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墨將強弓掛在馬鞍袋中,伸手接過鯤扛著的亮銀槍,從容應戰。</br> “嗷嗷嗷~!”</br> 那出陣的番禺騎士,見秦墨守規矩,立即怪叫著連連磕擊馬腹,將速度再次提升一個臺階。</br> 或許是因為與項家叔侄交戰,互相促進融合,這番禺騎士所乘馬匹,竟是馬鞍馬鐙一應俱全。</br> 所以說,戰爭真是一柄雙刃劍,毀滅與進化并存,要知道彼時張良等人在楚地所乘的馬匹,都還沒裝備馬鞍馬鐙呢,在這遙遠的百越之地,卻已開始普及……</br> 唰——</br> 番禺騎士沖至秦墨近前,一手持滕盾護身,一手長矛猛然刺出,直取立馬未動的秦墨腰腹。</br> 唰——</br> 秦墨幾乎在同時出槍,槍桿磕偏刺來的矛頭,槍刃順勢捅在番禺騎士手中的滕盾上。</br> 咔嚓——</br> 噗——</br> 鋒銳槍刃洞穿滕盾,洞穿盾后的鐵甲人體,留情結阻擋了刺入過深,將之連人帶盾掛在槍刃上。</br> 無主戰馬悶頭沖過,又馳出數丈后,或許是察覺背上沒人了,終于收住速度,回頭尋找主人。</br> 但此時它的主人,已被鯤斬下頭顱,提著頭發在兩軍陣前耀武揚威!</br> 番禺軍陣中的呼吼怪叫瞬間停止,宛如被人硬生生扼住喉嚨。</br> 取而代之的,是秦墨身后越人戰士的瘋狂呼吼:“天神威武!天神威武!!天神威武~!!!”</br> 秦墨單手向后舉起,繼而握拳揮動,瘋狂呼吼立即停止。</br> 如此令行禁止的叛軍戰陣,讓本就士氣受挫的番禺軍陣,再次陷入恐慌騷亂。</br> 那些部族戰士們,看向秦墨的眼神,已經充滿敬畏!</br> 秦墨目光掃光騷亂的番禺軍陣,凜然朗聲道:“番禺王不施仁義,奴役壓榨諸部,如同敲骨吸髓,爾等還要為他效力嗎?”</br> “何不臨陣倒戈,隨本尊推翻番禺統治,砍下壓迫者的頭顱……”</br> 番禺大陣中騷亂更甚,番禺太子大怒,再次派出一位番禺騎士。</br> 這回是個善射的騎士,奔馳中雙腿控馬,一手持弓一手搭箭,隨時準備放射。</br> 秦墨將亮銀槍扔給鯤,迅速摘弓搭箭,照直了射出一箭。</br> 嘣——</br> 咻——</br> 撲通——</br> 弓弦嘣響,羽箭激射,番禺騎士應聲落馬,咽喉處插著羽箭,掙扎片刻斷氣而亡。</br> 鯤沒敢再去砍頭顱耀武揚威。</br> 因為那番禺騎士,根本還沒完全出陣,是被秦墨射死在了番禺陣前。</br> 死尸周圍全是烏泱泱的部族戰士!</br> 秦墨不理會那些受到驚嚇向后退的部族戰士,繼續凜然道:“倒戈砍下番禺太子頭顱吧,再隨本尊去砍下番禺王頭顱。”</br> “他們霸占的肥沃土地,本尊會分配給你們!”</br> “他們霸占的豐饒獵場,本尊會分配給你們!”</br> “他們從你們身上收取的供奉財富,本尊同樣會分配給你!”</br> “本尊會傳授你們省時省力的耕織之法,本尊會傳授你們一天吃五頓也吃不完的高產糧種,本尊傳授你們打造強弓和鋒利鐵器的技術!”