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寧在許衡知來之前沒聽過大佬和班里的人說過話。

　　她現在也習慣了，雖然大佬看起來還是那么兇殘陰戾，但他不是大家口中的那種人。

　　裴寧發現自己對江昱誤解很大，關于他的流言從沒斷過四面八方襲來，他們作為同班同學很難不去關注。

　　真的假的見過的沒見過，謠言夾雜明顯的偏見，再加上江昱那從不解釋的態度和看起來狂傲的姿態。

　　所有人不可避免地帶著有色眼鏡看他。

　　連她也是。

　　很慚愧。

　　以前她不理解方承澤那么陽光的人為什么和江昱會成為好朋友，現在她知道了自己不能和江昱成為朋友原因。

　　因為她從來就沒把他當同學對待。

　　裴寧決心以后不要再受流言蜚語的洗腦，拿自己的眼看人比“聽說”更真實。

　　人好奇怪，明明故事的主角就在自己面前，卻要用千萬個別人口中的流言拼湊出一個完整的他。

　　許衡知不在乎這些。

　　所以她和江昱是朋友。

　　午休前的自習時間。

　　江昱不在教室，許衡知想起他還沒答應要不要和她一起去參加比賽。

　　百分百偷摸去天臺抽煙了，天臺一直是校園里神秘事件發生的地點。

　　江昱午休不打球就會去陽臺抽根煙，許衡知和他同桌，難免有些肢體接觸，也能聞到他身上似有若無的煙草味，不重。

　　但凡他午休在班級，回來的時候煙草味就會變濃。

　　許衡知到天臺，沒看到人影。九月份，正午太陽的威力仍不容小覷。

　　剛從空調房出來，熱氣包裹每一個細胞。

　　“同桌？江昱？”她試探喊兩聲。

　　沒人回應。

　　天臺視野開闊，高處看四周景色一覽無余。后街的美食店，遠處教學樓尖頂上的時鐘在轉動，校園為數不多的同學正奔向教室。

　　許衡知呼吸新鮮空氣，感嘆江昱是個會找地方的主，學習累了可以來這看看風景，放松放松心情，就是現在有點熱。

　　江昱站在水箱后面陰影處看她，巨大的陰影把他遮的嚴嚴實實，和她隔著涇渭分明的一條線。

　　一個在沐浴在光下，一個隱身于黑暗中。

　　江昱把手中的煙掐了，等煙味散盡出聲提醒，“我在這。”

　　藍白色的天空萬里無云，許衡知的眼睛被強光刺激一時無法適應，沒看到他人在哪。

　　江昱邁步過去，走到她身邊。

　　“江同學。”許衡知把手掌搭在眼皮上瞇著眼看他。

　　“可真不虧是個三中校霸呀，午休前還抓緊時間抽個煙。”許衡知一本正經地調侃他。

　　江昱垂眸，她臉被曬的有些紅，額頭幾縷發絲略微被汗打濕，貼在面頰。少年人的心緒像夏日的碳酸飲料一樣冒泡。

　　密密麻麻在心口激起一層漣漪。

　　“怎么了，小許老師要抓我去喝茶？”江昱笑著回她。

　　“喝茶倒是不必了，就是比賽的事情希望江同學認真考慮。”許衡知裝模作樣咳了兩聲。

　　他課桌底下里夾著《鋼琴藝術》的書還有鋼琴原版譜，藏的很嚴，許衡知也是在他收拾東西時匆忙瞥到過一眼。

　　從那之后她開始刻意留意。

　　江昱偶爾會看著桌肚發呆，卻沒見他拿出來看過。

　　許衡知瞬間就聯想到了，那種落寞的眼神和姿態，她一個從小拉小提琴的人再熟悉不過。

　　她見過很多。

　　不甘心放棄，又不得不放棄。

　　又不是不能彈，總要試一把，不然每個午夜夢回都要后悔為什么當初的自己不再努力一下。

　　江昱沉默地看著她。

　　他不是沒想過再彈，他是接受不了自己可能真的再也無法彈鋼琴的這件事情。

　　索性不彈，還能給自己心中留個念想。

　　江昱心里苦笑，還有什么樣子比他現在更差勁。

　　“我試試。”江昱松了口。

　　許衡知聞言激動地要跳起來，剛才沉默的那幾秒內心十分忐忑，她都以為江昱要拒絕了。

　　“說定了就不許反悔。”

　　江昱彎了一下嘴角，柔聲道，“不反悔。”

　　他轉身挪動腳步，回頭示意身后的人跟上，“走啊，回教室了。”許衡知不耐熱，他們坐班級后排，空調口幾乎是對著吹的。

　　她還是天天喊熱。

　　現在站了這么一小會兒臉蛋被曬的通紅，她皮膚太白，一點顏色就十分明顯。

　　許衡知走在他側面，“那你什么時候可以和我一起練琴呀？我可以把小提琴帶到學校，我們放學練。”

　　江昱垂眼看她，她在他右手邊，身高差的原因此刻仰著頭和他對視。

　　她是標準的鵝蛋臉，鼻子和嘴巴都是圓圓的，獨獨有雙勾人的狐貍眼。

　　為姣好的容色加了幾分蠱惑的媚意。

　　江昱散漫地說，“不用學校的，我家有琴。”

