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鯉身邊跟了個保鏢,自然而然的,保鏢坐副駕駛。
她上車的時候位置已經坐滿,只剩下中間一排的兩個空位。
坐車時的座位安排是有一番講究的,像這樣的面包車,有專車司機的情況下副駕駛反而是最次位,所以保鏢去坐了。
蘇鯉自詡是個還算有自知之明的人,在座咖位最大的除了顧昭行還能有誰,那她當然是先上車,坐在駕駛座后側的位置,把駕駛座后右側那個象征著尊貴主位的座位留給最尊貴的顧昭行。
上了車她才發現,剛剛還跟著一塊兒出來的小方現在卻沒個人影,最后排只坐著何全和小唐。
顧昭行上車后就吩咐司機出發,蘇鯉扭頭望向后座:“小方呢?”
車子已經啟動,何全坐在顧昭行后側,往前挪了下,“他回去了。”
“?”蘇鯉又搞不懂這套操作了,“回去干嘛?”
說起這個,何全臉上露出心疼悲戚:“你是不知道,剛剛我們走出來的時候,小方左腳拌右腳,說時遲那時快,人沒事兒,相機在地上摔了個狗吃屎。”
“……所以?”
“我們會永遠記住小方的相機做出的犧牲,”何全雙手合十,虔誠道,“愿這樣的慘劇再也不要發生。”
蘇鯉:“……”
或許這位哥很適合加入驚鴻映畫一起說相聲。
小方的相機摔壞了。
在這種關鍵的時刻。
蘇鯉下意識覺得這又是個驚天大謊,但看了看顧昭行沉穩的樣子——不至于這么幼稚吧?
何全認為這次時機應該合適,飽含誠意地叫了聲:“蘇小姐。”
蘇鯉擺擺手:“叫我蘇鯉就行。”
“好的,蘇鯉,”何全誠心誠意道,“你看,現在情況就是這樣,小方的相機用不了,我們昭行沒了攝影師,待會兒去了現場,我們工作室拿不出一張像樣的照片,這不太好你說是不是?”
瘋狂暗示。
蘇鯉望向顧昭行。
男人靠在皮質的柔軟座位里,手肘隨意地搭在扶手上,側眸看她。
蘇鯉也將手肘頂在扶手上支起下巴,帶著點兒挑釁:“顧先生,您就沒點兒表態?”
顧昭行歪了歪頭,不緊不慢:“你想要什么表態?”
“你們現在是不是沒有攝影師,有點麻煩?”
“是。”
“是不是,”她拖緩聲調,“想要我幫下忙?”
顧昭行淡定頷首:“是。”
女人下垂的眼彎成月牙,手指在臉頰輕敲,黑色美甲反著光,襯得膚色愈加瑩白。
她傲慢地勾唇:“求我啊。”
十分刻意的,要跟他作對。
并且萬分期待他吃癟的樣子。
后座的兩個人,小唐聽了這話,驚恐而不可思議地睜大眼眶,然后悄悄地往角落縮了下,小心觀察顧昭行的臉色;何全手掌一個打滑,差點兒沒扶穩。
“蘇鯉啊,俗話說,冤冤相報何時了,”何全膽戰心驚苦口婆心,“你出個價錢,我們付。”
“不用,我不收你們錢,”蘇鯉放下手臂,往顧昭行面前靠了靠,“顧先生開個口就行。”
蘇鯉一直不太看得上顧昭行。
于芮第一次在她面前說起這個人的時候,她沒怎么在意。當時顧昭行入模特一行有段時間了,半新不新,她也看過他拍的一些照片。
是很不錯。
但是當于芮第三次在她面前提到顧昭行的時候,蘇鯉不太耐煩了。
于芮很看好顧昭行,夸他的外貌、夸他的身材比例、夸他的業務能力、夸他的謙遜自律……總之在于芮口中,顧昭行這個人就是天神下凡,百年難得一見的奇才,以后大有可為。
她頻繁地提起,次數多了蘇鯉就很煩:“小姨,你能不能別再跟我說他了,你那個小顧怎么樣跟我有什么關系嗎?他誰啊,天王老子?天王老子我也不想聽他的那點破事。”
當時于芮面對她突然爆發的臭脾氣愣了幾秒,而后興致平息下來,說:“鯉鯉,我只是覺得,如果你還在,未必會比他差。”
女人的語氣里有嘆息,有惋惜,還有含著一絲野心的期盼。
這一拳頭砸在蘇鯉胸口,沒讓她覺得感同身受。
只是悶。