</br> “你們將永遠有衣服穿,你們將永遠不再挨餓,你們將永遠不在受番禺統治壓迫……”</br> 秦墨的凜然之言,聽在那些部族戰士耳中,卻宛如惑人心智的九幽魔音。</br> 惶恐退后者,不再后退,只是呆呆聽著。</br> 所有能聽到的部族戰士,都在呆呆聽著,目光散亂表情古怪。</br> 似乎,是在暢想秦墨口中的美好前景!</br> 番禺太子徹底怒了,在秦墨喊話的功夫,已然再一次派遣騎士出陣。</br> 而且很不講武德,一次性派出了十幾位騎士,想要將秦墨斬殺于陣前!</br> 秦墨喊完話,便兜轉馬頭,返回軍陣。</br> 鯤在后面扛著亮銀槍,撒丫子狂奔。</br> 騎士們不敢追擊,只得悻悻勒停坐騎。</br> 不過,他們能把秦墨趕走,番禺太子已然滿意,立即下令斬殺前陣那些向后退卻的部族戰士,傳首全軍震懾諸部。</br> 而后,命令隨扈敲響青銅鼓,一股腦的全軍出擊壓上去!</br> ……</br> 秦墨看到番禺太子這般打法,終于斷定這家伙,就是個不懂軍略的奇葩。</br> “兒郎們,謹記近日之操練,不必慌張自亂陣腳!”</br> “切忌不可忘了操練……按操練配合格殺……謹記操練……”</br> 秦墨馳騁與陣中,一口一個操練,反復的強調。</br> 一支軍隊臨陣接敵時,如果能施展出平時操練的五成水準,那便是強軍無疑。</br> 尤其是講究陣型配合的鴛鴦陣。</br> “天神與我們同在!”</br> 鯤跟在馬后奔跑,突然舉起亮銀槍高呼。</br> 一呼既出,勝過秦墨百遍強調,初臨戰陣的越人戰士,原本還是臉色蒼白,可此時瞬間變得漲紅,迸發出狂熱嘶吼:“天神同在~!!!”</br> 秦墨咂嘴回頭看了鯤一眼,這憨貨關鍵時刻倒是不掉鏈子。</br> 散亂的番禺軍陣,在刺耳銅鼓聲中漸漸前進,碾過一個個碎石堆砌的距離標記。</br> “弓箭手預備!”</br> “弓箭手準備!”</br> “弓箭手……吊射放箭~!”</br> 鴛鴦大軍陣中,響起各部百將和屯長們的呼喝,弓箭手迅速集結在刀牌手之后,待番禺前軍碾過一堆堆白色碎石后,立即搭箭開弓仰射。</br> 嘣嘣嘣——</br> 咻咻咻——</br> 密集的弓弦嘣響聲中,百余支羽箭如飛蝗騰起,落入番禺前軍。</br> 硬著頭皮前進的部族戰士,立時有數人中箭,或悶哼倒地,或哀嚎打滾。</br> 督陣的番禺甲士,毫不猶豫上前,砍下哀嚎者的頭顱。</br> 同時,喝令攜帶弓箭的部族戰士,仰射放箭還擊,余者無論有盾無盾沖鋒前進。</br> 戰斗瞬間進入白熱化,兩方箭雨交織!</br> 鴛鴦大陣中每什三名的刀牌手,咬牙舉起長牌或圓牌掩護全隊。</br> 兩名身強力壯的狼筅手,也拼命舞動枝椏叢生的鐵尖狼筅,輔助刀牌手撥打箭支。</br> 陣中的弓箭手,漸漸從仰射變為平射。</br> 眼看番禺前軍碾過一堆堆紅色碎石,刀牌手和鏜鈀手也從身后背囊里,抽出一根根短矛,奮力向沖鋒而來的番禺前軍投擲。</br> 番禺前軍的部族戰士,亦在甲士的呼喝下,投擲出石枝梭鏢反擊。</br> 呼呼呼——</br> 兩方交織的箭雨中,多了勢大力沉的短矛梭鏢。</br> 沒有嚴密陣型護持的部族戰士,傷亡驟然陡增,凄厲慘叫聲此起彼伏。