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咯噔咯噔,不一會兒就到得紅街。
那紅街與蘇柳鎮上的沉香街乃是一般所在,丈寬的馬路,左右兩排是二層的青磚小樓,門前大紅燈籠高掛,樓上二胡艷曲兒依依呀呀。大雪的天氣,忽然一個姑娘從里頭跑出來,身后護院直追。
那姑娘纖瘦窈窕,幾名護院輕而易舉便將她抓住,小雞兒一般拎至墻角邊。
“啊——”
痛得姑娘泣不成聲。
直看得謝小桃瑟瑟發抖,倘若不是鳳蕭救了自己,此刻那被欺凌的可不就是一個月前的自己么?
“放開!…你帶我來這里做什么?”謝小桃掙扎著不想看。
祈裕長眸微瞇,將她的慌亂洞悉分明,只是掏出膏藥給她涂腳。
“咯噔咯噔——”身后好似有馬匹疾馳而來。
曉得那車上來人是誰,祈裕眼神一黯。兀自不慌不忙地勾起嘴角:“怕了?…既然怕,又何必逃出來。做沈家的少奶奶,莫非還不如這街上的姑娘?”
分明前一秒還是惡人,這一刻又變作那勸和的善人……不知他葫蘆里賣的是什么藥。
謝小桃咬著牙關,用力掙扎出身子:“那也不須你在此裝甚么大義!”
祈裕也不阻撓,嘆氣道:“枉我見你昨夜被茶壺燙傷,今日又跪著受凍,好心給你活血怯寒的膏藥……罷,看來這世間的好人做不得,這顆耳環便作是你對我的補償好了。”
言畢,從袖中掏出一只翡翠耳環在謝小桃的面前晃了晃,兀地又收將起來。
謝小桃眼前一亮,那是她娘親留給她的唯一嫁妝,昨夜一宿沒熄燈,只為了找到這個。
“我的東西,幾時會去了你那里?快還給我!”
女人的手撲將過來,祈裕閃身一躲,見她秀眉怒挑,又忽然覺得這逗她的游戲甚是好玩。
偏就勢貼近她泛紅的臉頰,挑著她的下頜道:“我又如何知道?或者是你昨日故意丟在我懷里也未必。不過有了今夜這一共乘馬車,他日表弟若是問起來,這理由可就好解釋了,不是么?”
“啪——”只話音未落,臉上便脆生生挨了一掌。
“卑鄙,小人。”謝小桃忿忿咬著下唇,收回發麻的手腕。這一刻看著眼前的男人,再沒有昨日初見的慌張——這原是與鳳蕭完全相異的兩個人,枉她還暗自在心中藏著那不切實際的夢,以為可以遠遠地將他當做鳳蕭的影子來看。
活該被他拿去了把柄。
祈裕笑容兀地一滯,他只當謝小桃對自己心生暗涌,以為輕而易舉便能夠將她拿下,卻料不到這樣一個外鄉異地的孤女竟然也敢反抗自己。
一時臉色頓然陰沉下來,指尖在唇邊輕輕一拭,勾唇自嘲道:“哦呀,還是頭一遭有女人敢這樣對待我祈某……不過你記住,這一掌,爺可不白挨。”
因聽聞后面的馬車到得跟前,便一把松開謝小桃,掀開簾子下了馬車。
“見過表少爺,奴才來領少奶奶回去。”魏五站在馬車旁,向來和悅的臉色看上去冷沉沉的,無端添出幾分冷峻。
他的旁邊是一只黑色大狼犬,叼著一抹牡丹繡花小襖,正虎視眈眈地往祈裕的車廂里看。
呵,看不出這奴才倒是聰明。
祈裕勾了勾嘴角,臉上的笑容頓時換作慣常的灑脫隨和:“呵呵,正好叫了斐老板過來談生意,見一女子像極了表弟妹,便自作主張將她救了下來。看來真是救對人了,改日須得叫硯青表弟請酒。”
說著,自讓開一條道出來。
“勞煩表少爺。”魏五不亢不卑地謝過,也不多說什么,只是站在馬車外:“少奶奶,該回去了。”
祈裕也不惱他的冷淡,回頭對謝小桃揖了一揖:“弟妹有請,這廂祈某還有要事,就麻煩魏五兄弟送你回去。”
口中謙謙有禮,一雙長眸卻將她直勾勾掃過,暗自無聲地輕啟薄唇——耳環我暫時替你保管,他日自會再來尋你。
罷,注定了逃不出那個宅子。
謝小桃暗暗揪緊衣角,忍住心中的忿恨,默默無言上了魏五的馬車:“多謝表少爺相救。”
二人互看了一眼,各自將眼中的內容隱藏。
“魏五替主子謝過表少爺。”魏五拱了拱手,冷冷凝了一眼謝小桃微腫的嘴角,末了卻只道:“少奶奶請。”
語氣少見的生分。
“駕——”長鞭兒一揮,兀自駕著馬車蹬蹬而去。
原邵看著馬車的背影,很是不解:“如今南邊的女子最是吃香,主子既然都把她領到了門口,如何又白白地放了她走?左右一個不得寵的新妾,便是當真走丟了,也無甚么人來尋。”
祈裕撇了撇膝蓋上的雪水,薄唇勾出一抹諷弄:“當真沒有人來尋倒好。那魏五一路領著狗在后頭跟著,哪里是這么容易送進去?怕不是還要泄露了爺自個的生意……只想不到沈家老二倒是對她上心,呵,那便送與他亂亂心緒罷。左右如今既有把柄在我手上,料她也翻不出爺的手心。”
因見那墻角里的少女已經癱軟在地上,便長袖一拂:“今日這丫頭是哪里來的,好生猖狂。老媽子倒是越來越不中用了。”
說著,二人跳下馬車,一路直往天香樓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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