著一口腔調怪異的雅言答道:“回稟陛下,仆射讓我們寫學訓,畫陛下和軍民群像?!?lt;/br> 嬴政啞然:“學訓?”</br> 鯤指了指轅門兩側的字跡道:“仆射說,所謂學訓,便是武學館對武學生們的訓誡與期許?!?lt;/br> “輪訓期間,武學生當以此警身,日后結業再回軍中,也當以此自省,時時恪守!”</br> 嬴政順著他手指,看向轅門兩側的大字。</br> 左側寫:忠君愛民,保家衛國。</br> 右側寫:勇毅正直,尊法敬人。</br> “這兩句話,倒是言簡意賅,勝過千言萬語的大道理,善哉!”</br> 嬴政頷首贊賞,旋即又好奇道:“那畫朕和軍民群像,又是怎么個畫法?”</br> 鯤從懷里摸出一張紙,答道:“仆射已給出模板,照著畫即可?!?lt;/br> 趙高上前接過紙張,轉呈給嬴政觀看。</br> 嬴政定睛瞧看,卻是莞爾又羞恥。</br> 莞爾是因為,秦墨的Q版畫技,屬實是有點不堪入目。</br> 至于羞恥,則是因為模板畫的內容。</br> 畫中的他頭戴十二旒帝王冕,身穿龍鳳團紋甲,外罩袞服大氅,一手按腰間劍柄,一手遙指遠方,相當的霸氣側漏。</br> 而且,把他畫的尤其巨大!</br> 他身后是成熟的連綿莊稼,以及縮小版的百姓們,男男女女正在揮舞鐮刀收割莊稼,扎著羊角辮的孩童在玩耍,一派田園景色。</br> 另有縮小版的青壯男子們,各個挎刀配弓,扛著收割捆扎好的莊稼,做往前走的姿態,往他身前匯聚。</br> 而他身前,則是披甲列陣的縮小版秦軍,正在往戰火硝煙處沖鋒,與宛如魔影的敵人作戰。</br> 整幅畫組合起來看,便是他霸氣側漏,指揮軍隊與敵作戰,護佑身后太平豐收的百姓,而百姓們也在他的指揮下,將糧草運往前線。</br> 秦墨Q版畫技雖粗劣,卻將重點抓很好,畫中之意直白明了,小孩子都能看懂!</br> “唔……此畫之于聚斂軍心民心而言,卻是不亞于征胡儺戲,依臣看不止可用于武學館,天下軍營城鎮皆可圖之!”</br> 甘羅在后面探頭看了一眼后,忍不住驚奇道。</br> 嬴政點頭贊同:“然也……只是,秦卿這畫技屬實低劣!”</br> 他卻是忍不住吐槽了秦墨畫技,而后向周圍的武學生們建議道:“諸卿若有善畫者,將之描繪在墻上時,定要改進一番!”</br> 諸武學生忍笑揖手:“喏。”</br> 嬴政不在廢話,讓鯤在前引路,進入武學館,去找他口中的仆射……也就是秦墨。</br> ……</br> 武學館中同樣有武學生,正在墻壁上寫字作畫,到處都是一片忙碌。</br> 嬴政邊看邊點頭,以小見大細節決定成敗,讓秦墨來整頓武學館,絕對是正確的選擇。</br> 也只有他能勝任此職了!</br> “……不要這等籠統大而化之的東西,落筆務必詳實,關乎生死兵事,反復強調也不為過。”</br> “諸位老前輩寫的是兵書戰策,不要學史官寫史書一樣,吝嗇筆墨……”</br> 嬴政等人在鯤的引領下,剛走到一處營房前,便聽到里面傳出秦墨的無奈聲音。</br> 他們聽到秦墨聲音的同時,五感靈敏的秦墨,自然也聽到了他們的腳步聲。</br> 而且,他聽出了其中有嬴政、扶蘇和甘羅!</br> 秦墨停下話頭,打開房門將三人和趙高迎進來,屋內的老蒙武和馮毋擇等老將,趕忙起身見禮:“拜見陛下、拜見太子!”</br> 嬴政趕忙上前親自攙扶:“諸愛卿不必多禮,在這武學館中任教可還習慣?”</br> 這些位老將,都是真正的老將,其中資格老的,甚至比王翦還老。</br> 老蒙武在其中都算是年輕的了!</br> “不瞞陛下,以前習慣,如今不習慣啦?!?lt;/br> 老蒙武看了眼秦墨,悻悻回道。