</br> 番禺甲士瘋狂砍殺恐懼不前者,總算是驅趕著亂糟糟的部族戰士,貼近了嚴整的鴛鴦大陣。</br> 但迎接他們的,卻是一根根遮蔽視線的鐵尖狼筅,從藤牌后探出橫掃戳刺,讓蜂擁而來部族戰士們,不得不停下腳步,用手中的簡陋兵器撥打狼筅。</br> 噗噗噗——</br> 一根根毒蛇般的長矛,隱藏在鐵尖狼筅中,刺殺任何膽敢突進的部族戰士。</br> 退居二線的弓箭手和鏜鈀手,還在一刻不停的射出箭支,投擲出短矛梭鏢。</br> 頃刻間,盾陣前倒下一片或死或傷的部族戰士,慘叫哀嚎聲再次陡增,已然密集的讓人聞之頭皮發麻!</br> “啊~!!!”</br> 死傷慘重的部族戰士,突然齊齊發出一聲嘶吼。</br> 然后……轉身,擁擠著,瘋狂逃竄,督戰的番禺甲士,瞬間被淹沒。</br> 被壓迫變形的鴛鴦大陣為之一松,陣中殺紅眼的戰士,嗷嗷怪叫著便要追擊。</br> 秦墨身處陣中,一直站在馬背上,觀察著番禺中軍,眼見番禺太子派出兩百鐵甲,結成戰陣逆流殺來,立即大吼道:“不得追擊,速速撤進山口!”</br> “天神法令,不得追擊,速速撤進山口……”</br> “不得追擊,撤進山口……”</br> 鐺鐺鐺——</br> 張良等人用不太熟練的越人語言齊聲大喝,同時敲響銅鐘催促越人戰士撤退。</br> 殺紅眼的越人戰士們,聽到張良等人的呼喝和鳴金聲,終于回過神冷靜下來,也終于看到結陣殺來的兩百番禺鐵甲。</br> 弓箭手將箭支射過去,只聽一陣叮叮當當,大多箭支根本不能破甲,縱然能破甲也只是掛在甲葉上,傷害著實有限。</br> 反倒是番禺鐵甲射來一波箭雨,將數名前出追擊的越人戰士射翻在地。</br> 這似乎是鴛鴦大陣初次出現傷亡!</br> 于是,刀牌手拖拽著中箭同伴,整個大陣如同退潮般,以極快的速度撒丫子逃入山口。</br> 明顯是真慌了!</br> 秦墨看的暗暗搖頭,到底是訓練不久的新卒,戰事順利時勇猛如虎。</br> 可遇到更強大的敵人,果斷便慫了,也亂了……</br> “找認各自百將旗幟,保持陣型!”</br> “跟隨各自百將旗幟,莫要亂跑!”</br> “丟棄兵器者,立斬不饒……”</br> 張良和諸劍客守在山口兩側,用半生不熟的越人語言,大聲向身旁經過的越人戰士呼喝。</br> 越人戰士聽著教官們熟悉的呼喝聲,恐慌情緒頓時為之消減,趕忙往各自的百將旗幟下匯聚。</br> 找到百將旗幟,自然也就能找到屯長、什長的背旗,撤退中的越人戰士,漸漸又匯聚成陣。</br> 但追擊中的兩百番禺鐵甲,并沒有看到進入山口的越人戰士,又變的井然有序。</br> 他們只看到未進入山口者,還在慌亂擁擠。</br> 番禺太子和敗退的部族戰士們,也只看到山口外的慌亂擁擠。</br> 噗——</br> 番禺太子催馬揮劍,親自斬殺數名還在悶頭逃跑的部族戰士,厲聲呵斥部族戰士隨他追敵。</br> 給我沖與隨我沖的意義是完全不一樣的。</br> 部族戰士們見番禺太子親自上陣,倒也頗受鼓舞,又紛紛折返身形,撿起丟棄的兵器,尾隨番禺太子和兩百鐵甲,烏泱泱怪叫著沖向山口。