　　“噢，那也行。”許衡知當然知道他家有琴，哪個彈鋼琴的家里沒琴。

　　只是不太好吧？

　　她怎么說也是清純美麗高中生，萬一江昱家長誤會他倆早戀怎么辦。許衡知偷偷瞄了他一眼，雖然他長的是很帥，人也細心，對她也很好，也不恃帥行兇亂撒網，兢兢業業恪守男德，但是……

　　但是什么？？

　　她竟一時想不出來。

　　對了！但是他成績不好！

　　“這會不會……”她話沒說完就被打斷，江昱伸手扶住她的肩膀，腳下的落空感消散，她穩穩落了地。

　　“看樓梯。”江昱心跳一緊，要是沒看見她就摔了，這是最頂層樓梯臺階，滾下去不是鬧著玩的。

　　許衡知劫后余生，暗暗后怕，“幸好你扶我了，這腳踩空了估計你得一段時間看不見我。”

　　兩人并排下樓梯，許衡知也不敢再說話，老老實實走路。

　　少女思緒萬千，一顆心不知飄往哪去。

　　肩膀上的力度還在，撈她起來那雙有力的手透過布料觸感清晰。

　　成績不好也沒事，她現在已經在給他補課了，而且他進步飛快，堅持下去肯定能有個好結果。

　　許衡知下定決心，去他家也沒事反正只是練琴！

　　對！

　　只是練琴！

　　班里還在吵鬧，窗戶緊閉，空調的涼氣吹來，許衡知臉慢慢不再燥熱。

　　她拉開凳子坐下，深呼一口氣，鼓起勇氣開口，“小江同學。”

　　她今天已經換了四種稱呼喊他了，江昱聽她往下說。

　　“我想好了，以后放完學就去你家練琴，還能給你面對面補課。不過周一不行，周一我要上小提琴的課。”

　　這話沒什么不對，但江昱看許衡知的表情嗎怎么像是為了保證村里風調雨順，痛下決心犧牲自己幸福全家，下一秒就跳進河里獻祭魔王的那種。

　　？

　　江昱略微迷惑，神色懶懶答了句，“好”。

　　午休時間到，班里漸漸沒了聲音。

　　翻書的翻書，做題的做題，大部分人準備補覺。

　　許衡知就是其中之一。

　　起床太早，中午和早上都吃的太飽。

　　很難不困。

　　下午第一節是體育課，三中從來沒有體育課被其他老師占的情況，許衡知放心睡覺，“集合了記得喊我。”

　　江昱應聲。

　　許衡知一覺醒來班里一個人都沒有，窗簾被拉上，黑色的空間和安靜的環境讓她一陣懵。

　　她意識逐漸回籠，想起來大家都去上體育課了，猛地站起身要往外走。

　　剛轉身手腕被什么力量拽住，“去哪？”

　　許衡知回頭，江昱椅背靠墻，半個身子也貼在上面，凳子對著她。

　　她現在沒心情糾結他椅子的朝向，“為什么不喊我？”

　　江昱聲線低沉，“喊了。”他真的叫了，只不過輕輕一聲，見她沒醒也就作罷。

　　就他那聲音輕飄的，還沒鬼勾魂聲音大，許衡知能醒才怪。

　　許衡知不信，她睡覺不沉，平常班里聲音稍微大點立刻就醒了，他要是叫了她肯定能聽見。

　　不想再和他說話，

　　那股力量又把她拽住，留在原地。

　　許衡知有些煩了，聲音冷下去，“你干什么？”

　　“跟課代表請過假了，不用去。”江昱松手，不再逗她，小姑娘起床氣還挺大。

　　許衡知瞬間僵硬。

　　她向來情緒穩定，就算遇見再離譜的傻逼，氣的整個人要炸開，面上也只是笑笑回句，“你說的都對。”“是嗎，挺好的。”

　　她鮮少展露自己負面情緒，自詡和平友愛代言人，全球“peace and love”形象大使。

　　沒想到今天慘遭人生一大滑鐵盧。

　　許衡知低聲嘟囔，“那你怎么不早說。”

　　江昱回她，“我確實喊你了，誰知道你不信。”

　　許衡知態度軟下去，還在嘴硬，眼睛直盯著自己的鞋，“噢，下次記得喊大聲點。”

　　她在江昱面前的樣子太不受控制，想笑就笑，想鬧就鬧。不知是不是錯覺，許衡知覺得眼前這人也總是無限包容她的一切。

　　她幾乎沒在人前失態過，卻三番五次地對江昱鬧脾氣，關鍵那人還照單全收。

　　江昱用腳把她的凳子往自己的方向勾了勾，示意她坐下。知道小女孩臉皮薄，扯開話題轉移注意力，“今天去我家練琴？”

　　他想起家里那位老人，外婆看到他領同學回家肯定很開心。

　　“啊，行啊。”許衡知成功被帶偏，“那我們先去我家，去拿琴。”

　　許衡知視線落在窗簾上，藍色的遮光性一般，外邊樹影隨風晃閃。

　　江昱長臂一伸，把窗簾拉開，陽光頓時撒了進來。

　　許衡知一愣，她半句話都沒說，江昱怎么知道她想拉窗簾的？

　　他會讀心術？

　　不能吧？

　　許衡知起身把前排窗簾也拉開，教室恢復了以往的明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