</br> 嬴政莞爾,也不問他們為何不習慣,只做慍怒狀向秦墨道:“讓愛卿來整頓武學館,怎在此為難諸位老愛卿?日后萬不可如此啦!”</br> 秦墨立即揖手:“喏?!?lt;/br> 老小孩嘛,有時候就是要哄著來。</br> 君臣二人一唱一和,安撫好滿腹委屈的老將們,待送了他們回住處歇息,嬴政這才好奇問秦墨道:“愛卿意欲如何整頓武學館?”</br> 秦墨笑道:“其實也沒甚么好整頓的,宣教官和軍法官以及統兵將官,都在接受軍法思想教育,如今已然很正規了。”</br> “唯一需要改進的,是關于兵法戰策的教育?!?lt;/br> “按照臣的設想,以后屯長升百將,都要來這武學館走一遭呢,得教給他們一些真本事,若不然便是害了他們麾下的袍澤性命!”</br> “反之,他們學了真本事,再回去帶兵,便是大秦之幸也!”</br> 嬴政自是贊同,忍不住暢想道:“若以后,軍中百將及以上將官,皆學過兵法戰策,那么大秦將會有源源不斷的將星涌現?!?lt;/br> “便如同學館培養識字懂法的學子般,他們遲早可以取代那些世家大族!”</br> 這話就有點誅心了。</br> 但……也是實話。</br> 兵法戰策和讀書學問一樣,皆是被一小部分士人階層所壟斷,普通百姓想要學習,實在太難。</br> 比如王家的王翦、王賁、王離,祖孫三代皆是名將。</br> 又比如蒙家的蒙驁、蒙武、蒙恬,也是祖孫三代的名將。</br> 再比如馮家的馮毋擇、馮去疾、馮劫,也是一窩子的名將。</br> 而且這些家族,還都有許許多多的子弟,或在軍中為將,或為執政文官。</br> 說起來,其實是很恐怖的一件事!</br> 難道嬴政不知道,他們這種世代為將的家族,容易尾大不掉嗎?</br> 他當然知道!</br> 所以他非常喜歡提拔重用,類似秦墨這等孑然一身的!</br> 可終究,似秦墨這樣的只是少數,而那些有家族傳承者,則是一抓一把,用起來也確實好用。</br> 君王心里再如何抗拒,真到需要用人時,還是要用的。</br> 并且,最后多半會感嘆一聲:【艾瑪,真香啊~!】</br> “愛卿意欲如何改進兵法戰策的教育?”</br> 嬴政一番暢想之后,回過神追問道。</br> 秦墨早有設想,便不遲疑的答道:“現有的兵書太虛了,處處大而化之,不落實處,與其說是兵書,倒更像是說教一般的大道理。”</br> “便是有務實詳細之兵書,也為了傳播方便,在遣詞造句上,極力追求簡略,導致晦澀難懂?!?lt;/br> “如今,咱大秦有了造價低廉,且便與攜帶的紙張,可以隨便糟踐,所以臣想重新讓老將軍們編纂一部兵書!”</br> 嬴政有些啞然,遲疑道:“愛卿到底想要甚么樣的兵書?現有之兵書,其實可以重新注解一番,使之簡單易懂,并可加入詳實戰例,使務虛的道理,落在實處!”</br> 春秋戰國數百年,涌現出的兵書是很多的,比較出名的如《吳子兵法》、《孫子兵法》、《六韜》、《尉繚子》。</br> 而不太出名的,就更多了,包括墨家著作中,和鬼谷子著作中,也有關于兵事的闡述。</br> 武學館如今便是以那些兵書為教材,讓老將們結合自身的作戰經驗,傳授給前來輪訓的武學生們。</br> 說起來,也算是可以了!</br> 至少嬴政覺得沒毛??!</br> “陛下可還記得,臣當初上奏的鴛鴦陣訓練法?”秦墨問道。</br> 嬴政自是點頭:“當然記得。”</br> 秦墨肅然道:“臣想要的,便是那等兵書。”</br> “細致到甚么樣的兵卒,可以擔任狼筅手或刀牌手,細致到在甚么樣的地形,可以使用小鴛鴦陣或大鴛鴦陣?!?lt;/br> “說白了,臣要的是傻瓜式兵書,將官們只要看了,便知如何練兵,如何管理后勤,如何御敵作戰。”