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宮等人離開之后,天色已經完全黑了下來,回飛花閣的青石小路上,沈辭在前,身旁跟著律舟和端木明。
珊瑚藍的衣擺在月光下劃出凌冽的弧度,夜色中,少年神色有些冷漠,嗓音也是極為低沉。
“尸體都在哪?”
“都抬回來了,在后堂。”
律舟聲音有些涼意,夾雜著一縷悲傷,即便從暗宮手中要來了高價賠償,但那些人,卻是再也活不過來了。
八十九個。
“少樓主您看...”
“厚葬”
極為簡潔的兩個字,從少年的薄唇中吐出,似是不帶任何情緒。
“有家人嗎?”
一個平淡無波的眼神橫掃過來,律舟頓了一刻,似是想要從那幽暗深邃的眸中窺探出什么,但什么也沒有。
“有的有,有的沒有。”
沈辭垂了垂眼,抿唇說道。
“有家人的,送撫恤金過去,一萬?!?br/>
“是。”
律舟原本還以為這個數(shù)字就是用來坑紫槐她們的,沒想到少樓主真的是這么想的。
一萬的撫恤金,足夠一家人生活一輩子了。
“暗宮那些人的尸體,清理干凈了嗎?”
少年再次冷聲問道,律舟手上握了拳,眼中劃過一抹憤恨。
“沒有,暗宮的人走得倉促,沒來得及將尸體全部收走?!?br/>
要知道,暗宮死的人,可要比他們多得多,這也是多虧了周旭從羅山中帶回來的那些東西。
聽說那些也都是少樓主教的來著,律舟想,如果沒有那些,恐怕今日君子樓傷亡還要成倍增加。
“呵,臨走前狠話倒是說的好聽,結果連尸都來不及收?!?br/>
沈辭一側唇角緩緩勾出一個邪佞的弧度,吐出的話語有些幽涼。
“盡數(shù)焚了,撒到楓林里,當肥料!”
君子樓的厚葬,暗宮的焚了,律舟聽罷,心下無端有些暢快,頷首應是,不過轉而有些疑惑的問了一句。
“少樓主,那瓊兒的尸體,是算暗宮的焚了,還是要...厚葬?”
沈辭腳步頓了一下,側眸看了他一眼。
“送來飛花閣?!?br/>
“啊,???”
律舟下意識應了一聲,下一秒?yún)s又覺得有些不對。
送去飛花閣干嘛啊?
律舟唇瓣微張,糾結半天,看沈辭那有些陰郁的神色,最終還是沒問出口。
算了,管少樓主干嘛呢,送就是了。
“今日出手幫忙的只有唐門和武盟是嗎?”
“是?!?br/>
端木明在一旁回道。
“嗯。”
沈辭喉中溢出一道清冷嗓音,神色淡淡。
“奪息,給唐門送三顆過去,至于武盟...”
沈辭一邊對端木明說著,一面垂眸思索。
“明天讓那個褚檀把武盟所有人都帶來,幫她們查查有沒有暗宮的人,就這樣吧。”
交易,他一向喜歡銀貨兩訖。
人情什么的,他更是不喜歡欠。
說著,他又從袖中掏出一個白瓷瓶,遞給端木明。
“還有這個,送去給那個菁華山莊的童越,祛疤的,還有明陽派的那個,以后生意上可以照顧著點?!?br/>
“至于其他的--”
少年眼簾輕掀,纖長的睫羽都都擋不住那眼底的一片寒涼,浸染在夜色中,賽雪欺霜。
“公事公辦,折扣全消?!?br/>
出手幫過的,他都記著,但那些袖手旁觀等著漁翁得利的,他沒力氣也沒工夫去譴責,只是卻也不會給予便利就是了。
律舟和端木明頷首應是,跟在身后不遠處的江梓自少年離了演武場之后,便不斷的詢問著多年不見的師弟。
“這真是我外孫?”
“他長得不像阿逆啊!”
“阿逆到底嫁給誰了?。俊?br/>
“阿逆現(xiàn)在在哪?”
“......”
卓京易同樣也有一大堆的問題想要問問這個消失了三十多年的大小姐,但卻一下子被這么多問題給噎了回去。
正想理理思路,想著怎么樣才能委婉的告訴她江逆已經逝世了的事實,便聽到了前方不遠處,那個孤傲少年幾句干脆而又果斷的吩咐。
江梓也沒工夫再等卓京易組織語言了,向來性急的她也是第一次沒太敢再次上去親近這個看起來神色冷戾,便連背影都有些沉寂的外孫,捅了捅卓京易的胳膊。
“你說他是不是第一次處理這么多事,被嚇到了啊...”
畢竟昨天那還都是些活生生的人,今天就變成了八十九具尸體,她外孫還那么小,也才剛被找回來沒多久,別看處理起來很是干脆,心里肯定害怕的很吧!
卓京易眼神很是復雜的瞥她一眼,想了想北樓四樓里掛著的那兩幅畫,很想說他會被嚇到的可能性不是很大。
一路將人送到了飛花閣門口,律舟和端木明都去處理沈辭剛剛的吩咐去了,沈辭關門之際看到門外不遠處的江梓和卓京易兩人,手上動作頓了一刻,垂了垂眸。
江梓上前幾步,動作有些躊躇,因今日白天在輕撫他臉龐時,明顯看到了少年眸中劃過的一縷抗拒,所以此時的她反而有些不敢了。
只是看到少年如蔥般的指尖在夜風中微微泛了紅,試探著伸出手將其握住,那冰寒的溫度瞬間讓江梓皺了眉,眉眼間有些埋怨。
“秋日天涼,怎么不多穿點?”
老年人特有的和藹嗓音,飽含關懷,卻無可避免的讓沈辭唇角微抽了一下。
這話怎么跟北夏早上說的一模一樣?
秋日天是有些涼了,他最近穿的也比之前多了點,但他體寒,早晚手涼,北夏執(zhí)意要給他加披風,被他嚴詞拒絕了。
倒也不必。
他也沒弱到那個地步,這才剛秋分而已。
不對!他根本就不弱!
沈辭內心堅定,才不肯承認自己是別人眼里的那個嬌寶寶。
“不冷,沒事?!?br/>
沈辭抽回手,淡淡說道,眉眼平淡。
江梓雙眸微顫,同樣收回了自己空蕩蕩的手,又溫聲問了一句。
“今日可有嚇到了?外婆該早站出來的,差點就讓那紫槐傷到你了,外婆也沒想到阿易怎么變得如此沒用,連一個你都保護不了...”
身后不遠處的卓京易:......
他那是演的!演的!
沈辭一眼瞥到了卓京易的復雜神色,有些想笑,不過忍住了,倒是眼底寒涼褪了兩分。
“沒被嚇到,習慣了,不怪卓老,他那是故意輸給紫槐的?!?br/>
一番話為卓京易正了名,讓他心下一陣欣慰。
看來這少年也不是什么時候都那么頑劣,對自己人還是可以的。
但他沒想到剛從少年這兒獲得點安慰,又被自家大小姐打擊的體無完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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