</br> 而此時,鴛鴦大陣已經盡數退入山口。</br> 負責斷后的秦墨和張良等人,也舉著盾牌格擋兩百鐵甲射來的箭支,迅速退入山口。</br> 番禺太子見此大急,連連呼喝催促加快速度追擊。</br> 自家人知自家事,越人戰士一旦逃散入山林,那便是龍歸大海。</br> 介時想要殲滅這些叛軍,難度不亞于登天!</br> 兩百番禺鐵甲率先突入山口,番禺太子率領部族戰士緊隨其后。</br> 前方狹窄的山溝中,秦墨和諸劍客還在散亂逃躥,盡可能的遮蔽番禺大軍視線,不讓他們看到更前方,列陣而奔的越人戰士。</br> 不過,番禺軍中也不乏老于戰陣者。</br> 比如先前那位被秦墨一箭射慫的先鋒將領,追擊之余不忘打量兩側山體。</br> 最后干脆呼喝身旁的弓手,向兩側山體上的茂密灌木叢放箭試探。</br> 咻咻咻——</br> 羽箭潑灑向兩側山體,隱隱有痛呼聲自灌木叢中傳出。</br> 那先鋒將領聞之,立時面色大變,向番禺太子大喝:“似有埋伏,理應速速退出山口!”</br> 番禺太子雖不懂軍略,卻知道聽勸,也很惜命,愣神片刻后,當即兜轉馬頭向后沖鋒,一路撞開部族戰士,往山口而逃。</br> 那先鋒將領暗罵一聲,命隨扈敲響銅鐘,在鳴金聲中高呼停止追擊撤出山口。</br> ……</br> 秦墨一直在觀察追擊的番禺軍,見他們鳴金撤退,便知埋伏被察覺了,迅速從箭囊中抽出一支鳴鏑箭,向天空放射。</br> 呼咻——</br> 尖銳的鳴鏑聲,響徹山溝之中。</br> 轟隆隆——</br> 轟隆隆——</br> 轟隆隆——</br> 埋伏在兩側山體上的少年兵,紛紛現出身形,掀開滾木礌石上偽裝的灌木植被,斬斷藤蔓順勢將之推下。</br> 山口兩側的滾木礌石,尤其的多也尤其的大,轟隆而下將擁擠往外撤的數十名部族戰士砸死,也形成亂石屏障將山口封死。</br> 番禺太子駭然勒停戰馬,慌得亂地打轉。</br> 隨扈們提醒他下馬,徒步翻越亂石屏障,番禺太子這才如夢初醒,趕忙跳下馬。</br> 但不等他去翻越亂石屏障,兩側山體又飛下一波石塊雨,這次是直接沖著他來的。</br> 很顯然,少年兵們發現了他這條大魚!</br> 番禺太子被投石集火攻擊,頭上鐵盔被直接砸變形,身上鐵甲也被砸的砰砰作響,當場口鼻竄血而亡。</br> 與此同時,從率先追擊變為斷后撤退的兩百番禺鐵甲,也被秦墨和諸劍客咬住尾巴,挨了一波土制霹靂彈。</br> 轟轟轟——</br> 震耳欲聾的爆炸聲中,勝負已有了分曉。</br> 四千余部族戰士,嚇得肝膽俱裂,匍匐著趴滿山溝,一個也沒跑出去。</br> 大勝!</br> 全勝!</br> 秦墨一聲令下,收繳兵器,收降部族戰士。</br> “天神……天神……海上來了大船,來了好多大船……巫長和婦孺們都被擒住啦……”</br> 秦墨正自享受勝利果實,后方突然跑來幾個半大小子,一路哭喊著。</br> 秦墨聽得頭皮一麻,這叼毛的番禺太子,竟然還派了海軍抄后路?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