</br> “最好是,只要識字的將官,照著兵書便能打仗!”</br> 他這一番話,直把嬴政和扶蘇,以及甘羅和趙高,聽直眨巴眼。</br> 皆是啞然無言!</br> 足足過了好半晌,扶蘇忍不住嘀咕道:“那等兵書,豈不把人學成打呆仗的榆木疙瘩?”</br> 他自從在百越,獨自領過兵后,便對兵事上癮了,沒事就愛琢磨個兵書甚么的。</br> 而秦墨所說的傻瓜式兵書,利與弊幾乎同樣明顯。</br> 利在于容易學,只要將之背熟,大抵便能做個將官,領兵出去打仗了。</br> 弊則在于,便是學透了也沒甚么大本事,至多是個中庸之將!</br> 秦墨似乎聽到了扶蘇的嘀咕聲,竟是點頭道:“太子所言正合臣意,學成打呆仗的榆木疙瘩,正是臣要想的?!?lt;/br> “臣便是只會打呆仗,不也挺好么?”</br> 扶蘇:“……”</br> 咱不開玩笑行嗎?</br> 你堂堂華夏第一勇士只會打呆仗?</br> 這話你自己信嗎?</br> 若你是只會打呆仗的榆木疙瘩,大秦如今的戰將們算甚么?</br> 都是蠢貨么?!</br> “太子可是不信?認為臣在自謙?”</br> 秦墨見扶蘇一副不置可否的模樣,便問道。</br> 扶蘇立即道:“自然不信……秦相何必自謙,秦相的善戰之名,宇內皆知!”</br> 嬴政和甘羅、趙高聞言,皆是附合點頭,而后頗有些無語的看著秦墨。</br> 【謙虛過頭,便是裝逼了啊~!】</br> 秦墨將他們的神色盡收眼底,嘿然道:“太子既然覺得臣善戰,那么……臣有何值得稱道的戰例呢?”</br> 提到這個,扶蘇頓時來精神了,他最近可不止是研究兵書,也研究不少秦墨以往的戰例呢,當下便道:“遠的不說,只說平定塞外之戰?!?lt;/br> “秦相率兵千里奔襲,直驅頭曼王城,一舉滅掉日益強大的匈奴國?!?lt;/br> “而后,又以驅虎吞狼之計,將月氏與東胡順帶剿滅,使塞外再無大國大族,讓困擾秦、魏、趙、燕數百年的諸胡之患,徹底泯滅于歷史中……”</br> “這等戰績,試問何人能做到?”</br> “便是王翦、王賁兩位老將軍,恐怕也不能為也!”</br> 秦墨搖頭,斬釘截鐵道:“若是王翦、王賁兩位老將軍,必然打得比臣好數倍?!?lt;/br> “彼時太子也在軍中,應是知曉,千里奔襲時,沿途掃蕩部族,臣并沒有過多的指揮,全是屠睢、任囂兩位將軍,率領著將士們自行分兵作戰。”</br> “后來的驅虎吞狼,也不過是前人故計,在占領地募兵為己所用,誰又不會呢?”</br> “便是秦滅六國時,不也是征調了最先滅掉的韓國、魏國士卒,去打楚國,打燕國,打齊國嗎?”</br> 扶蘇愣住了,一時竟是啞口無言。</br> 便是嬴政和甘羅、趙高也有點懵。</br> 因為,他們突然意識到,秦墨在平滅塞外諸胡的戰役中,似乎真的沒甚么亮眼之處。</br> 真正亮眼的地方,全是在前期的部署和準備。</br> 比如,制造指南針,配發給全軍的大小將官,解決了塞外茫茫,容易迷路的問題。</br> 比如,挑選產奶期的母馬,給戰士們乘騎,作為應急水源使用,解決了長途奔襲時的后顧之憂。</br> 比如,挑選三萬弓馬嫻熟的戍卒,裝備鐵甲和霹靂彈,使之戰力可頂三十萬也不止。</br> 比如,馬蹄鐵、高橋馬鞍和馬鐙,使原本只能騎射的騎兵,變得可沖殺敵陣,三萬騎士便宛如三萬輛小型戰車。</br> 凡此種種,其實已經決定了,秦軍不出塞則已,出塞則必勝!</br> 而秦墨在率軍出塞后,不過是按部就班的打仗。