像是不懂事的熊孩子把所有的顏料一股腦擠在調色盤上,胡亂地混合,攪得一塌糊涂。
“沒有那樣的如果,”蘇鯉說,“就算有,也跟你沒有任何關系。”
她諷刺地笑了聲:“你那么稀罕他,干脆包養提拔一步到位得了,多方便。”
于芮對顧昭行有多欣賞。
蘇鯉就有多討厭顧昭行。
她本身對顧昭行沒什么意見,只是對于芮的負面情緒,在常年累月下恨屋及烏到了他身上。
蘇鯉現在給顧昭行下了絆子,心情很好地等待著他的反應。
她覺著自己挺變態的,顧昭行要是不高興了,生氣了,她想想還挺高興,如果他不生氣,淡然處之,反而就沒意思。
她也不知道自己圖什么。
顧昭行微微側了下身。
男人黑眸靜靜鎖在她臉上,好半晌,蘇鯉等待的熱情都快降下去時,他忽然開口了。
“求你。”
蘇鯉想擺擺手算了的動作停下來。
這兩個字出來得有些突然,也超出她的預料,她抬頭,愕然。
顧昭行微微傾身,長睫半斂,低聲:“蘇小姐,求你。”
-
于芮和顧昭行幾乎同時到,進入會場前要先走一段紅毯,兩旁聚集了記者媒體,閃光燈在門口連閃成一片。主辦方為了嘉賓考慮,自己派了一批保鏢和保安負責紅毯前的秩序。
紅毯只有嘉賓自己走,藝人要么兩兩作伴,要么和自己的經紀人一起走,蘇鯉和保鏢大哥屬于后勤人員,和小唐一樣是要從側門進去的。
直到目的地,蘇鯉都有點兒沒緩過來。
和她一樣的還有何全和小唐。
小唐跟著蘇鯉一塊兒,一肚子話只能憋著,但何全不一樣,他和顧昭行一起走紅毯的,還能稍微說說悄悄話,表達自己收到沖擊的三觀:“老顧,你還醒著嗎,知道自己剛剛做了什么嗎?”
顧昭行:“知道。”
何全一時失語。
他跟著顧昭行這么多年,從來沒見他有過那樣的……軟姿態。
求人?他還是認真的?
進入會場,成片的閃光燈拋在身后,何全忽然嘆氣道:“可我覺得,人家是真的不待見你。總不會還在為了當時你遲到的事情不高興吧?可是不都解釋過了。”
前方是簽名板,來參加的嘉賓們都要在上面簽上自己的名字,拍完照之后再正式入場。
“不是那件事。”
顧昭行停下腳步,前面是于芮剛簽完名,轉過身,儀態優雅,笑容得體,面對一排鏡頭,眾多攝影師中,蘇鯉即便今天身穿普通的私服站在那兒,也有著與眾不同的獨特氣質。
蘇鯉拍完,從相機后抬起頭,正巧撞上于芮對她露出的真心實意的笑容,沒做回應,未察覺般地垂眸,看手里的相機。
顧昭行觀望著,緩緩說:“她真正討厭的未必是我。”
-
蘇鯉給于芮拍完照,沒跟著她往里走,她站在一堆娛樂媒體的攝影師和記者堆里,于芮沒法過來跟她說話,皺了皺眉,先進去了,讓陶芳雅看看是怎么回事兒。
蘇鯉等了會兒,終于到顧昭行。
男人在簽名板上行云流水地寫完自己的名字,轉身面對鏡頭。
她抬起相機迅速拍了幾張。
鏡頭下的顧昭行有著最基本的工作態度,清冷的臉上勾著一絲微笑。
毫無預兆地,他視線的方向微微移動。
深黑的眸子清淡又直接地對上蘇鯉的鏡頭。
“咔嚓。”
蘇鯉的這下快門,像是被蟄到似的神經反射。
——先前在車上,顧昭行說了什么來著?
——“求你。”
可惜故事的結尾,不是什么好發展。
蘇鯉是真的震驚了。
她雖然對顧昭行有偏見,但嗅覺上的靈敏告訴她,顧昭行是個非常驕傲,且有原則的人。
讓他求人,這簡直就是變相的侮辱。
他做不出來這種事情的。
然而他真的做了,并且還求了兩遍。
蘇鯉深感驚嘆,短暫地愣神后,開始反省。
她好像有點過分了。
厭惡情緒是一方面,也不能這樣對人家進行人格侮辱啊!
蘇鯉,你要學會寬容。
于是當時,她率先后退一步海闊天空:“算了,顧先生,你還是給我劈個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