</br> 打頭曼王城時人困馬乏,便使了一招爛大街的圍魏救趙,在頭曼城以逸待勞。</br> 等匈奴賢王們和大小部族,聚兵來給頭曼城解圍時,便又按部就班的迎戰,稍作試探后用上霹靂彈,直接將匈奴大軍炸崩潰。</br> 最后,仗著自己宰相的身份,有臨機決斷之權,又對月氏與東胡發起征討,用軍功賜爵騙著匈奴人去做炮灰……</br> 秦墨從始至終,也沒有甚么真正稱得上奇謀詭計的表現!</br> 甚至仔細想想的話,平定百越期間與六國軍隊的戰斗,秦墨也是靠事前訓練的鴛鴦陣,與霹靂彈相結合,按部就班的打垮六國軍隊!</br> “嘶……”</br> 扶蘇想明白這一點后,不由倒吸一口涼氣,驚疑道:“難道,秦相是想將所有將官,都訓練成打呆仗的,以后對敵時……皆以裝備和訓練取勝?”</br> 啪——</br> 秦墨狠狠擊掌,笑道:“然也~!”</br> “我大秦的冶鐵工藝日新月異,鐵甲利刃取之不盡用之不竭,霹靂彈的威力也越來越大。”</br> “甚至不遠的將來,還會有輕便迅捷的炮筒,以及大竄天猴?!?lt;/br> “戍卒未來也皆是三年老卒,長期的訓練,會讓他們戰技精熟號令如一?!?lt;/br> “只要將官們,能在與敵戰斗中,將麾下優勢發揮出來,不需要玩甚么兵行險招,他們只需按部就班的作戰,便能做到百戰百勝……”</br> 秦墨說到這里頓了頓,沉吟片刻才又繼續道:“而且,打仗這種事情,是靠天賦和悟性的?!?lt;/br> “先把不需要天賦和悟性的傻瓜式兵書,傳授給大秦將官們,等同于給他們打好了基礎?!?lt;/br> “以后,他們再去看其他兵書,便會有另一番感悟,未來他們自己在戰爭中,也會磨礪出獨屬于自己的作戰心得?!?lt;/br> “這叫坐二望一,又叫保亞爭冠,先讓他們立于不敗之地,再讓他們去琢磨更高的追求!”</br> 他這一番話說完,扶蘇徹底沒話說了。</br> 嬴政連連頷首道:“如此甚好,朕明日回去,便讓朝中諸武官,齊心合力編撰傻瓜……大秦兵事基本書?!?lt;/br> 此時天都快黑了,他今晚是懶得回咸陽了。</br> “嗯,順便把以往那些兵書,也重新注釋一番,使之簡單易懂,使之落在實處,一同編進大秦兵事基本書里,以后讓大秦將官們人手一本,慢慢的琢磨!”</br> 秦墨適時在旁補充道。</br> 嬴政自是贊同,君臣二人加上扶蘇,繼續聊了一些,關于武學館整頓的細節,甘羅在旁邊不時也插一句。</br> 漸漸的,天色便徹底暗下來。</br> 鯤和幾名越地來的武學生,將晚飯給他們送到會議室中,讓趙高幫忙傳遞。</br> 等趙高和幾名禁衛,將飯食布置好后,秦墨幾乎是下意識的,去外面水井打了水,進行飯前洗手。</br> 嬴政看他洗手,終于是想起了正事,一邊湊上去同洗,一邊問道:“愛卿啊,朕聽甘羅說,你想以河西國的名義,與少府合作開辦香皂工坊,然否?”</br> 秦墨回頭看了眼甘羅,點頭道:“陛下所言不差,甘少府今早還去了華虞公主府,去找臣商談合作事宜?!?lt;/br> 嬴政明知故問道:“商談的如何?”</br> 秦墨搖頭:“陛下有所不知,臣很少親自打理名下的產業?!?lt;/br> “而且,陛下又在詔書里催得急,讓臣接詔之時即刻趕來武學館赴任,所以臣并未與甘少府親談,如今是華虞公主負責此事!”</br> 嬴政轉頭看向甘羅,繼續明知故問道:“卿與朕那義女商談的如何了?”</br> 甘羅露出滿臉苦相,揖手答道:“臣與華虞公主商談時,華陽公主和華南公主也在,她們只愿給少府三成利?!?lt;/br> “臣說少府的利,是要進皇家內庫的,可她們仍然不愿松口,臣實在無可奈何啊!”</br> 嬴政恍然頷首,佯怒嗔怪道:“三個不曉事理的瓜女子,不用理會她們,有秦卿在,輪不到她們做主!”</br> 秦墨為之一愣:“呃……陛下,其實那個……是她們做主來的……臣反而不做主!”</br> 嬴政:“……”</br> 嬴政臉皮抽了抽,無語道:“秦卿莫要玩笑,你堂堂七尺男兒大丈夫,難道當不了家做不了主嗎?”</br> 秦墨搖頭,挺直腰板道:“臣,當然能當家做主!”</br> 但隨即,他卻又話頭一轉,氣勢瞬減道:“只不過……臣既然把產業交給她們打理了,又怎好再指手畫腳?”</br> “而且,她們一口咬定了給少府三成利,臣若是橫加更改,豈非是讓她們做了惡人,陷三位公主與不義?”</br> 嬴政徹底無語:“……”</br> 敢情朕白秀了一場演技是吧?</br> 你堂堂大秦宰相,軍功徹侯,一國君主,當不了仨女子的家,算是怎么回事?</br> 能不能拿出點男人樣子,振一振家風!</br> “咳,陛下可是想為內庫增收?”</br> 秦墨和嬴政回到會議室內用餐,壓低聲音問道。</br> 嬴政見他還知道幫自己避諱一下扶蘇和甘羅,心中郁悶不由減輕了些,也懶得再隱藏了,沒好氣道:“你瓜慫真沒出息,仨女子都管不住?!?lt;/br> 秦墨自尊心瞬間遭受億萬點暴擊,咬牙道:“陛下,等臣整頓好這武學館,您看臣的,不把她們屁股打爛,臣就不姓秦……總之,定然讓她們自己改口~!”</br> 嬴政臉色頓時一黑:“朕都不舍打閨女,是給你打的?”</br> 秦墨:“……”</br> 耙耳朵吹牛皮不行么?</br> 別較真啊!</br> 秦墨砸了咂嘴,果斷扯開話題道:“陛下,香皂小利爾,若真想為內庫增收,臣有一法,或可行?!?lt;/br> 嬴政丹鳳眼一亮,梗著脖子把不加糖的甜口菜咽下,急急道:“愛卿且道來。”</br> 秦墨不著痕跡的拉開一些距離,這才緩緩開口道:“陛下,可免除天下百姓之算賦,然后……”</br> 嘭——</br> 嬴政不出所料的炸了,不等秦墨把話說完,便拍著桌案豁然起身,丹鳳眼都瞪成了牛眼:“瓜慫你安的甚么心?這是給內庫增收嗎?你想餓死朕,餓死大秦宗室怎滴?”</br> 算賦乃是內庫最大的進項,若沒了算賦,那是真有可能餓死宗室的。</br> 畢竟,三代以外及旁支,國庫不養!</br> 但身為皇帝的嬴政,卻不能不顧親族,大宗正每月都像個討債鬼似的,他躲都躲不開……</br> “父皇,甚么餓死宗室?”</br> 這時,扶蘇領著甘羅,也洗完手進屋了,疑惑道:“若是有宗室窮弊,兒臣還有些余財,可接濟一番。”</br> 嬴政瞪他一眼:“吃你的飯?!?lt;/br> 扶蘇:“……”</br> 嬴政繼續把注意力放在秦墨身上,倒是恢復了幾分理智,沉吟道:“朕若免除天下百姓的算賦,便可盡得民心,賢名是真要蓋過三皇五帝了,但這如何為內庫增收呢?”</br> 秦墨左右看了看,確定這屋中之人,皆不會出賣自己,才道:“陛下免除算賦之前,可與朝臣們商議,讓國庫從每年所得之稅中,劃出一定的比例給內庫,作為皇室用度?!?lt;/br> “陛下可找精通數算之大才算一算,最好吃點虧,讓國庫劃出的比例,略低于算賦?!?lt;/br> “但,這比例要定死,以后也不能更改,著為永例!”</br> 嬴政似乎是明白了,丹鳳眼越來越亮:“愛卿的意思是,商稅逐年增長,那看似吃虧的比例,會比算賦更……”</br> 秦墨輕咳一聲:“咳咳,臣甚么也沒說~!”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